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根骨絕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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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事上苑西荷再三閃躲,她一旦道出歉意,苑西荷都顧左右而言他,絕不接半句。

    饒是再遲鈍,苑九思也意識到事情嚴重。當時自己道聽途說,未經考證就跑去和她拍著胸脯說這事,是她不對。

    可苑九思亦不解,皇姐既然早就知道她說的是錯的,為何不與她說清楚。如果聖旨還沒下來,事情不是不可能有轉機。

    隻是她什麽都沒說。苑九思悵然,不知道苑西荷究竟是不相信她自己,還是不相信她。連一點拒絕的機會都沒留給自己。

    她與苑西荷仍舊並肩坐著,一切如常。隻是兩人在不知不覺間就好似多了層隔膜。

    ***

    苑淮南一直以為,習武這件事於自己永遠都像是在癡人說夢,就像心口的朱砂床前的明月光,這輩子當都不可能得到、實現。

    開始,他自己試著爭取,無果;然後他捏著苑九思的把柄去找她,可她是個十分坑人的人,從過年時到現在都沒個音訊。

    最後,他孤注一擲將滿腔情懷與希望都寄予在但公皙堇身上,小心又殷勤地鞍前馬後,可是,還是沒能逃得過被欺騙感情的命運。

    公皙堇走得不聲不響,將他唯一可能有的那麽一絲機會都踩碎了。

    沒想到世界上會有比苑九思還坑的人。

    苑淮南呆愣愣地反省,到底是自己太過單純好騙,幾次遇人不淑已叫他全軍崩潰。

    明明心都被燒成一團死灰了,偏還有人趕著上前再給他澆一盆水,把他淋得濕漉漉地。

    朗月歌不在宮裏,他連一個能傾訴、能問點子的人都沒有。

    百無聊賴地翻著香附給他找來的那幾本練拳腳的書,他眼也不轉地盯著出神。

    悶聲一陣後,他不耐煩地拿掃帚把一眾宮人都攆出門去。

    人都走了,苑淮南吸氣狠狠縮著腆出來的肚子,伸手把腰帶係緊幾分。紮個不算漂亮的馬步,照著書上就比劃起來,“嘿!哈!”

    香附和胥墨在門外聽到裏頭的動靜也見慣不怪,自從公皙堇走了他們主子就怪抑鬱的。

    此時若他們幾個再不知好歹地去攔他,苑淮南恐怕會憋出內傷。

    再說他這種一生氣就自己關門練拳腳的,總比發火就胡亂砸東西來得強。

    宣帝意起來雅風宮見和嬪時,苑淮南還在氣鬱地打拳。

    聽得屋裏頭傳來陣陣奇怪聲響,也沒讓人給他通報一聲,宣帝大步走進去。

    “哼哼哈嘿!”裏頭苑淮南正一個人手舞足蹈打得正起勁,額頭上已布滿細密的汗珠,顯然已有一陣了。

    宣帝進門,剛好看得他單腿站在凳子上金雞獨立。

    門一敞開,和嬪先是被他那危險的動作嚇得一跳。人那樣單腳站在凳子上,她生怕他摔著。

    “簡直胡鬧!”也顧不得其他,明瀟氣惱地叫他一聲,幾步就走過去將苑淮南拉下來。

    桌上的書正攤開,和嬪晃眼就將上頭的內容和圖案瞧得清楚,薄怒道:“整日就想著這拳腳上的事,一個人胡鬧都罷,也不讓下人給看著,萬一傷著哪兒怎麽得了?”

    以為自己犯事了,苑淮南垂頭不說話,和嬪見他這副模樣就忍不住問出一句普天下爹娘都愛問的話,“今日太傅可留過課業?寫完了?功課背熟了?”

    見母妃就要把他的書收走,苑淮南兩手背在身後打結,緊抿住唇極不情願一一回答:“書看過了,課業早也就寫好了,胥墨收著呢。太傅前日才誇過我學業有精進。”

    明瀟的臉色這才好看些,美目也柔和不少,但還是轉身向宣帝道:“是臣妾管教無方......”

    從和嬪手頭把書抽走,宣帝隨手翻了翻,笑道:“他們幾個兄弟姊妹中就屬淮南年紀最小,朕之前想著他體弱,一心讓他念書,少動些刀劍仔細養著才好。可如今看來,這幾年來他都沒能靜下來。”

    不明宣帝究竟是什麽意思,和嬪怕苑淮南惹怒他,趕緊小心接話,“以後臣妾一定嚴加管教,不再讓他看這些東西!”

    “父皇!母妃!”苑淮南一聽就急了,抬頭瞪大眼,格外委屈。

    將和嬪攙起來,宣帝將書的折痕撫平後還給苑淮南,麵上雖威嚴如常,可語氣意外地和善,“你呀,總是對他太嚴厲。不必,這些東西讓淮南看看也無妨,朕之前已經問過禦醫,禦醫道讓他練些基本的騎射強身健體也並無不可。”

    “所以往後要練就別再偷偷躲在宮裏,東林校場那麽大的地還怕沒地方?”

    不敢置信地掏掏耳朵,苑淮南瞬間就變了臉,隻差激動地撲過去,“父皇可是準許兒臣了?!”

    和嬪也沒料到宣帝會在這事上改變主意,她看著苑淮南那白胖的身子,掩不住擔憂:“可是校場那些個武官......淮南他......”校場那兒的都是一群不知輕重的粗野大老爺們兒,苑淮南身體本就不好,若是磕著碰著怎麽辦?

    知明瀟在顧慮什麽,宣帝招來苑淮南拍了拍他敦實的身板兒,寬慰她:“不是校場的武官,此次是上卿親自向朕提出教他,公皙堇性子算謙和,早些年隨父征戰亦懂不少。你這個做母親的可放心?”

    竟然是公皙堇開的口!苑淮南當即怔住。

    他奇怪他怎的知道自己意圖,是有讀心術麽?或當真是自己根骨絕佳,叫公皙堇這種有慧眼的人一眼就相中?苑淮南美滋滋地想。

    公皙堇不是拖遝的人,宣帝應允後的第二日,就開始著手教他。

    這邊國庸監剛下學,苑淮南便像打了雞血樣頭一個衝出去,扭著稍嫌肥胖的身子,“呼啦”一聲一溜煙地就跑得不見蹤影,隻留胥墨在後邊給他收撿書本紙筆。

    苑九思近日心情都不大好,見著這樣大的動靜都沒不見好奇,反是苑西荷饒有興致地轉過身去問香附:“今兒個五弟弟是怎麽了,跑得這樣快,生怕人追上去似的。”

    她神情言談都一如往常,分毫沒受到那道聖旨的影響。冷靜得甚至叫旁人都以為陛下沒有下過任何旨意。

    掩唇一笑,香附道:“殿下是急著趕去東林校場呢,昨天陛下準許殿下向上卿大人學學騎射,這可是殿下心心念念盼了好久的事,看把殿下高興得。其實早就在這兒坐不住了,就等著太傅放人走呢。”

    “父皇竟然真答應了,五弟一直以來不就想學這些麽?好不容易得償所願,他自該要欣喜一陣,倒也不奇怪。”點點頭,苑西荷道。

    苑淮南醉心學武她曾聽苑九思提起過幾回,原還不怎麽信,今天看來倒是真的。

    坐在一旁靜靜聽著也沒動,苑九思任由花箋給自己收拾東西,沒想到公皙堇辦事利索又爽快。

    她還以為他會將苑淮南隨便扔給哪個校尉,結果他居然不嫌麻煩地親自教人。坐在上卿這個位上當真很閑麽?

    要是早知道是公皙堇,自己應該公報私仇,叫他多折磨折磨苑淮南才好。免得苑淮南成天在國庸監總是有大把精力鬧騰她。

    眼見款冬也為苑西荷收拾的差不多,看人正要走,她趕緊叫住苑西荷:“皇姐,我昨天聽小丫頭們說百花園裏又新栽植了一片牡丹,骨朵幾乎有拳頭大,有的品類花期早已經開了。皇姐能同我一起去嗎?”不知為何,她心裏有些怕,怕苑西荷不理她,不再慣著她讓她了。

    換在以往,這些苑九思都是從不問,想看了就直接挽上她的手就將她拖去的。但此時她說話不自禁要先看苑西荷的臉色,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她不高興。

    靜靜看著妹妹,苑西荷神色複雜。

    她怎麽可能不恨?她何嚐不是滿腔怨憤無處可發泄,為什麽同是女兒,遠嫁的是自己,而不是妹妹。

    可這樣的話苑西荷說不出口,也沒本事說。她還有母妃留在宮中,所以她不能壞了自己恭謹端敏識大體的形象。

    她就應當如聖旨中寫的那樣,美好、乖巧聽從安排。

    垂眸略微沉吟了片刻,在苑九思滿是期許的目光下,苑西荷終還是點頭答應,轉過頭吩咐:“款冬,你帶著枳實幾個先回宮,我單獨與妹妹去百花園看看,晚些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