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字數:5159   加入書籤

A+A-




    紀棠已經不記得上次站在係統中轉站的情景了。雖然隻間隔了三個副本,對她來說卻已經有近五年時光了。所以,當她發現自己沒有直接被投放任務,而是懸浮在星空中時,第一反應居然是破口大罵。

    “‘情意綿綿’!‘情意綿綿’!你特麽給我出來!”

    結果,係統君就真的“出來”了。

    一個咬著小帕子的小女孩,淚眼汪汪地看著她,癟嘴哭道:“宿主!我好想你啊!”

    ——呃,讓她滿肚子的牢騷都無從發起了。

    “你……你別以為換個小蘿莉的外殼,我就不會罵你。”

    “嗚嗚嗚,這就是人家本來的樣子啦。”

    “怎樣感覺……有點眼熟?”紀棠扶額想了一會兒,腦海中“叮咚”一聲,記起來了,“你是血族副本中那個小仙女!”

    係統君羞澀地點點頭,“對啊,那次是人家本色客串啦。”

    紀棠無語了,“你就不準備解釋點什麽嗎?”

    “我準備了啊。”係統君笨拙地從背後抽出一大摞演講稿,“而且準備了好多。”

    對各部門冗長的報告會議深惡痛絕的紀棠,毫不猶豫地阻止了這種浪費時間的行為,“不用了,我問你答就行。”

    “哦。”係統君放下稿紙,蹲在地上,作乖寶寶狀。

    “第一,為什麽許京會性情大變?”她拋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係統君:“男主根本就沒有變,他一直都是那副死相好麽?不過前幾關我怕嚇到你,就把他的病嬌指數調低了一點,方便你適應任務嘛。”

    紀棠額上青筋亂跳,果然是傳銷組織,各種不靠譜的虛假安利。

    “第二,那幾個反複出現的配角是怎麽回事?群眾演員嗎,也太真情實感了吧?”

    “這倒不是。”係統君托腮說,“這是我從無數‘惡毒女配’和‘裝逼渣男’中提取數據,然後合成的固定程序,也就是你們說的npc,主要功能是破壞男女主角關係,順便推動劇情。不過中途出了點意外,女配脫離了控製。”

    “那她現在在哪兒?”紀棠想起那段狗血的錯認經曆,還是後腦勺疼。

    係統君痛心疾首地說:“在你完成第三副本時,活生生被男主掐爆了!你知道這樣一個具有自主思想的程序多貴嗎?”

    “所以……我穿錯身體的那個副本,是你們操作失誤造成的意外,沒錯吧?”

    “如果不是男主精神力突然爆發,你們所在的平行世界整個崩潰,發生了一堆連鎖反應,這種意外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係統君隻差沒有跪下來求她了,“拜托您老千萬別再刺激男主了,他每次精神力溢出,加班的都是我啊。”

    紀棠摸了摸下巴,“這麽說來,我們所在的各個世界,不全是虛構的嘍?”

    “您看我一小業務員,虛構得出這麽逼真的幻境嗎?這些都是貨真價實的平行空間的投影。你們的一舉一動,都是可能對真實世界造成影響的。”係統君咳了兩聲,從智腦中調出立體圖像,指了指上麵的三維投影。

    “這是你們剛剛完成的仙俠副本,原型取自一本名為《良辰美景,奈何傲天》的升級流種馬小說。你們的降落時間在主角出生前六百年。而那個魏長寧,在原定劇情中,會毒害玄陽子,當上玄天宗掌門,成為主角升級路上‘偽君子型’的boss一枚。”

    係統君說:“可是由於你們的介入,玄陽子對魏長寧起了防備之心,整個玄天宗的任務支線,對真正的主角而言就消失了,最後玄天宗也逃過了滅頂之災。”

    紀棠在心裏大大鬆了一口氣。她是真的希望玄陽子有個好結局。

    “而你們對末日副本的影響,就不隻是改變支線任務那麽簡單了。”係統君在光幕上戳了兩下,畫麵轉變成了極具科技感的未來都市,人來人往的廣場中屹立著兩座潔白的雕像,赫然就是她和許京的樣子。

    “這個末日世界的主角,本該是那個名叫大樹的小男孩,但他的異能要七年後才覺醒。你們的存在,直接導致了末日結束,並且大大推動了科技發展。所以本該成為救世主的主角,最後卻做了科學家。”係統頓了一頓,“而且因為你狂刷了大樹的好感度條,再加上他作為主角,精神力強大,以後你們還有可能在別的世界遇上。”

    “最後一個問題。”紀棠比著一根手指,神色一肅,“許京身上,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係統君目光複雜,“這個我暫時不能告訴你。但是我保證,如果你能刷到最後一個任務,也許男主會願意自己對你說出真相。”

    紀棠深吸一口氣,歎道:“好吧,我會等那一天的。”

    “確定進入第五副本嗎?”

    “確定。”

    -

    還是熟悉的暈眩感,還是熟悉的係統倒計時,還是熟悉的鹹魚……嗯!鹹魚味!?

    紀棠又又又一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又又很悲慘地住在一個每樣家具都叫囂著“我超級窮”的地方。到底有多窮呢?請大家先看那張桌子,對,就是缺了個角,髒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那張。上麵公然擺了條長白毛的鹹魚,外加拇指塊大小的奶酪。

    當她把視線投向奶酪時,正巧和一隻大老鼠撞了個對眼。四目相對,含情脈脈。

    抬頭,一縷殘陽從閣樓的小天窗裏透進來,細小的灰塵漫天飛舞。身上蓋的被子已經潮得不成樣子,擰在一起像條鹹菜。她身上穿的衣服……呃,更是一言難盡。

    又肥又重的大棉衣,土得掉渣,兩條褲管起碼比她的腿肥了兩三倍,而且是上紅下綠的神奇搭配。烏黑油亮的□□花辮一直長到了腰間,手和臉糙得像砂紙。不過手是做慣了粗活的糙,而臉是被風吹得皸裂的糙。

    “原主啊原主,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原主。”紀棠欲哭無淚。

    此時,閣樓外響起了敲門聲。單薄的門板隔音效果極差,門外一男一女的說話聲,一字不漏地鑽進了她的耳朵裏。或許,他們就是有意讓她聽見的。

    “這都欠多久的房費了?今兒她就是下跪,我也不能讓她再拖下去。交不出房費,還賴在別人旅館裏,娘希匹的還要不要臉?趁早滾出去睡大街!”罵人的是一把尖利潑辣的女聲,估計是老板娘之類的。

    繼而一個男人接了話,“唉,人家個小姑娘,孤身在上海不容易,你就少說幾句吧。”

    “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妖精了?我就說你怎麽有事沒事,就給她修個窗、送頓飯呐!嘿,修窗送飯,最後都滾到床上去了吧?我可告訴你,她不是什麽小姑娘,是結過婚的女人!這次到上海,就是來找她男人的。”

    “你,你胡說什麽呀?我哪有……”那男人惱羞成怒,“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姓梁的,你膽肥了是不是!你倒插門到我家的時候,敢動我一根手指頭嗎?”那女人哭鬧抓著他打,指甲牙齒齊上,打得那男人慘叫連連,忙不迭求饒,好言相勸。

    紀棠麵無表情地推了門出去,“你們別吵了。”

    兩人都唬了一跳。梁老板是個斯文戴眼鏡的矮小男人,此時臉上多了好幾道抓痕,神情尷尬,小聲說:“紀小姐,你都聽到了?”

    拜托,你們鬧的這動靜,整棟樓都聽見了吧。

    紀棠點點頭,“嗯,聽到了。”

    “聽到了還能扒拉在這裏不走,臉皮可真厚。”梁太太翻了個白眼,抱臂嘟囔道。

    “您看這個夠不夠?我身上實在沒錢了。”紀棠摘下耳垂上一對金耳環,這是原主留下的唯一值點錢的東西了。她剛剛在房間裏翻了一圈,除了幾張毛票和兩塊縫在內衣裏的銀元,什麽都沒有。

    梁太太接過那對金耳環,嫌棄地瞥了一眼,“嘖,就這成色。”

    “紀小姐,你不是說,這對耳環是你婆婆給你的嗎?這是你結婚時收到的,意義非凡,我們不能要……”梁老板話還沒說完,胳膊上已經被他太太狠狠掐了一把。

    梁太太截斷他的話,晦氣地揮揮手:“得了得了,算我倒黴。勉強抵了這幾天房費,你快搬出去吧!”

    梁老板敢怒不敢言,似乎還想說什麽,但終究是沒能說出口,長長歎了口氣。

    “你一個女孩子,在上海多加小心呐。如果實在找不到你先生,還是……回老家去吧。”他心想,那男人多半是在上海另結他歡,早把老家訂了婚的姑娘忘在腦後了。畢竟現在的年輕人,凡是讀過一點書的都喊著,婚姻自由,戀愛自由。誰還會乖乖聽家裏擺布,娶個土裏土氣的鄉下太太呢?

    紀棠朝他微微頷首,微笑表示感謝,拎起原主那隻灰藍色的包袱,走出了逼仄飄搖的旅館。她那張帶著高原紅的木訥小臉,因為這個恰到好處的笑容,瞬間綻放出了不一樣的光芒,仿佛她並不是一個被丈夫遺棄的村婦,而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矜持小姐。

    梁老板看得兩眼發直,呆了半晌,直到被他太太扯住耳朵,罵得滿臉唾沫子,才回過神來。

    他隱隱覺得,這位紀小姐,似乎一夜之間就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