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桌麵上敲打的手指一頓，淩雲抬眸，饒有興致的看著麵前泰然自若的夜曇墨。
    “你是怎麽發現的？”
    “兩年前我從夜府逃出後，跟著我的有兩隊人馬。一隊人馬一路對我痛下殺手，誓要置我於死地，這隊人馬心狠手辣，毫無章法，江湖氣極重，若我沒猜錯的話，是夜沛槐母子的人。另一隊人馬雖一直緊追不舍，卻從未傷害過我。”講到此處夜曇墨抬眸看了淩雲一眼，眸底多了幾分感激之情。
    淩雲垂下目光，手指無意的摩挲著麵前的水杯。
    “我還知道，那晚在懸崖邊，雲統領就在附近。”
    “摔下之後，怕被他們發現動靜，我在斷崖處一動不動的呆了好幾個時辰。那夥賊人眼見崖底深不可測，竟無一人敢下去搜尋，我清清楚楚的聽到他們商量著中途折返騙取賞金。賊人走後我仍然不敢多動，可幾個時辰過後，卻沒再發現下崖搜捕的其他人。”
    淩雲淡淡的笑了下，手上的動作沒停，可卻有些錯亂。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夜曇墨絕非池中之物！隻可惜...
    將麵前空了的杯碗重新蓄滿水，夜曇墨緩緩舉起，對著淩雲：“這句謝，雲統領當之不愧！”
    淩雲撚起水杯，一飲而盡。
    身體向後一靠，雙臂環抱，目光冷冽。“那又如何，兩年後的你照樣無法逃出生天，還不是乖乖就範！”
    “心甘情願！”短短四個字，堅定地語氣中帶著視死如歸的意味，好似這世界上就沒有能讓他害怕的東西。
    果然，勇者無畏！淩雲不禁心頭一震，麵前的人讓他莫名的生出一種敬佩之情，他敬佩他的勇敢和無畏，是對生死的無畏。
    大部分人麵對生死時，想盡一切辦法也要讓自己活下來，他們相信，活著就有希望！可他夜曇墨，明知跟自己回城後將要麵對的是什麽，卻依然毫無畏懼，淡定從容，將生死看的如此淡泊，實不該是他這般年紀所為！
    淩雲自是不敢背叛夜瀟天的，兩年前，他奉命追捕夜曇墨，夜瀟天雖未明說，卻也是私下暗示：留活口！他料定夜瀟天並非想要將夜曇墨趕盡殺絕，所以自己才順水推舟，讓其自生自滅，看其造化。如今他再次奉旨捉拿夜曇墨，夜瀟天陰晴不定令人捉摸不透的態度，使得淩雲渾身顫栗，一種不好的預感告訴他：此次夜曇墨回府，定是凶多吉少！
    想到這裏，他眉間一蹙，一種無力感襲遍全身。
    再一抬頭，看到當事人那張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畜無害的臉，他心底莫名又升出一股怒火。
    管我什麽事！是他自己非要送死的，瞧他這個樣子，哪需要我為他擔心！
    “大公子放心，這一路上吃的喝的盡管開口，淩雲盡量滿足您！我定會將你平平安安的護送回府，親手交給城主。”
    城主？嗬！老城主橫死，少城主被誣陷成殺人逃犯，畏罪跳崖！二叔這一手好算盤，打的可真響啊！
    夜曇墨轉眸看向遠處的風景，冷笑了一聲。
    “如此...那便有勞雲統領了！”
    “你！”不知為何，看到他那張無所畏懼雲淡風輕的臉，淩雲心中莫名的生氣。
    白了他一眼，淩雲清了下嗓子，重新收了下情緒。
    “有件事，還是要告訴你，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如今那個夜府裏，已沒有任何和我有關的人，還有什麽是我沒有心理準備的。
    淩雲看夜曇墨毫無反應，接著說道：“是關於少城主的。”
    夜沛槐！
    一直盯著遠處的瞳孔頓時收緊，夜曇墨轉眸疑惑地看著淩雲。
    馬車上，心神不定的夜曇墨回想著剛剛酒肆裏淩雲和自己說的話，眉間愁雲不展。
    原來，自己消失的這兩年裏，害他至此的人也沒好過到哪裏！夜沛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苟延殘喘了兩年，活著比死了還要痛苦萬倍！現如今，更是病入膏肓，藥石無醫，命不久矣。聶金花則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受苦受難無力回天，每日飽受肝腸寸斷的苦楚！真是因果輪回，種惡因，必得惡果，惡人必有惡報！
    怎麽可能？那日我分明...
    夜曇墨眉間鎖的更深了，雙手不住地在膝間摩挲。
    在夜府暗無天日的那些年裏，夜沛槐母子對他的所作所為，是他這輩子都無法原諒的事實！他痛恨他們！恨那些罵他有娘生沒娘養的人，恨那些辱罵詆毀他娘親
    的人！可他卻從未想過讓他們死，即使在地牢裏聶金花母子嚴刑拷打他，甚至灌他喝下毒藥時，他仍沒有想過要他們死，隻是一味天真的在辯解他沒有殺死父親，也沒有害死娘親！那日他將夜沛槐劫持，也不過是受盡淩辱想要逃脫地獄牢籠，為自己爭得一線生機。想起聶金花母子對自己做過的種種，途中他原本可以將夜沛槐一劍刺死，可他沒有，隻是憤恨的將他踢下馬，滾進山溝。又豈料世事無常，他雖無心，可老天卻有意讓十惡不赦之人受到應有的懲罰，遭受天譴報應，自食惡果！
    夜曇墨低眸，垂下腦袋，連堅挺的雙肩也耷拉了下來。
    此去一行，退路盡毀，他原也不抱任何生還的希望。否則，他斷不會對阿陌說出那番絕情令她傷心的話！
    可如今聽到夜沛槐的消息，卻令他心悸不已。
    世上有千千萬萬種致人死的辦法，可怕的不是你不知道自己哪日會死，而是你不知道你的仇人會選擇哪一種方法讓你去死，亦或是...讓你生不如死！
    未知的前方，讓少年的眼中失去了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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