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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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還不到點苑九思就自己醒了。
剛打算起身,她就發現昨天被扭傷的腳踝像有點腫,但好在揉上去不怎麽疼。
最近她在國庸監裏鬧的烏龍委實有點多,依照公皙堇那小肚雞腸的性子,她尋思著再這樣一兩回下去,指不定他就去父皇處狀告自己不了。
總該又是什麽她耍小聰明,心思不正等等等這類。
早晨的時間最經不起拖延,苑九思本還猶豫待會兒怎麽說服花箋,讓她同意自己去學堂。剛好撞上昨日花箋看她喜歡吃槐花糕得緊,一早就去膳房替她張羅早膳。
伺候她穿衣裳的事落在另一個婢子身上。
這天天有陰雨,燈火隨風搖曳,房中光線不怎麽亮堂。
替她穿鞋襪的婢女不知她頭一日崴了腳,也沒仔細注意。苑九思見她沒看著,不禁暗暗鬆口氣,她最怕麻煩。
用早膳時,苑九思如願看到碟子頭有幾塊槐花糕,光看樣子,比在普陀寺吃的精致許多。伸筷子嚐了嚐她半晌沒說話,不知是不是沒覺著餓,吃起來遠沒那小和尚蒸的香甜。
·
天漸漸亮堂,雨沒停下反而淅淅瀝瀝地落得更大。
國庸監裏一切如常。明知道朗月歌走了將近有一月,可苑九思還是改不了進學堂就往他位置看看的習慣。既然已被賜予官位,這個地方他以後肯定都不會再來了。
“你這丫頭又在想......”見打她一進門就張望某處,若不是自己叫她都不知道還怔忡多久,苑西荷不由打趣道。
目光隨苑九思看過去後,她話說一半卻就頓下,連晃晃苑九思的手壓低聲道:“咦,今天真是稀奇!太子哥哥怎麽還沒來?”
苑九思亦不明所以地搖搖頭。
看著那處空蕩,苑西荷神色有了微妙的變化。
幾年來她那皇兄來國庸監一直都是風雨無阻,功課學業上雖及不上朗月歌,但數年如一日,也有在父皇那兒留得個勤勉刻苦的好印象。
今兒到底是發生什麽事讓他都顧不上來掙表現了?
朗後已故去,這些年來苑明疆雖無大功,但也沒什麽過錯,身後還有一個朗家給他做支撐,太子地位也算穩固。
小心駛得萬年船,父皇年紀眼看著越來越大,他真是登了帝位倒罷,若是在緊要的關頭地位不穩......苑淮南那病怏怏的身子人人都見著。
夏夷之前也不是沒有過女帝掌權的先例,有的事情一旦成了真,她哪裏還需要嫁去南平......
思及此,苑西荷心跳驟然快了起來。
“皇姐你怎麽了?”
“嗯?無事......”忽然一句問話就將她拉回來。聽見苑九思的聲音,苑西荷才意識到她突如其來的想法,心裏嚇了一跳。趕緊動作慌亂地亂翻幾頁書本作掩飾。
平複下心緒,她才神色晦暗地看看苑九思的臉,而後又不甚自然地避開視線再次道了一聲,“無事。”
複看了一眼那方空蕩蕩的座位,苑九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過就缺一天的課罷了。
人生在世誰能沒個病痛?想她以前三天兩頭就盼著能告個假。所以她也不怎麽在意苑明疆有沒有來的事。
***
時辰一到,公皙堇就開始授課。
他在這兒教課有好一陣了,苑九思也摸清楚他的一些習性。
譬如他這個人有時很守規矩:上學放學的時間都算得極準,就算還有一句未說完的話,也會留在第二日的課上講。不若真知子那樣時常延堂一盞茶一炷香。
可有時候他又極不守規矩,授課也不按著書上來,交上去的課業想批則批,批誰的還要看他心情。
昨天苑九思才爬了山路,雖然回宮後浸過熱湯,可身上難免還有點酸疼。同時她也承認公皙堇講課講得確實很好。但人無完人,一群人裏頭還是會有他無法吸引的那麽一兩個不是?
尤其是今日,受陰雨天氣的影響她提不起什麽興趣。
還有朗月歌送她的骰子也要惹她分心......
林林總總的借口總結一下,就是苑九思今日無心聽課。
用手支著臉頰,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神放空。眼前的世界似乎都虛幻起來,她隻看得前頭有張薄薄的唇,不斷上下開合,舌燦蓮花。
還有蔓延成一片的詭譎妖異的紫色。
神思遊離了大半日,午時過後她也沒收斂。
直到有人刀子用般的目光把她從怔忡的狀況下割醒。
眼神銳利如涼刃,她莫名就心頭陣陣發怵。
饒是公皙堇有再好的耐心,也被她猖獗的態度磨得一幹二淨了。
愣愣回神,苑九思一時心虛,趕緊低頭看書。一看卻不知他講到了什麽地方,隻得手足無措地胡亂翻幾頁。
靜謐的殿中,書本摩擦發出的聲音聽著格外刺耳。
“淑儀公主。”前方傳來的聲音低沉而冷清。
果不其然,她成功地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光聽那聲音,苑九思幾乎已能想到他麵上是帶了什麽樣的嘲諷。
知是逃不過,她慢吞吞地站直,抬起自己那張苦大仇深的臉,“大人。”
意外地,公皙堇格外平和,臉上沒有一分多餘的表情,隻是狹長的鳳眼微眯,像是充滿算計:“溫病剛好全昨日就山途勞累。公主覺得困乏也屬常情,可以先回宮休息。”
苑九思咂摸著他的話,驀然覺得不對味。
什麽叫她困乏了就回宮歇息,午時已過,明明離下學沒有多長時間了,他卻讓她走。
誠然她有不對的地方,可一事歸一事。公皙堇就不該撿出她發燒的事情來說,她最見不得那種如她一般愛翻舊賬的人了,畢竟她舊賬太多。
睽睽眾目,苑九思也不好與他爭執,深吸一口氣後幽幽反問他:“大人是在斥責本公主?”
“公主多慮了,臣並無此意。”瞥了她一眼,公皙堇神情極為淡漠。
疏離得仿佛從不認識她一般。這種藐視,無疑讓苑九思加深她的肯定。
許是他雲淡風輕的態度嚴重惹惱她,苑九思倔脾氣一上來就愣是站在位置上不動與他對視,分毫不讓。
苑西荷和花箋看場麵有點難堪,想拉她坐下,沒料到苑九思順勢就一收手,不讓人碰著袖子。
“既然公主想站就站著吧。”至此時,許多學生都察覺了公皙堇的態度古怪。
雖沒人敢在他課上造次,但也沒見過他這樣收拾人的時候。
見狀,花箋無法,隻得起身站到道邊上陪她一起罰站。
低頭忿忿地咬了咬唇,苑九思不再吭聲。
但心裏再一次將公皙堇戳成馬蜂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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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估摸著離下學也就個把時辰,平時她看花箋她們站一整天都能站,區區一個時辰,想來不是什麽難事。
隻是但凡壞事情輪到自己頭上時,時間都會過得特別慢,特別煎熬。
不出一刻鍾,苑九思就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多麽錯誤的決定,她的腿受不了了。
礙於麵子她不敢亂動,可還是實在忍不住,臉不受控製地皺成一團。好生留意著前邊,趁著公皙堇沒發現,苑九思趕緊偷偷伸手在背後捏了捏腿。
可公皙堇像有第三隻眼。
這邊她剛才動一下,公皙堇就恰合時宜地看了過來,上下打量她一遭,悠悠道:“公主受不了了可以坐下。”
這勉強算一個善意的提醒,但是苑九思怎麽都覺得他的言行始終充斥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鄙視氣息。
如果坐了不就是變相就認輸,方才那麽久都白辛苦了麽?
苑九思一想,實在不合算,於是十分堅決地打消妥協的念頭。
強迫自己將緊皺的眉頭舒展開,做出一副愜意的模樣。她甚至還暢快地贈他兩個白眼。
正得意著,她偷偷想挪動站得酸麻的腳時,腳踝處突然就疼了起來。
公皙堇見她固執不聽,也不以為意。唇角含著笑閑適地挑挑眉,既然受得住索性任由她拗下去。
賭的這一口氣十分實在,花箋都沒想到她竟然真能站這麽久。
國庸監人都走得七七八八,公皙堇將手頭的書本交給進來收拾的小太監後,看苑九思還緊抿雙唇杵著不動,在前頭問她:“公主還在與微臣置氣?”
見她不答,公皙堇遲疑了一下,終於舍得邁開長腿,信步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