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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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棠嚇了一大跳,愣在那裏。

    直到鄧布利多從她的身體中穿過,迎向了麥格教授,她才意識到,那句話並不是對自己說的。穿著深綠色長袍的麥格教授,梳著高髻,表情刻板,緊鎖著眉頭,說:“關於昨天在變形課上的事,你是不是反應過激了?斯萊特林的學生們意見很大。”

    鄧布利多微笑道:“噢,別提那件事……來點滋滋蜂蜜糖嗎?”

    “阿不思,你不能總逃避這個問題。關於那個學生,你到底對他是什麽看法?他的成績,各門功課,實在無可挑剔,教授們都喜歡他。現在他們都說你刻意針對斯萊特林,偏袒格蘭芬多……恕我直言,這對你的名聲很不利。”麥格教授提高了音量。

    “他不一樣,和其他學生都不同,麥格……”

    紀棠沒聽到他們後麵的對話。她從門縫裏悄步溜出來,回望了一眼鄧布利多的辦公室,猝不及防對上鳳凰福克斯的眼睛。它棲在門後一根高高的鍍金枝上,銳利的眸光似乎看穿了她,帶著一點奇異的戲謔。

    但當她又特意去看它時,它已經若無其事地撇過了視線,將腦袋埋進羽毛裏。

    好像剛才的一瞬間對視,都是她的錯覺。

    紀棠沿著古老幽深的走廊走出去,一直走到樓梯口。她從樓上望下去,無數樓梯在腳下移動,搖搖晃晃,一副隨時會崩塌的樣子。她有點害怕地把腳尖遞出去,踩實了一級看起來稍微寬大結實點的樓梯,足足花了半個小時才走到一樓。

    此時正是就餐時間,穿著巫師長袍的低年級學生,三三兩兩地走向大禮堂,在各自學院的餐桌上就座。半空中懸浮著成千上萬燃燒的蠟燭,紀棠走過時總害怕它們會掉下來。

    在變形課上丟了分的斯萊特林和得了高分的格蘭芬多爭鋒相對,即使是吃飯的時候,也沒停下他們的戰爭。一個人從格蘭芬多的餐椅上站起來,滿臉嘲諷地豎了個倒向的大拇指,氣得幾個剛入學的小蛇掏出了魔杖。

    但紀棠繞了一大圈,也沒看見許京。

    她又跑去地下室,跟在一個剛喊完口令的學生後麵,進入了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穿過一道空蕩蕩、濕乎乎的石牆,隻見牆壁和天花板都由粗糙的石頭砌成,圓圓的,泛著綠光的燈被鏈子拴著,從天花板上掛下來。

    裏麵人很少,幾個學生在聊天,她粗粗一瞥,就知道許京也不在這兒。

    此時,一個淡金頭發的男孩的衝進來,因為步子太大,險些滑了一跤,扶著石牆,問道:“裏德爾在哪?”

    聊天中的人抬起頭,愕然看著他,其中一個說:“我剛剛在二樓盥洗室看見他了,和奧古斯特在一起。”

    那人道過了謝,又急匆匆地走了。

    紀棠連忙跟在他身後,和他一塊兒朝二樓去。

    -

    盥洗室外麵站著幾個斯萊特林,像是守門望風的,見到這個金發男孩,互相使了個眼色,放了他進去。紀棠自然也跟到了盥洗室。陰暗沉悶的盥洗室中,木質的單間破敗不堪,支架上的燭火明明滅滅,被風吹得四下飄散,從裂了縫的鏡子中映出幾個人影。

    四個斯萊特林包圍著一個格蘭芬多,將他推倒在地,罵罵咧咧。

    格蘭芬多的男孩試圖去撿掉落在地的魔杖,卻被一腳踢飛。

    一人哈哈笑起來,使了個懸浮咒,把他飄起來,看他在半空中激烈掙紮,另一人則用魔杖敲他小腹,抓著他的頭發,將他摁進水池裏。

    校園暴力現場?紀棠瞪大眼睛。

    金發男孩當作沒有看見這一切,目不斜視地走向了角落。她這才發現,原來陰暗漆黑的角落裏,還站著一個人。那人和金發男孩耳語了幾句,走出來,淡淡地抬手道:“行了,別做得太過分。”

    其他人這才意猶未盡地罷了手,次第出門。

    “盧修斯,你先……”黑暗中走出的少年,剛想說些什麽,一抬眼,卻整個人怔住了。

    紀棠知道他能看見自己。

    “怎麽了?”盧修斯·馬爾福邊問,邊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門口,可那裏什麽都沒有。

    “不,沒有什麽。”許京恢複了鎮定,“你先回去吧。”

    盧修斯走出去一段路後,回頭看了眼盥洗室,隻見許京沒多久也走了出來,卻是朝著相反的方向。他一隻手撇在身後,緊緊攥著,像牽著個什麽人。

    -

    紀棠有滿肚子的疑問,可被他這麽牽著,卻隻能盯著他後腦勺,一個詞也發不出來。

    一陣風吹來,依稀聽見了貓頭鷹的鳴叫。

    她恍然發現自己被他帶來了塔樓,正站在樓頂上。他的眼睛亮著光,隱有燭火跳躍,一下子把她摟在了懷裏,抱得非常緊。

    “你終於來了。”十二歲的少年已比八歲的小女孩高出一大截,他抱著她的時候,她的腳像是懸空的,整個人被勒得喘不過氣來,“我等了你好久,棠棠。”

    重逢的氣氛本該很浪漫,然而飛來飛去的貓頭鷹,一雙雙圓溜溜的琥珀色眼睛注視著他們,終於忍不住在小"qing ren"的肩膀上拉了一泡屎。紀棠“噗嗤”一聲就笑了。許京尷尬地鬆開她,掏出一張手帕,清理貓頭鷹留下的痕跡。

    “我來吧。”紀棠拿出自己的帕子,想替他擦幹淨。

    然而,她的手指徑直從他的黑袍中穿了過去。

    她愣了一瞬,仰起頭,對上他笑容微僵的臉,這才想起自己現在的狀態。

    他們身處不同時空啊。

    “沒關係。”許京握住了她的手,說,“沒關係。”

    紀棠歎了口氣。

    他們中間,橫亙著的,畢竟是不可逾越的三十二個春秋。

    -

    許京接下來還有魔藥課。兩人從塔樓上下來時,滿身的鳥屎味。路上碰見個斯萊特林的同學,看許京的眼神就像見了鬼,“噢,你確定不用先去換件衣服?”

    紀棠不厚道地偷笑。

    許京牽著她,示威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斜睨她一眼。

    魔藥課的內容是治療疔瘡的藥水,教授當然不會是斯內普。她坐在許京的桌子邊上,百無聊賴地托腮聽著。許京還伸手替她整了整裙子。

    “裏德爾,你在幹什麽?”

    “沒什麽。”

    盧修斯納悶地說:“你今天有點怪怪的。”

    他們倆是魔藥課搭檔,但就紀棠看來,總覺得他有點害怕許京。就像她完全想不明白,自己不在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許京不但沒在斯萊特林受排擠,還混得不錯?

    “小心點,潑濺而出的藥汁有腐蝕性,碰到身體會……”教授話剛說到一半,就聽見赫奇帕奇那邊發出一聲尖叫,接著是坩堝被推到地上的劈裏啪啦響,教授慢吞吞地把話補齊,“會冒出密密麻麻的紅腫疔瘡。”

    紀棠一時沒忍住,捂著肚子笑起來。她在桌子上坐不住,跐溜往下滑,兩條小短腿夠啊夠,終於夠到了地麵。許京嘴角一彎,偷偷伸手托了她一把,順勢把她撈過來,擱在自己懷裏。

    紀棠撓了撓他勁瘦的腰,伸手想去碰桌上的瓶瓶罐罐,被他一把壓下,白白嫩嫩的小肉掌還不及他手心大。他手指輕勾,下巴頂著她頭頂,小聲說:“別亂動。”

    唉,她一個小屁孩,被迫提前接受教育,容易嗎?

    -

    二年級的課程排得密密麻麻,紀棠跟個腿部掛件似的被許京拖著上課,晚上還得和吉祥物一樣被他抱著睡覺。有時候她早上沒睡醒,惺忪著眼睛,就被他從被窩裏抱起來,抄在懷裏往教室去了。

    斯萊特林的寢室是二人間,所以許京的室友兼基友盧修斯,覺得他真是越來越奇怪了:經常對著空氣說話,還笑得一臉“赫奇帕奇”,走路不自覺像牽著什麽人,步子又小又慢;如果上課快遲到就更可怕,兩手像托舉了個娃娃一樣在走廊上飛跑。

    以前他進餐從來不說話,恪守著貴族的用餐禮儀,食不言、寢不語。可現在居然各種自言自語,一叨就是一天,深夜裏還能聽見他細微的笑聲。聽得盧修斯縮在被子裏,渾身發毛,背後一涼。

    那個沉默冷肅的裏德爾慢慢變了,眼睛裏有了春天的溫度。

    但紀棠不能在真實世界裏長久失蹤,她猶豫了很久,還是得告訴他:“我要回去一段時間。不會太久的。”對她來說可能隻是幾天,可對他而言,卻可能是漫長時光。

    許京眼中的光芒漸漸散去,唇邊的笑容隱沒不見。

    “是嗎?”他這時的神情,很像她第一次在盥洗室看見他的樣子,有種說不出的冷淡疏離。他把小小的她抱起來,挺秀的鼻子摩挲著她的脖頸,呼吸灼熱,仿佛隨時會噴發的火山。

    “我保證,一定會回來的。”紀棠抬起兩根手指,賭咒發售。

    許京把她的手指壓下來,微笑著說:“沒關係,我很擅長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