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軒站在廢墟之中，腳下的地麵仍在細微震顫，仿佛那頭人形凶獸的餘威尚未散盡。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腹間的劇痛，那是內力反噬與髒腑受震帶來的雙重折磨。塵土沾滿了他破損的青衫，血跡在他蒼白的下巴上蜿蜒，曾經睥睨天下的邪王，此刻狼狽得如同喪家之犬。
    然而，比身體創傷更深的，是精神上的衝擊。不死印法被破，幻魔身法被廢，甚至連腳下立足之地都被對方用最野蠻的方式剝奪。他一生所學，一生所恃，在對方那純粹到令人絕望的力量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擊。那種從雲端跌落泥沼的落差感，幾乎要將他逼瘋。
    他抬起頭，散亂發絲間的雙眼布滿了血絲，那其中翻湧的不再是冰冷的算計或瘋狂的殺意，而是一種近乎實質的怨毒與混亂。雙重人格的平衡在被絕對力量碾壓後，似乎有再次失控的跡象。
    “嗬……嗬……”他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死死盯著那片“孤島”上神色平靜的辯機，“妖僧……你……該死……”
    辯機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破損的僧袍袖口，仿佛剛才那番毀天滅地的舉動隻是隨手拂去了些許塵埃。他看向眼神混亂、氣息不穩的石之軒，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憐憫的歎息：
    “阿彌陀佛。邪王，看來你病得不輕。這瘋病，光靠砸地是治不好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抬起腳，邁出了那片相對完整的區域。他的步伐並不快，甚至顯得有些悠閑，踏過猙獰的地麵裂縫，踩過破碎的磚石瓦礫，如同漫步在自家後花園。但他每一步落下，都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與腳下這片飽受摧殘的大地產生了某種共鳴，一股無形的壓力隨著他的靠近，如同潮水般向石之軒湧去。
    石之軒瞳孔一縮，本能地想要後退，卻發現四周皆是裂壑深坑，竟是無路可退！辯機那看似隨意的步伐，竟在無形中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閃避路線，將他逼入了真正的絕境！
    “你…你想做什麽？！”石之軒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沙啞和驚悸。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在一個後輩麵前，產生這種近乎恐懼的情緒。
    辯機沒有回答，依舊不緊不慢地靠近。十丈、五丈、三丈……
    就在兩人距離縮短到不足兩丈，石之軒精神緊繃到極致，準備不顧一切發動最後一搏時，辯機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狂暴無匹的內力外放。他的動作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極限，仿佛瞬間跨越了最後那點距離，如同鬼魅般貼到了石之軒身前！
    石之軒大駭，想也不想，凝聚起殘餘的所有功力，雙掌漆黑如墨，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猛地拍向辯機胸口！——不死七幻·以卵擊石！
    然而，辯機似乎早已預料到他的反應。他既不格擋，也不閃避，而是閃電般探出雙手，五指如鉤，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扣住了石之軒的雙肩肩井穴！
    這一扣，看似輕描淡寫，卻蘊含著難以想象的巨力與精妙到巔毫的內勁透入。石之軒隻覺得雙肩如同被燒紅的鐵鉗死死鉗住，劇痛鑽心，剛剛提起的真氣瞬間一滯，那搏命的兩掌竟硬生生被中斷在途中，掌力渙散！
    “你……！”石之軒又驚又怒，奮力掙紮，卻發現對方那五根手指如同生根了一般，任他如何催動內力衝擊，都紋絲不動，反而那透體而入的灼熱內力，如同無數細小的金針，刺入他的經脈，讓他渾身酸麻劇痛，幾乎提不起力氣。
    “別動。”辯機的聲音近在咫尺，平靜得令人心寒，“邪王，你心神失守，魔念深種，已入膏肓。貧僧這就為你誦經靜心，驅除魔障。”
    誦經？石之軒一愣，隨即一種極度的荒謬感和被羞辱感湧上心頭。這妖僧莫非還想度化他不成？！
    可他還沒來得及嗤笑出聲，辯機已然深吸一口氣，胸膛微微鼓起。下一刻——
    “呔！！！”
    一聲暴喝，如同平地驚雷，又似佛門獅子怒吼，驟然從辯機口中迸發而出！
    但這並非普通的音波功。聲音凝練如實質，並非向著四麵八方擴散，而是如同兩道無形的利箭，在如此近的距離內，近乎零距離地、結結實實地轟入了石之軒的雙耳！
    少林七十二絕技·獅子吼！——而且是經過滿級易筋經加持，威力凝聚到極點，專攻一點的貼臉輸出！
    “嗡——！！！”
    石之軒隻覺得自己的腦袋仿佛被一柄萬斤重錘狠狠砸中！雙耳瞬間失聰，隻剩下無盡的轟鳴！眼前金星亂冒，一片模糊，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那聲音不僅作用於聽覺，更直接衝擊著他的識海，震蕩著他的魂魄！
    他感覺自己就像狂風巨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那蘊含著無上佛門禪唱力量的音波徹底撕碎！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就在石之軒被這貼臉獅子吼震得神魂顛倒、意識模糊的瞬間，辯機那扣住他雙肩的手指，內力輸出陡然一變！不再是禁錮，而是化作無數縷更加細微、更加刁鑽的氣絲，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強行鑽入石之軒的經脈，逆流而上，直衝其眉心祖竅上丹田泥丸宮）——那是精神意念匯聚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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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辯機那如同魔咒般的聲音，直接在他混亂的識海中響起，並非通過耳朵，而是通過那侵入的內力作為橋梁，進行著精神層麵的直接傳導！這聲音宏大、威嚴，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漠，字字句句，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靈魂最脆弱之處：
    “石之軒！你看看你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以為融合花間、補天兩道便是超脫？錯！你隻是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碧秀心是怎麽死的？！真的是因為枯坐禪室？不！是被你逼死的！是被你這個懦夫、你這個連自己感情都不敢麵對的瘋子活活氣死的！！！”
    “吼——！！！”石之軒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雙目瞬間變得赤紅如血，身體劇烈顫抖，掙紮得更加瘋狂。碧秀心，那是他心中永遠的痛，是被他刻意塵封、不敢觸碰的禁忌！
    “還有石青璿！你的女兒！”辯機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刀鋒，繼續無情地切割著他的心防，“她可曾認過你這個父親？她寧願獨自幽居山林，吹簫自娛，也不願見你這個人格分裂的魔頭！你算什麽父親？你給她帶來的隻有痛苦和恐懼！”
    “你閉嘴！閉嘴！！！”石之軒狀若瘋癲，涕淚橫流，體內真氣徹底失控，在經脈中橫衝直撞，皮膚下仿佛有無數小老鼠在竄動，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辯機的話語，每一個字都精準地命中了他心靈深處最脆弱、最不堪的傷口，將他竭力維持的、以瘋狂掩蓋的脆弱內心，血淋淋地剖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看看你這副德行！”辯機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佛門金剛怒目般的威壓，“一邊扮演著深情款款的才子，一邊做著殺人如麻的魔王！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你還追求什麽武道極致？還妄想破碎虛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石之軒徹底崩潰了，理智的弦徹底繃斷。他不再試圖掙脫辯機的鉗製，反而張開嘴，如同野獸般向辯機的脖頸咬去！他已經完全失去了章法，隻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冥頑不靈！”辯機冷哼一聲，扣住他雙肩的手指猛然發力，更加精純磅礴的易筋經內力如同洪流般湧入，強行鎮壓下石之軒體內暴走的真氣，同時那精神衝擊也達到了頂點。
    “醒來！！！”
    最後一聲斷喝，如同暮鼓晨鍾，帶著洗滌靈魂的力量，在石之軒混亂的識海中轟然炸響！
    石之軒猛地一僵，所有動作瞬間停止。他赤紅的雙眼中的瘋狂之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茫然、空洞，以及……深不見底的痛苦與疲憊。
    他不再掙紮，不再嘶吼，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任由辯機扣著他的肩膀，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靈魂。淚水無聲地從他空洞的眼眶中滑落，混合著臉上的血汙和塵土，顯得無比淒慘。
    辯機鬆開了手。
    石之軒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撐，軟軟地癱倒在地，蜷縮在冰冷的碎石瓦礫之中，身體微微顫抖著，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聲。
    周圍一片死寂。
    隻有風吹過廢墟的嗚咽，以及那蜷縮身影發出的細微啜泣。
    辯機俯瞰著腳下徹底崩潰的邪王，臉上無喜無悲，隻是淡淡地宣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邪王，你這精神分裂之症，貧僧已用‘當頭棒喝’與‘直指本心’之法，為你初步診治。”
    “療效如何，就看你自己能否麵對本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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