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料事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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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好好想想啊。”
    李景隆看著無比震驚的盧勉和顧遠洲,慢條斯理地開口。
    話音未落,他已然緩緩站起身。
    然後背負著一隻手,在顧遠洲與盧勉麵前不疾不徐地踱起步子。
    靴底踩在地磚上,發出沉悶而規律的聲響,像是一記記重錘,狠狠砸在兩人的心頭。
    “徐千戶接到密令後,星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杭州城。”李景隆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威嚴。
    字字句句都清晰地傳入兩人耳中,“可他不會知道,幾乎是與他腳前腳後,吏部那位大人物也到了。”
    “而且,那個人的手上還攥著另一封密令——一封專門交給你的密令,顧大人。”
    他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瞥了顧遠洲一眼,眼底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
    “於是,你們杭州三司的三位主官,便暗中勾結在了一起,布下了一個天羅地網。”
    “你們讓徐千戶偽造淮西一脈舊人的身份,刻意去接近吳王,再憑著那幾分舊情,一點點取得吳王的信任。”
    李景隆又開始踱步,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裏回蕩,顯得格外瘮人。
    “徐千戶果然沒有讓你們失望,他順利住進了吳王府。”
    “緊接著便發現了吳王府裏私藏軍械的密室,再然後,就是最精彩的一步了。”
    李景隆輕笑一聲,語氣裏滿是冷冽,“徐千戶反手一擊,直接跑到提刑按察司,將吳王私藏軍械的罪證,密報給你們杭州三司主官!”
    “你們收到消息後,立刻快馬加鞭稟報朝廷,將羽林衛調到了杭州城。”
    “羽林衛一到,便以雷霆之勢將吳王拿下,押往京都受審。”
    “你們做得滴水不漏,甚至稱得上是天衣無縫。”
    李景隆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刀,死死盯住顧遠洲和盧勉,“可這還不夠,對不對?”
    “你們還收到了另一道密令——一道要將徐千戶滅口的密令!”
    “於是那位從京都而來的吏部官員便趁著夜色,帶著殺手去了徐千戶的住處,殺了他!”
    “事後,又由盧勉出麵,精心清理了現場,將一切偽裝成徐千戶突發惡疾暴斃的假象!”
    說到這裏,他猛地停下腳步,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震人心魄的氣勢。
    “你們做這一切的目的,從頭到尾,都是在等我!”
    “等我奉旨前來杭州追查此案,等我一步步鑽進你們布好的圈套!”
    “我說的對嗎?!”
    這番話如同驚雷貫耳,炸得顧遠洲和盧勉渾身一顫。
    兩人驚得愣在原地,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李景隆這番推理,竟與事實絲毫不差,字字句句都精準地戳中了要害。
    仿佛他親身經曆了這樁陰謀的全過程一般!
    盧勉的身子抖得愈發厲害,臉上除了震驚,更有無法掩飾的恐懼。
    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浸濕了他的前襟。
    顧遠洲卻猛地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狠厲。
    他強壓著心底的驚濤駭浪,衝著李景隆冷哼一聲,聲音裏帶著破釜沉舟的瘋狂:“就算你查明了一切又能如何?!”
    “既然你什麽都知道了,那你自然也該清楚,這件事的背後,究竟是誰在操控!”
    “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還能扭轉乾坤麽?!”
    顧遠洲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嘶吼出來。
    “此事一旦捅破,你也活不成!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最後這幾句話,像是他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喊得聲嘶力竭,喊得絕望至極。
    “是嗎?”李景隆發出一聲低沉的冷笑,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不屑。
    他微微俯身,目光如鷹隼般盯著地上的兩人,語氣裏滿是輕蔑,“那就拭目以待吧。”
    “不過在這之前,你們二人,隻能先做我的階下囚了。”
    李景隆直起身,語氣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
    “我不殺你們,那會髒了我的手。”
    “但我會把你們押回京都,交給那個對你們下命令的人。”
    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冷光:“到時候再看看,我們三人之間,究竟哪一個會先死!”
    聽聞此言,顧遠洲和盧勉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瞬間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無力地垂下了頭。
    他們的嘴唇翕動著,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他們幾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如果李景隆沒有查出真相,如果他們能順利殺了李景隆。
    那麽一切都會被掩蓋,他們依舊是高高在上的杭州三司主官。
    可現在不一樣了,李景隆已經將這樁陰謀的底牌徹底掀開。
    他們的命運,早已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此時此刻,在他們的心中,對李景隆的恐懼,早已遠遠超過了對死亡的恐懼。
    “你們最不該做的,是將那些為吳王鳴冤的同僚與無辜百姓斬盡殺絕。”李景隆不再看他們一眼,一邊徑直朝著大廳外走去,一邊冷聲開口。
    聲音裏的寒意幾乎要將空氣凍結,“所以,你們該死!就算死十次,也不夠贖清你們的罪孽!”
    “廢了他們的雙手雙腳,好生看管起來,三日後,押往京都!”
    冰冷的話音落下時,李景隆的身影已經大步走出了大廳,隻留下一道決絕的背影。
    片刻之後,大廳內驟然傳出幾聲淒厲而充滿恐懼的慘叫。
    那聲音撕心裂肺,聽得人頭皮發麻。
    整個提刑按察司衙門內,都彌漫著顧遠洲和盧勉的絕望哀嚎,久久不散。
    ...
    書房內,燭火搖曳,映得滿室昏黃。
    李景隆緩緩拿起案上那張剛剛由畫師完成的畫像,指尖輕輕拂過紙麵。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底閃爍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躁動殺意。
    畫像上的人,麵容普通,顴骨微高,左眼角下那顆黑痣格外醒目,正是那名青年描述的吏部官員。
    李景隆盯著畫像看了許久,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
    此人並非他在京中相熟的吏部官員,想來,不過是吏部裏一個不起眼的小官。
    可越是這樣,越是讓李景隆心中的好奇更甚。
    一個區區吏部小官,怎敢在江南地界如此興風作浪?
    這背後,定然還有官階更高的人在暗中操控。
    至於這根線,最終能牽扯出多少人來,李景隆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冷冽的期待。
    “畫的像嗎?”李景隆將畫像遞到站在一旁的陳七麵前,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
    陳七連忙上前,隻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用力點頭。
    語氣篤定又帶著一絲恨意:“像!簡直一模一樣!就是他!”
    “連左眼角下的那顆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陳七被福生從大廳帶走之後,福生就立刻找了杭州城內最有名的畫師,按照陳七的描述畫出了這幅畫像。
    “很好。”李景隆微微頷首,轉頭將畫像遞給候在一旁的福生,沉聲下令。
    “馬上用飛鴿傳書送往京都,交給平安,讓他不惜一切代價,查清此人的身份,還有他背後的同黨!”
    他抬手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眼底閃過一絲焦灼。
    距離朱允炆給他的期限,隻剩下八日了。
    從杭州到京都,快馬加鞭也需要五日,算下來,他隻有三日的時間了。
    三日之內,他必須查清所有線索。
    否則,不僅吳王的冤屈無法洗刷,連他自己,恐怕也要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所以,他必須要快!快到不給對手任何喘息的機會!
    不但要快點趕回京都,更要快點查清那名吏部小官的身份,以及他背後那隻翻雲覆雨的黑手!
    福生接過畫像,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躬身領命,轉身快步離去。
    書房內,隻剩下李景隆和陳七。
    李景隆轉頭看向陳七,目光緩和了幾分。
    他看著對方那雙依舊帶著驚懼的眼睛,認真地說道:“你這次立了大功,之前的死罪,免了。”
    他向來說話算話,賞罰分明。
    陳七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臉上瞬間迸發出狂喜的神色。
    緊接著,他直接對著李景隆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聲音哽咽:“謝王爺恩典!謝王爺恩典!”
    連日來積壓在心中的驚懼與惶惑,此刻盡數化作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蜿蜒而下。
    他喉頭哽咽,反複叩首。
    就像是抓住了溺水時的最後一根浮木,語氣裏滿是如釋重負的顫抖。
    李景隆負手立於書案前,燭火搖曳,將他的身影拉得頎長而肅穆。
    他看著涕泗橫流的陳七,眉頭微蹙,沉聲道:“但在此案塵埃落定之前,你還不能離開杭州城。”
    “一來,是為護你周全。”
    “此案牽連甚廣,你身為關鍵人證,若貿然出城,難保不會遭人暗算。”
    “二來,後續三司會審之時,若有阻礙,還需你當堂作證,厘清是非曲直。”
    陳七聞言,連忙抹去臉上的淚痕,再度拱手躬身,脊背彎得更低:“王爺既已饒小人一命,便是再生父母。”
    “無論王爺要小人做什麽,小人都一切聽從王爺安排!
    李景隆滿意地點了點頭,抬手示意一旁侍立的暗衛:“帶下去吧,好生看管,不得有絲毫差池。”
    兩名暗衛應聲上前,一左一右扶起青年,腳步輕捷地退了出去。
    書房內重歸寂靜,李景隆走到窗邊,推開半扇雕花木窗。
    夜風裹挾著錢塘潮的鹹腥氣息湧入,吹得燭火一陣明滅。
    在救出朱允熥之前,陳七便是握在手中的一枚關鍵棋子,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在他救出朱允熥之前,隻能暫時交由杭州分舵看護。
    他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頭沉甸甸的。
    自離了京都,星夜兼程趕赴杭州,這一路馬不停蹄,他幾乎未曾合眼。
    此刻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便如潮水般席卷而來。
    可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杭州這邊的風波雖暫告一段落,京都的局勢卻依舊迷霧重重。
    若耽擱太久,待到杭州的消息傳回京城,那些蟄伏的暗流恐再生波瀾。
    屆時怕是悔之晚矣。
    天亮之前,他必須立刻啟程返回京都。
    駐足良久,李景隆抬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正打算好好思索一下回京之後的具體計劃,門外卻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王爺,郭福到了。”
    暗衛的聲音低若蚊蚋,但卻透著一絲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