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叩關:講道理,還是講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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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乾京城,德勝門。
    這是京城的正北門,也是隻有大軍凱旋或者皇帝出巡才能走的禦道。城牆高達五丈,通體用青磚包砌,巍峨壯觀,像是一頭巨獸俯瞰著芸芸眾生。
    此時,城門口已經被看熱鬧的百姓圍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看看,那位傳說中“一夜白頭”的鎮北將軍,還有那位傳聞中“吃人不吐骨頭”的黑閻羅,到底長什麽樣。
    然而,當那支隊伍真的出現在官道盡頭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沒有鮮衣怒馬,沒有鑼鼓喧天。
    隻有一股撲麵而來的……土味兒。
    八百名黑龍營士兵,雖然穿著繳獲來的大晉重甲,但那甲胄上還殘留著暗紅色的血漬和刀砍斧鑿的痕跡。他們沒走正步,走路姿勢大大咧咧,有的還敞著懷,露出裏麵黑乎乎的胸毛。
    更別提走在最前麵的那一老一少。
    李牧之坐在那輛包著鐵皮的馬車裏,連簾子都沒掀開。
    江鼎騎在馬上,身上那件白狐裘已經變成了灰狐裘,手裏拿著半個沒啃完的燒餅,正指著那巍峨的城牆,跟身邊的必勒格在那兒指點江山。
    “嘖嘖,狼崽子,看見沒?”
    江鼎把最後一口燒餅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這就是京城。看著光鮮亮麗,其實這牆磚縫裏,塞的全是民脂民膏。這城牆修得這麽高,不是為了防敵人的,是為了防裏麵的人跑出來的。”
    必勒格仰著脖子,看著那巨大的城門樓子,眼中滿是震撼和貪婪。
    “這得用多少磚啊……要是把這城拆了,能蓋多少豬圈?”
    “噗——”
    江鼎差點被噎死,反手給了必勒格一巴掌,“出息!你就知道豬圈!能不能有點格局?這叫房地產!懂不懂?”
    就在這一大一小兩個“土包子”在那兒胡扯的時候,城門口突然衝出一隊人馬,擋住了去路。
    為首的是個穿著緋色官袍的中年人,麵白無須,神情倨傲。他是禮部侍郎,錢謙益。
    “站住!”
    錢謙益捏著鼻子,厭惡地看著這支滿身塵土的隊伍,手中折扇一指。
    “來者可是鎮北軍?”
    江鼎勒住馬,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也沒下馬,隻是懶洋洋地拱了拱手。
    “正是。這位大人有何貴幹?是要請我們吃飯嗎?”
    “放肆!”
    錢謙益大怒,“本官乃禮部侍郎!奉旨在此迎接李將軍!你們這群丘八,見了本官為何不下馬?”
    “還有!”
    錢謙益指著那些身穿重甲的士兵。
    “京城重地,不得攜帶重兵刃!按照大乾律例,外臣進京,需卸甲、解刀,從側門而入!你們帶著這麽多兵器,穿著這身血淋淋的破銅爛鐵,是想造反嗎?!”
    卸甲?
    解刀?
    側門?
    江鼎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輛緊閉的馬車。李牧之沒有說話,顯然是把這場麵交給他處理了。
    “這位……錢大人是吧?”
    江鼎翻身下馬。
    他走得很慢,腳上的皮靴踩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走到錢謙益麵前,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不到半尺。
    錢謙益甚至能聞到江鼎身上那股子好幾天沒洗澡的餿味,還有一股淡淡的……殺氣。
    “你……你想幹什麽?”錢謙益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折扇都在抖。
    “錢大人,您剛才說,讓我們卸甲?”
    江鼎指了指身後那八百名沉默如山的士兵。
    “您知道這些甲是從哪來的嗎?”
    “本……本官管你從哪來的!這是規矩!”錢謙益色厲內荏。
    “這是大晉鐵浮屠的甲。”
    江鼎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了周圍每一個百姓的耳朵裏。
    “三個月前,大晉五十萬大軍壓境。這八百個兄弟,穿著單衣,拿著破刀,在黑水河,在黑風口,跟那些武裝到牙齒的重騎兵拚命。”
    “他們身上的血,有蠻子的,有大晉人的,也有他們自己的。”
    江鼎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錢謙益那精致的絲綢衣領。
    “啊!你敢動粗!有辱斯文!有辱斯文!”錢謙益尖叫著掙紮。
    “斯文?”
    江鼎冷笑一聲,眼神如刀。
    “我們在前麵吃雪、喝風、流血的時候,你們這幫斯文人在幹什麽?在喝花酒?在寫那狗屁不通的詩詞?還是在商量著怎麽把我們賣給蠻子?”
    “現在我們打贏了,帶著戰利品回來給皇帝賀喜,給公主送聘禮。你讓我們卸甲?”
    “卸了這身甲,露出身上的傷疤,我怕嚇著這滿城的貴人!”
    “你……”錢謙益被懟得啞口無言,臉漲成了豬肝色,“那……那也不能走正門!這是禦道!隻有天子能走!你們走側門!”
    “側門?”
    江鼎鬆開手,嫌棄地在錢謙益的官袍上擦了擦手。
    “錢大人,您搞錯了一件事。”
    江鼎轉過身,看著那扇緊閉的朱紅色正門。
    “我們不是來求飯吃的叫花子。我們是鎮北軍。我們是帶著刀來的。”
    “啞巴!”
    江鼎突然吼了一聲。
    “在!”
    啞巴提著那把百斤陌刀,轟隆隆地走了上來。他每走一步,地麵都要顫三顫。
    “給錢大人表演個絕活。”
    江鼎指了指城門口那個用來阻擋馬車的巨大石墩子——那是用來當路障的,足有千斤重。
    “這路有點窄,把那玩意兒給我挪開。”
    啞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走到石墩前,甚至都沒用肩膀扛,直接單手抓住了石墩的棱角。
    “起!”
    一聲暴喝。
    那千斤重的石墩,竟然被他單手提了起來!
    周圍的百姓發出一陣驚呼。錢謙益更是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這還是人嗎?
    “走你!”
    啞巴隨手一扔。
    轟隆!
    石墩子飛出兩丈遠,重重地砸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大坑,碎石飛濺。
    “哎呀,勁兒用大了。”
    江鼎笑眯眯地看著癱在地上的錢謙益。
    “錢大人,您看,現在路寬了嗎?”
    “寬……寬了……”錢謙益哆嗦著,連滾帶爬地讓到一邊。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幫人就是一群瘋子!講道理是講不通的,再廢話,那個巨漢估計能把他當石墩子扔出去。
    “這就對了嘛。”
    江鼎拍了拍錢謙益的肩膀,幫他整理了一下淩亂的官袍。
    “以後記住了。別跟拿刀的人講規矩。我們的規矩就是……”
    江鼎指了指那扇正門。
    “我想走哪,哪就是路。”
    “開拔!進城!”
    江鼎翻身上馬,大手一揮。
    八百鐵甲,邁著整齊而沉重的步伐,踏上了那條隻有皇帝才能走的禦道。
    那一刻,整個德勝門鴉雀無聲。
    無論是守城的禁軍,還是圍觀的百姓,都被這股子蠻橫霸道的氣勢給震懾住了。他們看著這支衣衫襤褸卻殺氣騰騰的隊伍,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敬畏。
    這就是北涼人嗎?
    夠狂。
    ……
    進了城,喧鬧聲瞬間撲麵而來。
    必勒格騎著小馬,緊緊跟在江鼎身邊,眼睛都不夠用了。
    “這就是京城?”
    他看著街道兩旁琳琅滿目的店鋪,看著那些穿著絲綢衣服的行人,看著那望不到頭的繁華。
    “真肥啊。”必勒格喃喃自語。
    “是肥。”
    江鼎手裏拿著大喇叭,卻並沒有急著去驛館,而是指揮著隊伍拐了個彎。
    “參軍,咱們去哪?”瞎子問,“驛館在東邊。”
    “去什麽驛館。”
    江鼎嘿嘿一笑,“咱們帶了這麽多好東西,不得先去‘天上人間’顯擺顯擺?地老鼠那邊早就把台子搭好了,咱們得去給咱們的‘北涼特產’站台!”
    “那李將軍呢?他得去兵部交令啊。”
    “讓將軍自己去。”
    江鼎回頭看了一眼那輛馬車,“將軍要去見他的老丈人,那是家事。咱們是去賺錢,那是國事。兩不耽誤。”
    “對了,必勒格。”
    江鼎轉頭看向小狼崽子。
    “看見前麵那個賣糖葫蘆的沒?”
    “看見了。”
    “去,買一串嚐嚐。記住這個味道。”
    江鼎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這是你這輩子能吃到的,最後一口甜頭了。進了這個京城,以後吃到的,可能都是苦頭。”
    必勒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跳下馬,跑到小販麵前,掏出一枚從死人堆裏摸來的銅錢,買了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
    他咬了一口。
    酸,甜,脆。
    很好吃。
    但他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看見前方的人群突然分開。
    一隊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人馬,麵色陰沉地擋在了路中間。
    為首的一個年輕人,長得陰柔俊美,但眼神像毒蛇一樣。
    繡衣衛新任指揮使,嚴嵩扶持的傀儡,沈煉。
    “江鼎?”
    沈煉看著騎在馬上的江鼎,冷冷地開口。
    “你的事發了。跟我們走一趟昭獄吧。”
    必勒格嘴裏的糖葫蘆停住了。
    他看著那個叫沈煉的人,又看了看江鼎。
    他突然覺得,手裏的糖葫蘆,不甜了。
    江鼎卻笑了。
    他把手裏那個破喇叭往馬鞍上一掛,看著沈煉,就像是看著一個來送錢的財神爺。
    “昭獄?”
    “好地方啊。聽說那裏的茶不錯。”
    “不過……”
    江鼎指了指身後那八百個已經把手按在弩機上的黑龍營士兵。
    “沈大人,請我喝茶可以。但我這些兄弟脾氣不太好,要是看不見我,他們手裏的家夥可是容易走火的。”
    “這京城人多眼雜的,萬一傷著哪位貴人,那就不好了。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