第7章 天生仙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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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猜想甫一冒頭,滄朝聞竟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快。
可他對人對事其實是有些遲鈍的,悟道以後,也鮮少對什麽事物表現出不喜的態度。同門大多說他冷漠,稍微相熟的人說他木訥。
因而,這種心往下微微一沉的情緒,隻轉了一個來回就被壓住,像從未有過那般。取而代之的是作為一個長者,傳道授業的姿態。
說來也怪,代入這個身份後,他居然自覺接受良好,說的話竟也比之前直白犀利了許多:“再晚一刻回魂,有燒手之患。”
青善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句話,便見滄朝聞指了指他邊上,示意她坐近些。她低頭看了一眼身上打著補丁的破舊衣服,再打量著對麵的人。
哪怕坐在造價昂貴的飛舟上,也活像是擺在陰暗角落裏散發煥彩的白玉瓷瓶,更別提腰間掛的那些琳琅配飾,一看就是價格不菲。
與她現在憔悴瘦弱的落魄模樣相對比……青善抿了抿嘴,不怎麽好意思讓“玉瓷瓶”沾上她一身的灰,雖然比剛剛靠近了些,但並沒有坐在他手指的位置。
盡管這樣也能比較得出,她現在也就到他腰部偏上一點點的高度。
滄朝聞沒感覺到她的拘謹,他單手解下乾坤袋,召出一件做工精美的小物什,從綁著的繩結來看,像是個懸在胸前,貼身佩戴的墜子。
剛拿出來,青善就聞到了一陣馥鬱香氣。
“可以寧神。”滄朝聞將墜子遞過去。青善試探地接住,覺得這東西摸起來冰涼,看著輕巧,居然比她想象中的有些重量。
她提起來晃了晃,有很輕微的水聲,這墜子竟還是個容器!
滄朝聞恰時為她解惑:“雪域心,裝的是靈泉水,能助你更穩固地運轉周天。”
他先前探查時已經發現,青善經曆那一番疼痛,體內雜質已經清除得七七八八,隻是氣海空間內幾乎沒能存下靈氣。
要想邁入練氣期,這麽一點根本不夠,還得繼續重複引氣入體的步驟。
這東西是他不知道哪次曆練收到的小玩意,他不但用不上,還是個女款。本打算扔爐子裏加真火煉成隕鐵,待日後打造成趁手的靈器。
偏師弟妹們聽說後,極力勸阻他留著,興許之後能碰上個有緣人呢?
這個小姑娘上了流雲宗的船,那不論將來在內門還是外門,他都當得起一聲師兄。
師兄妹的關係,也算是有緣人吧?
青善聽罷眼睛一亮,卻又對他話裏的意思察覺到什麽:“我還沒有步入練氣境嗎?那您剛剛說……”
兩人麵麵相覷了片刻,滄朝聞率先掐了掐眉心:“我何時說過這種話?”
青善:“……”姥姥!
雜書中寫,真正的仙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言語間意懶情疏,叫人難辨其中真意……今時今日,居然給她碰上個教材精選!
但想起剛剛滄朝聞那句“燒手之患”,她又開始問心自省。
確實怪她太過急切,誤解了仙人的意思,險些得不償失。
自從見過那含著破曉之光的劍式過後,總覺得既然有了機遇,就該趁早闖出些東西來。
有道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牛在想什麽青善不知道,但她確實不想再見到虎妖那張嚼著骨頭的血盆大口時,依舊毫無還手之力。
揠苗助長不可取,一口也吃不成大胖子,還是先精心打坐,把雜念都排幹淨了再凝氣,這份禮物確實很適合現在的她。
滄朝聞那邊卻像被打通了思路,當他將一切串聯起來發現毫無破綻後,“愕然失色”四個字都遠遠不夠形容他的心情。
青善顯然對自己的特殊體質一無所知,可他把這些年所閱藏書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後,還真發現了,曾經有幾位早已飛升的大能,與她的情況很是類似。
本來是個淺薄的概念,隻不過太稀有,也太驚世駭俗,居然讓他在一開始下意識劃掉了這個可能性。
無視靈分五行,相生相克的原則。隻要吸納,就能改變運轉規律,自動煉化成主人所需要的,連純度也能更上一階的——天生仙骨。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這樣的話,之前的種種怪異都說得通了。
青善從前沒有吸收靈氣的環境,盡管出生天資就是上上等,也沒什麽作用。頂多是讓體魄更強健些,力氣比常人大些。
來到修真界,空虛已久的仙骨乍遇靈氣猶如久旱逢甘霖。自身雜質在這之前從未洗滌過就引入靈氣,產生痛覺都是正常的。等經脈拓展完,那些靈氣會自動治愈消耗掉。
至於魂魄離體,是吸收太多,超越了這具毫無經驗的身體能接受的閾值,為了避免運轉不暢,又或者傷及根骨,開啟了“保護機製”。
元嬰期以上修士,能舍棄肉身,釋放魂體遊於半空。
這種時候,本就脆弱的魂體萬萬不能再吸收靈氣勞心費神,隻能慢慢休整,來日自可重新複生。
但青善的魂魄離體太久,那就再也回不去了。
滄朝聞竟不知道作何反應,可見即使是再好的天資,被耽誤了,也容易化作反割傷自己的尖刃。
空有資質沒有實力,誰知道這種事情會不會發生第二次?
但看青善的態度便已經明了,她是迫切地想要變強的。
有這樣一副千萬人中也好懸挖掘出一個的仙骨,此女的靈根,已經不那麽重要。
對她而言,單雙靈根修行迅速;五靈根相輔相成,生生不息;連偽三、四行屬性,盡管突破上困難些,也能替她調理純度。
不論是哪個,假以時日,必能擁有一片坦蕩仙途。
可這樣的事,他卻不能隨便宣之於口。
在他看來,盡管修士占得天機,也未必不會包藏禍心。小部分尚存劣根性的修士,與作惡多端的魔修並無不同。
於其他門派來說,芝蘭玉樹,既不能生於自家庭階,那也不能放任她再練個許多年。不如一了百了,直接毀掉,省得動搖那幫頑固派的利益。
於個人而言,懷璧其罪,萬一有人趁她如今弱小,起了殺人剜骨的心思,豈不是明珠蒙塵?
隻知會師尊一人足以,再尋些門路,盡量叫她少吃些苦頭……那些他曾走過的岔路,都是後輩不必去蹚的渾水。
總歸流雲宗巍巍大派,靈脈充沛,不至於養不起她。他思慮完全,目光再落到青善亂糟糟的發頂,就不自覺地比先前更加專注。
後者還在受寵若驚地把玩那個墜子,滄朝聞的眼神雖然比平常幽深,卻沒有那種打量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的不適感。
飛舟猛地加速,能感受到巨大的衝擊力,似乎是在逐漸向下行駛,原本觸手可及的雲層在眼前閃過、升高。
青善把名為“雪域心”的吊墜戴脖子上,心裏清楚:流雲宗近在眼前,自己是真的快要跨入修真界的第一道大門了。
一聲巨響過後,塵土飛揚,飛舟停靠在半山腰最平坦的地段。
滄朝聞站起身,走之前也沒忘記青善這個生瓜蛋子,沉吟了一下,拋下句沒頭沒尾的話:“宗門不過一隅之地……而你還很年輕。”
修士壽命極長,他對這個女孩寄予厚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