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者拒婚立“神性”的震撼尚未完全平息，黑石部落攜巨獸來襲的警報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了岩山部落剛剛燃起的、對美好未來的憧憬之火上。恐慌如同瘟疫，瞬間在營地蔓延開來。劍齒巨獸的恐怖，是深植於每個原始人基因深處的噩夢。
    然而，與以往遭遇危機時的混亂不同，這一次，部落的核心有了定海神針。
    汪子賢——啟明者——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命令，像一道道精準的指令，迅速將恐慌壓了下去，轉化為高效的戰爭準備。多次的奇跡、絕對的權威，以及那日夜燃燒、象征著光明與秩序的永恒之火，給予了族人服從的信心。
    戰士們迅速集結。在磐石和黑石的怒吼聲中，他們拿起磨利的石斧、綁緊投矛的皮帶，臉上雖然仍有恐懼，但更多的是被侵犯家園的憤怒和對啟明者命令的無條件信任。經曆過瘟疫生死考驗和神火建立的信仰洗禮，這支隊伍的凝聚力遠超以往。
    婦女和老人孩子們也沒有閑著。在慧和巧手的組織下，他們飛快地編織著結實的藤網，將之前采集儲備的、粘稠漆黑的猛火油天然瀝青）分裝進簡陋的陶罐裏，又將刺鼻的硫磺粉與油脂、幹草末混合，揉捏成一個個拳頭大小、氣味嗆人的球體。
    整個營地如同一架突然上緊發條的機器，在極短的時間內，按照汪子賢的意誌運轉起來。
    汪子賢登上了部落外圍一處利用天然巨石搭建的簡陋了望台。他極目遠眺，冬日稀疏的林線盡頭，塵土隱隱揚起，驚鳥成群飛竄。很快，低沉而充滿暴虐氣息的獸吼聲隱隱傳來，即使隔了老遠，也讓人心頭發顫。
    他看到了。十幾個黑石部落的戰士，穿著雜亂的皮裘，臉上塗抹著猙獰的油彩，正緊張萬分地圍著一個巨大的身影。那確實是一頭龐大得超乎想象的史前貓科動物——刃齒虎！其體型壯碩如牛，肌肉賁張，最令人膽寒的是那對從上顎探出的、如同彎曲短劍般的巨大犬齒，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寒光。
    正如逃回的戰士所述，黑石部落並非“馴服”了它。這頭巨獸脖頸和身上纏繞著數根粗陋但結實的皮繩，被七八個強壯的戰士死命拉扯著。它顯得極其焦躁不安，不斷甩動碩大的頭顱，發出威脅性的低沉咆哮，利爪刨抓著地麵，留下深深的痕跡。那些黑石戰士根本不敢靠近，隻是用長矛的尾端遠遠地戳刺、驅趕它，試圖將它逼向岩山部落的方向。顯然，他們用了某種極端手段或許是利用其幼崽，或許是趁其受傷），才勉強將這頭毀滅性的生物引到了這裏，其本身也承受著巨大的風險和壓力。
    “真是……瘋狂而愚蠢。”汪子賢冷哼一聲。這種粗糙的“驅虎吞狼”之計，成功率低得可憐，且極易反噬自身。但這恰恰說明了黑石部落對岩山部落的忌憚與仇恨已經到了何種程度，以至於不惜行此險招。
    “磐石！”汪子賢頭也不回地下令，“帶你的人，在前方五十步處，用荊棘和拒馬臨時砍伐的樹木枝幹）設置第一道障礙，不必死守，稍作阻滯，立刻後撤，將他們引入預設區域！”
    “是！啟明者！”磐石大吼一聲，帶著一隊戰士衝了下去。
    “鷹眼！帶你的‘光明之衛’，準備好火油罐和硫磺球！聽我號令！”
    “遵命！”鷹眼臉上混雜著緊張和興奮，帶領著那些原本負責守護聖火的學徒們，此刻他們手中拿的不再是燃料，而是可怕的燃燒武器。
    汪子賢的策略清晰明確：利用障礙和佯動，將黑石部落的人和那頭暴躁的刃齒虎引入一個三麵略有依托、相對狹窄的區域，避免巨獸在開闊地造成無法控製的衝擊，同時也限製黑石戰士的機動性。
    戰鬥很快爆發。
    黑石部落的人看到了岩山部落設置的簡陋障礙和嚴陣以待的戰士，發出了野蠻的戰吼，更加用力地驅趕、刺激著那頭刃齒虎。巨獸被身後的刺痛和前方的活物氣息所激怒，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猛地向前衝去！
    轟隆！簡陋的拒馬被它龐大的身軀輕易撞開、踩碎。磐石帶領戰士們投出幾輪投矛，精準地命中了幾個躲閃不及的黑石戰士，引發幾聲慘叫，但大部分投矛擊打在刃齒虎厚實的皮毛和肌肉上，竟難以造成致命傷，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撤！”磐石毫不戀戰，按照命令，帶領戰士們且戰且退，故意顯得“慌亂”，將敵人向預定區域引誘。
    黑石部落見岩山部落“敗退”，氣焰更加囂張，驅趕著狂怒的刃齒虎緊追不舍。他們似乎認為自己的計劃成功了，野獸即將替他們撕裂仇敵的營地。
    很快，追逐的雙方進入了汪子賢選定的“口袋”區域——這裏地勢略低，兩側有陡峭的土坡和亂石堆，後方則是部落的主要居住區。
    就是現在！
    汪子賢站在了望台上，看得分明。他舉起手臂，猛然揮下！
    “第一隊！火油罐！擲！”
    鷹眼聲嘶力竭地重複命令。十餘名強壯的學徒奮力將手中盛滿粘稠猛火油的陶罐投向刃齒虎的前方和側翼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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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罐碎裂！黑色的、粘稠的油汙濺灑開來，覆蓋了一大片區域，濃烈的氣味彌漫開來。
    刃齒虎和黑石戰士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從未見過的攻擊弄懵了。巨獸警惕地停下腳步，嗅著地上奇怪的黑色液體，低吼著。黑石戰士也驚疑不定，不知道對方在搞什麽鬼。
    “第二隊！硫磺火球！目標——油汙區！擲！”汪子賢的命令沒有絲毫停頓。
    另外十餘名學徒立刻將手中早已用麻布包裹、浸了油脂、頂端插著陰燃火繩的硫磺球，用投石索或用盡全力投擲出去！
    燃燒的火球劃出弧線，精準地落入了濺灑了猛火油的區域！
    轟——！！！
    幾乎是一瞬間，遇明火即燃的猛火油猛烈爆燃起來！橘紅色的火焰夾雜著因硫磺燃燒而產生的妖異藍綠色光芒，騰起一人多高，形成了一道灼熱的火牆！與此同時，硫磺劇烈燃燒產生的、極其刺鼻嗆喉的濃密白煙二氧化硫）滾滾而起，迅速籠罩了那片區域！
    “嗷吼——！！！”
    火焰本身或許還不能立刻嚇退這頭巨獸，但那前所未遇的、灼熱刺眼的光芒，尤其是硫磺燃燒產生的極其難聞、刺激眼睛和呼吸道的大量白煙，瞬間對感官敏銳的刃齒虎造成了巨大的驚嚇和痛苦！
    動物天生懼火，而硫磺的刺激性氣味更是遠超它的承受極限！它發出一聲夾雜著痛苦、恐懼和憤怒的狂嚎，猛地人立起來，瘋狂地甩動著頭顱，試圖擺脫那鑽進鼻子、刺痛眼睛的可怕氣味和灼熱感！它徹底失控了！
    拉扯著皮繩的黑石戰士猝不及防，有好幾個直接被狂暴的巨獸拽倒在地，甚至被踩踏！剩下的也根本拉不住，皮繩繃斷或被掙脫！
    “散開！快散開！”黑石部落的首領一個臉上有著猙獰疤痕的壯漢）驚恐地大叫。但已經晚了。
    失控的刃齒虎徹底陷入了恐慌和狂怒之中。它不再分辨方向，隻想逃離這片充滿了可怕火焰和刺鼻氣味的死亡之地！它猛地調轉方向，不再是衝向岩山部落，而是衝著驅趕它來的、離它最近的黑石戰士們衝了過去！
    “不！！”黑石首領目眥欲裂。
    恐怖的巨獸撲入人群，利爪揮掃，劍齒撕咬！刹那間，殘肢斷臂橫飛，淒厲的慘叫聲響徹雲霄！黑石部落的陣型瞬間崩潰，他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帶來的“武器”，第一個毀滅的竟是自己人！
    岩山部落的戰士們站在火牆之後，看著這突如其來、逆轉的一幕，全都驚呆了，隨即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啟明者萬歲！”
    “神火！神火顯靈了！”
    他們看向了望台上那個身影的目光，充滿了無以複加的敬畏。這哪裏是戰鬥，這分明是神隻在揮動雷霆，驅趕魔鬼！
    汪子賢麵無表情地看著下方的屠殺。他心中並無多少波瀾，這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利用野獸的本能弱點，用超越這個時代認知的化學武器進行精準打擊，效果自然顯著。
    等到刃齒虎衝散了黑石部落的隊伍，造成了大量傷亡，並且因為吸入過多刺激性煙霧而開始顯得有些踉蹌、痛苦地甩頭時，汪子賢再次下令：
    “磐石！黑石！帶人圍上去！用長矛遠距離投擲，攻擊那巨獸的眼睛、口鼻！避開它的撲擊！其他人，包圍剩下的黑石戰士，投降不殺！”
    士氣大振的岩山戰士們如同猛虎下山，發起了反擊。密集的投矛射向痛苦不堪的刃齒虎，它雖然凶猛，但在火焰、硫磺和創傷的多重打擊下，已是強弩之末，最終被數根長矛刺穿要害，哀嚎著轟然倒地，濺起滿地塵埃。
    剩餘的黑石戰士早已喪膽，見巨獸倒地，首領也被磐石帶著人死死圍住，大多失去了抵抗意誌，紛紛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隻有那個疤痕首領還在困獸猶鬥，揮舞著石斧，狀若瘋狂。但磐石戰鬥經驗豐富，利用人數優勢，用藤網和長矛配合，很快將其絆倒製服，用皮繩捆得結結實實。
    戰鬥結束了。
    岩山部落以極小的代價幾人輕傷），全殲了來襲的刃齒虎，擊潰並俘虜了大部分黑石部落的戰士，生擒其首領。
    戰場上彌漫著血肉焦糊味、硫磺刺鼻味和濃重的血腥味。族人們看著那頭即便死去依舊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巨獸屍體，以及跪了一地的俘虜，猶自不敢相信這場輝煌的勝利。
    汪子賢走下了望台，來到戰場中央。所有族人都自發地向他跪拜，高呼“啟明者”之名，聲浪如潮。
    他先走到那頭刃齒虎的屍體前。近距離觀察，更能感受到這史前巨獸的驚人威壓。那對劍齒是極好的武器材料，皮毛厚實，筋骨強健……都是寶貴的資源。但他更注意到，這頭巨獸似乎有些瘦削，眼神雖然已經黯淡）殘留著痛苦與瘋狂，並非純粹野生的健康狀態。黑石部落能引動它，恐怕背後還有隱情。
    然後，他走到被捆得如同粽子般的黑石首領麵前。
    疤痕首領抬起頭，臉上滿是血汙、塵土和不甘的怒火，眼神凶狠地瞪著汪子賢，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呸！依靠邪火的魔鬼！山靈不會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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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子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平靜無波：“愚蠢。將族人的生命寄托於野獸的不可控之力，才是真正的魔鬼行徑。你們黑石部落，就隻剩這點伎倆了嗎？”
    他不再理會敗犬的哀嚎，對磐石吩咐：“把他單獨關押，嚴加看管，但別讓他死了。我還有用。”
    “是！”
    接著，他的目光掃過那些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黑石俘虜，大約還有八九人，個個帶傷，麵帶恐懼和絕望。按照這個時代的通常做法，這些俘虜的命運往往極其悲慘，多為奴隸甚至祭品。
    族人們也看著這些俘虜，目光中充滿了仇恨和躍躍欲試。磐石上前一步，低聲道：“啟明者，這些家夥屢次來襲，傷害我們的族人，不如……”
    他做了一個砍殺的動作。
    汪子賢沉默了片刻。他確實需要思考如何處置這些人。全部殺掉固然簡單解恨，但……
    他的目光再次掠過那些俘虜，他們雖然恐懼，但體格大多還算強健，是優質的勞動力。而且，黑石部落能生存至今，必然有其生存技能和經驗……或許，可以……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初步形成。但他沒有立刻宣布。
    他抬起手，製止了周圍的騷動，聲音清晰地傳遍全場：“如何處置他們，我自有考量。先將傷員簡單包紮，關押起來。清理戰場，將這巨獸的屍體處理了，它的牙、爪、皮、骨，皆是光明賜予我們的戰利品！”
    “是！”族人們轟然應諾。
    勝利的喜悅和對戰利品的期待暫時衝淡了對俘虜處置的爭議。人們開始忙碌起來。
    汪子賢走到那仍在燃燒、散發著硫磺氣味的火場旁，若有所思。
    吸納他們？ 他想。岩山部落正在壯大，需要更多的人口和勞動力。但如何消化？直接吸納，必然引發原有族人的不滿和警惕，尤其是他們剛剛帶來了戰爭和死亡。必須有一套新的辦法，既能利用這些勞動力，又能確保統治，緩和矛盾……或許，不能簡單地將他們視為奴隸，而是……需要建立一種新的秩序，一種基於……貢獻的等級製度？
    他看向那些正在興高采烈分割獸屍、臉上帶著驕傲和優越感的岩山部落原住民，又看了看那些垂頭喪氣、如同待宰羔羊的黑石俘虜。
    新的矛盾，似乎已在醞釀之中。 他默默地想。
    (第三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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