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章 論演員的自我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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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懷安那一聲哭嚎,調子拐了十八個彎,活脫脫就是個被嚇破了膽的慫貨。
    他沒動。
    他貼著門板,側耳聽著外麵的動靜,臉上的諂媚和哭腔瞬間消失,隻剩下冰冷的算計。
    “二郎!”林婉兒抖著聲音,拽了拽他的衣角。
    李懷安沒回頭,隻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轉身,快步走到草堆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姬如雪。
    “想活嗎?”他問。
    姬如雪沒說話,那雙被扇腫的眼睛死死盯著他,裏麵是屈辱,是憤怒,還有一絲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動搖。
    “想活,就聽我的。”
    李懷安說完,也不管她什麽反應,直接對林婉兒下令。
    “嫂子,外麵那些人不好糊弄。”
    “咱們得給他們唱一台大戲。”
    他指了指破廟外,自家的方向。
    “昨晚那三個屍體,還在屋裏。”
    “你在這兒看好她們,我去把‘道具’搬過來。”
    林婉兒的臉“刷”一下白了。
    搬屍體?
    她看著李懷安,隻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比外麵那些官兵更讓她害怕。
    李懷安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他走到廟裏那尊斷了頭的泥菩薩後麵,那裏有個狗洞,是原主以前偷雞摸狗時留的後路。
    他身子一縮,像條泥鰍,眨眼就鑽了出去,消失在清晨的微光裏。
    破廟裏靜悄悄的。
    林婉兒抱著丫頭,縮在牆角,大氣都不敢出。
    姬如雪則靠在草堆上,一動不動。
    她看著那個黑漆漆的狗洞,腦子裏亂成一團麻。
    這個男人,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
    狗洞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先是一雙沾滿泥水的腳伸了進來,然後是腿,接著,李懷安像一頭倒栽蔥的豬,狼狽地從洞裏退了回來。
    他手裏,還拖著一根繩子。
    繩子的另一頭,捆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形物體。
    “嫂子,搭把手。”李懷安喘著粗氣,臉上沾著血和泥。
    林婉兒嚇得魂都快飛了,拚命搖頭。
    “別怕,死人而已。”李懷安沒好氣地罵了一句,“快點,時間不多了。”
    林婉兒看著李懷安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再看看懷裏被嚇得瑟瑟發抖的丫頭,最終還是閉上眼,顫抖著伸出了手。
    兩人合力,很快就把三具已經凍得僵硬的屍體,從狗洞一個個拖了進來。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充滿了整個破廟。
    小丫頭哇的一聲就要哭,被林婉兒死死捂住了嘴。
    “幹得不錯。”李懷安拍了拍手,看著地上那三具屍體,像是在欣賞自己的傑作。
    他走到第一具屍體旁邊,這是那個被他一刀捅進肋骨的頭目。
    “官服不行,太紮眼。”
    他二話不說,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人身上的黑色官服給扒了下來,露出裏麵的粗布短打。
    他又拿起一塊石頭,對著那人的臉,“砰砰”就是幾下。
    骨頭碎裂的聲音,聽得林婉兒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扶著牆就吐了出來。
    “你看,這樣就沒人認得出來了。”李懷安頭也不回地解釋著,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姬如雪在旁邊看著,隻覺得渾身發冷。
    這個男人,不是瘋子。
    他是在用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冷靜地布局。
    李懷安把扒下來的官服扔進快要熄滅的火堆裏,布料遇火,冒出一股難聞的焦臭。
    他又走到第二個斷了手筋的死士旁。
    “這手筋斷得太整齊,一看就是高手幹的,不行。”
    他撿起地上那把殺過人的菜刀,對著那人的傷口,胡亂地砍了幾下,把傷口弄得血肉模糊,像是被野獸啃過一樣。
    做完這些,他又從自己懷裏掏出那個用破布包著的,剩下的醃魚肉。
    這是他們僅剩的口糧。
    他解開布包,抓起一把魚肉,塞進了第三個死士的懷裏。
    然後,他把那口鐵鍋裏殘留的魚湯倒了些出來,灑在三具屍體周圍。
    “這就合理了。”李懷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血汙,對著目瞪口呆的兩個女人,開始了他的現場教學。
    “看好了,這出戲的名字,叫‘三個山賊入室搶劫,分贓不均,自相殘殺’。”
    “他們為什麽來搶劫?因為聞到了我們家煮魚的香味。”
    “他們為什麽自相殘殺?因為為了搶這最後一點魚肉,動了刀子。”
    他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和魚肉,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人證物證作案動機樣樣齊全,天衣無縫。”
    林婉兒和姬如雪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她們看著眼前這個談笑間布置好一切的男人,感覺自己像是在看一個來自地獄的魔鬼。
    “好了,現場布置完了。”
    “該輪到演員上場了。”
    李懷安走到牆角,捧起那碗之前給姬如雪“化妝”剩下的黑泥,又抓了一把灶膛裏的灰。
    他走到林婉兒麵前。
    “嫂子,得罪了。”
    說完,不等林婉兒反應,他就把那些黑乎乎的東西,往自己和林婉兒臉上、身上胡亂抹去。
    “我們是受害者,要慘。”
    “越慘越好,越狼狽越好,最好看起來就像剛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一樣。”
    他把自己弄得像個在泥裏打了十八個滾的叫花子,又把林婉兒也弄得蓬頭垢麵。
    做完這一切,他深吸一口氣。
    剛才那個眼神冰冷,手段狠辣的男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縮著脖子,弓著背,眼神裏充滿了恐慌和懦弱的村夫。
    他的嘴角向下撇著,肌肉都在微微顫抖,活脫脫一個被嚇破了膽的敗家子。
    這變臉的速度,看得姬如雪眼皮直跳。
    “記住了。”李懷安用他那副“慫包”的嗓音,對兩個女人做著最後的交代。
    “嫂子,你什麽都不用說,隻管哭,往死裏哭,哭得越大聲越好。”
    他又看向姬如雪。
    “至於你,我們尊貴的公主殿下。”
    “你是我在路上撿回來的,得了天花的遠房窮親戚。”
    “你現在的任務,就是躺在那兒,裝死,或者半死不活。”
    “千萬別開口,你那口音,一聽就不是我們這兒的。”
    “更別耍你的公主脾氣,不然,我保證,你會死得比那三個山賊還難看。”
    姬如雪咬著牙,沒說話,隻是把頭扭到了一邊。
    就在這時。
    “哐當!”
    破廟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刺眼的陽光瞬間湧了進來。
    幾個手持長刀的士兵,堵在了門口,為首的,正是那個騎在高頭大馬上,滿臉剛毅的縣尉張烈。
    張烈掃了一眼廟內。
    當他看到地上那三具死狀淒慘的屍體,以及角落裏那三個如同剛從糞坑裏撈出來的“幸存者”時,他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錯愕。
    “啊——!”
    李懷安像是才反應過來,發出一聲比女人還淒厲的尖叫。
    他連滾帶爬地撲到張烈腳下,一把抱住他的大腿,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官爺!青天大老爺啊!”
    “您可算來了!”
    “救命啊!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