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機的聲音帶著一絲被打擾清夢的不耐煩，在這劍拔弩張的演武場上空回蕩，顯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棵老槐樹的樹冠上。青衫身影在稀疏的月光和跳動的火把光芒映照下，顯得有些朦朧，但他手中那個酒葫蘆，以及那副慵懶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姿態，卻清晰地印在每個人心中。
    歐陽鋒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辯機，那目光中充滿了野獸般的警惕與狂亂。他雖神智不清，但對危險的直覺卻異常敏銳。樹上的那個人，給他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遠比下麵那個使降龍十八掌的壯漢郭靖）和那些圍著他的雜魚要危險得多！
    “你……你是誰？！滾下來！不然老子連你一起殺！”歐陽鋒嘶啞地吼道，周身那陰寒邪異的氣息再次升騰，雙掌微提，擺出了蛤蟆功的起手式，喉嚨裏發出“咕咕”的怪異聲響，仿佛一隻蓄勢待發的毒蟾。
    郭靖、黃蓉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歐陽鋒的蛤蟆功威力無窮，蓄力一擊，石破天驚，若是被他全力施為，這演武場恐怕都要遭殃。
    然而，樹上的辯機卻對歐陽鋒這駭人的姿態視若無睹。他甚至還晃了晃酒葫蘆，聽裏麵所剩無幾的酒水聲響，這才有些遺憾地將葫蘆掛回腰間。
    “殺我？”辯機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麽極其可笑的事情，“就憑你這半瘋不癲、經脈錯亂的樣子？”
    他話音未落，人已從樹冠上飄然而下。
    不是輕功高手那種迅若流星、姿態優美的飛掠，而是如同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又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緩緩垂落，悄無聲息，違背常理地，徑直落向了歐陽鋒的頭頂！
    這一下，不僅歐陽鋒沒想到，就連郭靖、黃蓉這等高手也看得瞳孔一縮！這等下落方式，已經完全超出了輕功的範疇，更像是一種……操控自身重量的神通！
    歐陽鋒雖瘋，但戰鬥本能猶在，見辯機如此托大，竟敢直接落入自己的攻擊範圍，頓時怪叫一聲，蓄勢已久的蛤蟆功猛然爆發！他雙腿猛地蹬地，整個人如同炮彈般衝天而起，雙掌齊出，一股凝聚到極點、剛猛中帶著逆亂陰邪的恐怖勁力，如同實質的衝擊波，轟向辯機的胸腹！這一擊，足以開碑裂石，便是郭靖也不敢硬接！
    “木大哥小心！”楊過驚駭失色，忍不住大喊。
    郭靖更是內力急提，便要不顧一切上前相助。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所有人的動作都僵在了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麵對歐陽鋒這石破天驚的蛤蟆功全力一擊，辯機下落的身形沒有絲毫改變，他甚至……連手都懶得抬一下。
    他就那麽任由歐陽鋒的雙掌，結結實實地印在了自己的胸腹之上！
    “咚——！！！”
    一聲如同巨木撞擊銅鍾般的、沉悶到極致的巨響悍然爆發！
    預想中筋斷骨折、吐血倒飛的場景並未出現。
    辯機那青衫覆蓋的胸腹處，甚至連衣角都沒有被掌風吹動。他依舊保持著下落之勢，仿佛歐陽鋒那足以轟塌城牆的掌力，隻是一陣微不足道的清風。
    而歐陽鋒，則感覺自己的雙掌仿佛打在了一座亙古存在的、堅不可摧的神山之上！不，比神山更可怕！那反震回來的力量，並非剛猛的內力反擊，而是一種純粹的、蠻橫到極點的物理反震之力！如同凡人用盡全力一拳砸在實心鐵砧上！
    “哢嚓！”
    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歐陽鋒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他那足以開碑裂石的雙掌，腕骨竟被自己的掌力硬生生震斷！整個人更是被那股恐怖的反震之力掀飛出去，如同斷線的風箏，在空中噴出一口鮮血，重重摔在數丈之外的地上，翻滾了幾圈，才勉強停下，抱著扭曲變形的手腕，發出痛苦的哀嚎。
    靜！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緩緩落地、撣了撣胸前並不存在的灰塵的青衫身影。
    硬接西毒歐陽鋒的蛤蟆功全力一擊，毫發無傷，反而將對方雙手震斷？！
    這……這已經不是武功了！這是金剛不壞之身！是神話！
    郭靖喉嚨發幹，他終於明白，昨日英雄大會上，木塵說他“肉身需要適應”是什麽意思了！這具身體，恐怕早已超脫了凡胎肉體的範疇！
    黃蓉更是掩住了朱唇，美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她原本以為木塵是靠某種神奇的內功或技巧，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是……無法被摧毀！
    楊過和小龍女也徹底呆住，他們知道木大哥強，但沒想到強到這種地步！
    辯機落地後，看都沒看在地上哀嚎的歐陽鋒，反而皺了皺眉，嘀咕道：“嘖，下手沒輕沒重，差點把酒震灑了。”
    他這才邁開步子，不緊不慢地走向癱倒在地、因劇痛和驚駭而暫時恢複了一絲清明的歐陽鋒。
    歐陽鋒看著步步逼近的辯機，眼中充滿了無邊的恐懼，如同看到了來自地獄的魔神，他掙紮著想要後退，卻因手腕劇痛和內息紊亂而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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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歐陽鋒聲音顫抖，再無之前的狂傲。
    辯機在他身前蹲下，目光平靜地審視著歐陽鋒那因痛苦和瘋狂而扭曲的臉，以及其體內那混亂不堪、逆衝亂竄的真氣。
    “逆練《九陰真經》？不對，是假的吧？”辯機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歐陽鋒說，“把自己練得人不人鬼不鬼，經脈錯亂，神智迷失……何苦來哉？”
    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指尖隱隱有淡金色的微光流轉，那不是內力，更像是一種高度凝聚的生命能量。
    “看你這樣子，瘋瘋癲癲的也不是個事兒。”辯機語氣平淡，仿佛在決定今晚吃什麽，“既然碰上了，算你運氣好。”
    歐陽鋒似乎預感到了什麽，驚恐地大叫：“你……你要幹什麽？！別過來！”
    辯機根本不理他，那帶著淡金微光的手指，快如閃電般點出，不是點向穴道，而是直接點向了歐陽鋒的眉心祖竅！
    “給你……清醒一下！”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歐陽鋒眉心的刹那，辯機眼神一凝，那指尖的淡金光芒驟然變得熾烈！
    “易筋經·洗髓伐脈！”
    並非聲音，而是一股磅礴浩瀚、蘊含著無盡生機與秩序力量的意念，伴隨著那淡金色的光芒，如同決堤的洪流，強行衝入了歐陽鋒的眉心，瞬間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奇經八脈！
    “啊——！！！！！”
    歐陽鋒發出了遠比之前手腕斷裂時更加淒厲、更加痛苦的慘嚎！他整個人如同被投入了熔爐，又像是被萬千鋼針穿刺！他感覺自己的腦袋仿佛要炸開，全身的經脈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強行撕扯、扭轉、捋順！
    那種痛苦，遠超世間任何一種酷刑！
    他體內的那些因逆練《九陰假經》而產生的詭異、陰寒、逆亂的真氣，在這股蘊含著至高佛門秩序與生命本源的力量麵前，如同積雪遇到烈陽，迅速冰消瓦解，被強行驅散、淨化！
    更可怕的是，那股力量還在粗暴地修複著他那些早已錯亂、甚至萎縮的經脈，將扭曲的地方強行掰直，將堵塞的地方強行衝開！同時，一股清涼的氣息直衝他的腦戶，將他那混亂、破碎的記憶碎片如同整理書籍一般，強行歸位、拚接！
    這是一種物理層麵和精神層麵的雙重“治療”，霸道，直接，毫不留情！
    歐陽鋒在地上瘋狂地翻滾、抽搐，七竅之中都滲出了鮮血，樣子恐怖至極。周圍的郭府護衛看得心驚膽戰，幾乎不敢直視。
    郭靖和黃蓉也是麵露不忍，但他們能感覺到，歐陽鋒那原本混亂暴戾的氣息，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變得平和、順暢起來，雖然過程極其痛苦。
    楊過緊緊握著拳頭，看著義父受苦，心中五味雜陳，但他相信木大哥絕不會無的放矢。
    這個過程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當辯機指尖的淡金光芒緩緩收斂，他收回手指時，歐陽鋒已經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渾身被汗水浸透，癱軟在地，一動不動，隻有胸膛還在微微起伏。
    他不再慘叫，不再掙紮，隻是睜著眼睛，茫然地看著漆黑的夜空，眼神中的渾濁與狂亂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仿佛曆經了無盡輪回的疲憊與……清明。
    演武場上，隻剩下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和眾人粗重的呼吸聲。
    辯機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仿佛剛才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體力活。他看了一眼地上眼神恢複清明的歐陽鋒，滿意地點點頭：
    “嗯，這下順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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