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蘇陌早已淚濕滿麵，臉上的妝容也已掉了大半，無所顧忌的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臉。
    蘇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那日，在這樹下，我也曾向阿夜說，若三月期滿，我也要告訴你一件事，阿夜就不想聽聽是什麽嗎？”
    夜曇墨緩緩轉身，滿眼惆悵的望著蘇陌。
    蘇陌像往常一樣的笑，好像剛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我要和二胖成婚了。”
    “大哥？”夜曇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頭腦一片空白。
    到底什麽情況？阿陌怎會和大哥...他們...
    “我與二胖自小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婆婆和胖嬸兒早就定下我們的婚約，如今我已到及笄之年，自然要和二胖成婚了。”
    夜曇墨腦中回想起除夕夜吃飯那日胖嬸兒和婆婆的談話，還有昔日裏二胖看蘇陌的眼神和對蘇陌說過的話，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們本就是良緣！這樣也好，阿陌本就有屬於自己的歸宿，我更該把他們的世界還給他們。
    “要你留下來其實是想讓你喝杯喜酒啦！畢竟...人多熱鬧嘛！”假裝自己很堅強，其實心口早已在滴血了，蘇陌別過臉去，怕被夜曇墨看到控製不住溢出眼眶的淚水流下來。
    “今日，這兩壇梨花釀也不必再啟了，我要留下來喜宴那日再喝！”
    “既是阿夜親手所釀，不如...就當做是阿夜送給我們的新婚賀禮！可好？”
    夜曇墨極力掩飾自己的悲傷，輕輕地回了聲：“好。”
    蘇陌隻留下了一句師父還有事找她便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阿陌…”夜曇墨轉身無力的挽留，淚水順著臉頰滑落，留下了兩串清晰的痕跡。
    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夜曇墨不知是自己的淚眼變得模糊了，還是阿陌正在他的世界裏慢慢消失...
    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丁點紅影，四周隻留下一片空寂的白。心口一陣劇痛，夜曇墨俯身蹲在地上，將頭深深的埋進臂彎裏。抽動的肩膀伴隨著無聲的哽咽，落寞孤單的背影，讓人心疼的想要跟著流淚，整座梨園陷入了一片無盡的悲傷裏。
    村口小河邊，夜曇墨約了二胖出來，想告訴他自己就要離去的消息。
    二胖在水邊用小石子玩著打水漂，夜曇墨坐在他身後默默地看著。
    玩累了，二胖撿了夜曇墨身邊一處石頭上坐下來。
    “大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二胖打斷。
    “小夜，你知道嗎？以前我和蘇陌也經常來這裏，她還常誇我打水漂的功夫好，我便教她。他不像我，愚笨遲鈍。不管什麽事情，隻要她看一眼，沒有她學不會的。我從沒見過像她那樣冰雪聰明的姑娘，她善良，美麗，勇敢，她是一個好姑娘！”
    “十三歲那年，我帶蘇陌去迷霧森林狩獵，被野豬襲擊，我倆死裏逃生，那次我險些丟了一隻胳膊，是清水師父救了我。事後，婆婆，還有我娘，私下裏商量著要讓蘇陌嫁給我，待她及笄之後便成婚。”
    “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開心嗎？蘇陌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孩，我二胖何德何能，娶她為妻？我發誓這輩子永遠對她好，守護她，用我的性命保護她！我知道我就是一個粗人，哪裏配得上她？這些年她也一直隻當我是兄弟，我二胖雖笨卻也不傻，我什麽都知道。”
    “她喜歡的人，是你。”
    “我...”
    “我知道，自她救起你的那日起，你便已深埋她心中，她為你孤身涉險割肉求藥，為了減輕你的病痛，做了很多，也吃了很多苦。二胖我都看在眼裏，有時候，我真的好羨慕你，羨慕你在她心中的位置。可我一點也不怨你，看得出來，你心裏也有蘇陌。自你我二人結拜那日起，我便當你是我一輩子的好兄弟。我隻希望，以後你能好好待蘇陌，若是被我發現你欺負她，你知道的，不管什麽兄弟情義，我定會要你好看！”
    夜曇墨會心的看著他輕輕笑出聲來，二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笑什麽？”
    抬手搭過二胖的肩頭，夜曇墨欣慰的笑道：“大哥，我要離開這了。”
    “什麽？你要走？去哪裏？”二胖一個咕嚕從地上爬起，驚詫的望著夜曇墨，不可置信的求證道。
    “去我該去的地方。這裏本就不屬於我，你忘了，我本就是暫留在穀中養傷而已，如今傷已大好，我還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和阿陌是我的恩人，曇墨此生難忘，永感於心。至於...別的，曇墨從未想過，也不該多想，今日約大哥來此，是向大哥告別的。”
    “你...可是...蘇陌...”二胖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開口，他竟當真忘了小夜確實隻是暫留在此養傷，也從未說過要留下來，又談何照顧蘇陌一生。
    “大哥，我真心的祝福你和阿陌。如你所說，阿陌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好好照顧她。”
    二胖低頭不語。
    自那日在梨園一別，夜曇墨便再沒見過蘇陌。出穀那日，二胖獨自一人將他送至穀口。夜曇墨回身朝村子的方向看了很久，這裏的一樹一木，一屋一人，都是那樣的讓人流連忘返，若不是遇到他們，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看到這麽明媚溫暖和煦的陽光。閉上雙眼，最後再感受一次這溫暖。
    二胖知道他在等蘇陌，或許是一時無法接受小夜突然離去的事實，她稱自己不舒服讓二胖自己去送他。
    從懷中摸出一個錦盒遞給夜曇墨，“這是蘇陌讓我轉交給你的。”
    伸手慢慢的接過錦盒，夜曇墨盯著它看了良久。小心地打開，裏麵是幾顆避毒丸。
    “她說，無憂穀隨時歡迎你回來，我們永遠還是我們。”
    將那錦盒仔細的收進懷中，夜曇墨望著身後的方向，眼眶裏充滿了淚水，飽含著無盡的悲傷和痛苦。
    許久，他朝著二胖泯然一笑，向他伸出手，兄弟二人緊緊地握在一起。
    各自輕聲在耳邊說了句“保重”，便轉身離去。
    阿陌，多保重...
    孤獨落寞的背影，在昏黃的落日裏漸行漸遠。
    一個紅影在附近的大石後麵一閃而過。
    再見了，阿夜...
    或許是離別的味道太過濃烈，連老天都忍不住掉下了眼淚，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細雨紛飛。
    抬頭望了望天，他竟連一片雲彩都不願意帶走，仿佛從沒來過一樣，唯留下深深的思念和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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