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何為革命、廖公的欣賞與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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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為革命?”
    廖中愷先生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
    這個問題,太大了。
    在場所有的熱血青年,心中皆是一震,開始了自己的思量。
    革命是什麽?
    對那些穿著新式學生裝的青年而言。
    革命,是書本上的“驅除韃虜,恢複中華”;是街頭巷尾的“打倒列強,廢除不平等條約”;是先生口中的“三民主義,天下為公”。
    它是一個激昂的口號,一個崇高的理想。
    對那名體檢官和工作人員而言。
    革命,是一份職責,是中山先生的命令。
    是建立一個新秩序,讓他們這些辦事的人能挺直腰杆。
    而對剛剛經曆了大起大落的胡中南而言。
    革命,是出路。
    是打破身高不夠的荒謬束縛,是讓他這種泥腿子能有機會出人頭地、不再哭哭啼啼任人鄙夷的唯一途徑!
    還有的人,認為革命就是效仿蘇俄,均田分地,是砸碎舊秩序的烈火。
    他們的答案,激昂,熱烈,充滿了理想主義的光輝。
    可......
    眾人思量片刻,卻又不約而同地,將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個站在廖中愷麵前的身影上。
    他們......也很想知道。
    這個敢當眾頂撞考官、敢言“千金買馬骨”、敢為“同誌”二字而力爭的林征——
    他心中的“革命”,又是什麽?
    在數十道目光的注視下,林征微微垂下了眼簾。
    他想起了李雲龍那句俺不認這個命。
    他想起了父親林滿堂為了安穩日子而卑微掏出的棺材本。
    他想起了胡中南那句身高不是關鍵的自我安慰,和報國無門的絕望淚水。
    幾秒鍾後。
    他抬起頭,沒有絲毫怯場。
    迎著廖中愷那雙飽含期待的深邃眼眸,朗聲開口。
    “先生。”
    “學生以為,革命,首先是流血,是犧牲。”
    “更是‘試錯’。”
    “走錯了,便是萬丈深淵,便是人頭滾滾。”
    “但,有些事,我們必須去做,我們必須為這個風雨飄搖的國家,摸索出一條可以成功的路!”
    廖中愷緩緩點頭,這個答案,中正,卻也在意料之中。
    但林征的話,還未說完。
    “犧牲、試錯,都隻是‘革命’的表象。”
    “學生以為,‘革命’二字,最重要的是‘革’,革新、革除、革故鼎新!”
    “但眼下最難解決的,卻是‘命’!”
    “命?”
    廖中愷眉頭一挑。
    “對!就是命!是命運的命,也是百姓的命!”
    “我國數千年來,信奉儒家,倡導中庸。我國的百姓,更是如此!”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溫良、最能忍耐的百姓!”
    “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難,遭遇再多的不公,隻要......隻要還有一口飯吃,隻要還能勉強活得下去,他們就很難,也不會去‘反抗’!”
    “可若沒有反抗,若天下人都‘認命’......
    那‘革’之一字,又何從談起?!”
    “......”
    廖中愷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林征的這番話,沒有談“主義”,沒有談“理想”。
    而是如同一把最鋒利的手術刀,直直地插進了華國數千年“王朝更迭”與“農民起義”的循環怪圈裏!
    “先生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
    “隻有真切在底層討過生活,忍受過世間白眼,為了一日三餐而當牛做馬之人......”
    “才更能懂得,‘逆天改命’這四個字,究竟有多沉重!”
    “革‘命’,革‘命’!”
    “革的,不隻是軍閥的命,不隻是列強的命。更是要革掉這四萬萬同胞,骨子裏那股‘認命’的命!”
    “這,才是我輩所求之‘革命’!”
    “就是要讓這四萬萬同胞,不再認命!”
    死寂。
    長久的死寂。
    廖中愷怔怔地看著林征,他那雙閱人無數的眼中,此刻翻湧起的,是難以言喻的震驚與狂喜。
    這個答案,已經超出了“才華”的範NT!
    這是一種......浸透了華夏泥土的、最深刻的“覺悟”!
    “好......”廖中愷喃喃自語。
    “好好好!”
    他猛地一拍大腿,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欣賞,他徹底認可了眼前這個年輕人!
    而周圍的學生們,更是如遭雷擊。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自古文人相輕,他們方才心中,未必沒有一絲不服。
    可林征的這番回答,卻讓他們所有人,都感到了靈魂深處的羞愧!
    他們那點“打倒軍閥”的口號,在這番“逆天改命”的見解麵前,是何其的可笑,何其的淺薄!
    原來,這才是革命!
    那名去請廖中愷的體檢官,此刻更是站在人群後,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還好,還好......”
    “還好剛剛有自知之明,沒有真的同此人硬頂,否則,真是吃不了兜著走!”
    可這時。
    他忽然又在想——
    這些日子,黃埔上下,都說那個叫蔣仙雲的才華卓絕,出盡了風頭......
    可若他......與眼前這個林征相比......
    究竟,哪個更優秀?
    就在體檢官心思百轉之際,廖中愷那帶著濃濃欣賞的笑聲,打破了沉思。
    “好!好一個‘逆天改命’!”
    他親切地拍了拍林征的肩膀,那姿態,不像是對一個晚輩,更像是對一個尋覓已久的知己。
    “你,很好!”
    廖中愷轉頭對身後的文書道:“記下來。這位林征同誌,還有這位胡中南同誌,特批通過,給予入學考試資格!”
    他特意在“考試”二字上加重了讀音。
    黃埔,有黃埔的規矩。
    他可以欣賞,可以破格,但該走的流程,依舊要走。
    “是!廖先生!”文書連忙應下。
    處理完“公事”,廖中愷的目光再次回到林征身上,方才的威嚴與欣賞,此刻化作了長輩般的溫和與關切。
    “林征,你剛到廣州?”
    “是,先生。今日剛下火車。”林征恭敬回答。
    “哦?”
    廖中愷眉頭微動,“那......可有落腳的地方?身上的盤纏,可還夠用?”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林征一愣。
    他還未回答,廖中愷便繼續說道:“我見你孤身一人,想來在廣州也無親無故。若不嫌棄,不如先去我家中暫住幾日?安心備考。”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那體檢官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廖先生......竟然主動邀請一個素未謀麵的學生,去他家中暫住?!
    這是何等的看重!
    胡中南更是羨慕地看著林征,這簡直是一步登天的機緣!
    林征的心中,也瞬間湧起一股暖流。
    他終於明白,為何後世提及此人,皆稱其為黃埔慈母。
    這份對晚輩的關懷,不摻雜任何政治作秀,是發自肺腑的愛才與體恤。
    然,林征微微躬身,委婉地拒絕了。
    “多謝廖先生厚愛!”
    “學生來時,已備足了盤纏。方才在路上,也已尋好了落腳的客棧。就不去叨擾先生清譽了。”
    黃埔水深,他沒有絕對自信把握的住!
    故而,不想在開局,就打上廖中愷門生的標簽,他必須保持最低限度的獨立。
    “哦?這樣啊......”
    廖中愷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可惜。
    他能看出林征眼中的獨立與自持,而這風骨,讓他更加欣賞。
    “也好,既如此,你便安心備考。”
    廖中愷點點頭,不再強求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條,看了一眼,遞給林征。
    “這是考試的時間和地點。三日後,莫要遲到了。”
    “是!”林征鄭重接過。
    “我等你的好消息。”
    廖中愷最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盡是期許。
    說罷,不再停留,背著手,向內院走去。
    林征則領著在場的學生,對著他那清瘦的背影,齊齊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