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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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丘的調停下,兩方人馬進行了談判,隻是談判又陷入了僵局。

    村裏人摔了攝像機器,而且看出來,這兩個一男一女城裏人是真心想要帶走那個可憐蟲一樣的周塵。

    他們千方百計防止周塵逃跑,就是怕周塵出去亂說話給他們添麻煩。

    其實,倒不是他們真的怕人口買賣這些事,而是李丘怕。村裏人沒什麽文化,在他們的認識裏,誰家買賣個孩子不是迫不得已?還不是生活所迫。買賣婦女那更是沒辦法,誰讓這裏窮,娶上老婆呢?

    但是李丘和他們不一樣,李丘好歹有些見識,知道他們做的,都是犯法的事,要是被人知道,那是要坐牢的。

    李丘有意誤導,周家夫婦獅子大開口,想要把周塵帶走可以,他們要一百萬,還要徐南渡出錢替他們修路。

    這一會兒,他們也不想讓徐南渡一起把小胖墩帶走了,有了錢,他們的兒子也就不用出去受罪了,一百萬塊,那不是一輩子都花不完的巨款嗎?

    他們連一萬塊都不一定見過,就敢開價一百萬,真當徐南渡是冤大頭,臉上寫的錢多人傻?

    因為大家還沒有撕破臉,難得學習文明人,進行友好而親切的談判,村民把搶走的徐南渡的手表也還了回來。

    徐南渡本來也沒當一回事。他們有命拿,但不一定有命享用。

    還回來正好,省心。

    他們不知道,手表比他們的開價還要值錢。

    如果說徐南渡之前還有心拿錢辦事,現在經過他們這麽一折騰,徹底絕了這方麵的心思,這種條件,大家是沒得談了。他坐在粗製濫造的木頭椅上,麵前擺著粗劣的茶,手指輕輕點在桌麵上。看他青玉一般透著光的手指,擱在這昏暗的屋子裏,像是仙人駕臨,蓬蓽生輝。

    隻可惜在座的大多數是俗人,不懂欣賞,那些個圍上來想看徐南渡樣貌的小姑娘,都被家裏人趕了回去。

    赤著腳丫胡亂跑的小姑娘不懂什麽是荷爾蒙,可隻知道被徐南渡的眼神輕輕一掃,心裏就像是有雞毛撣子撩撥似的,心癢難耐,被徐南渡多看了一眼,夠她們做一個月的談資,即使他臉上波瀾不驚,沒有絲毫的笑意。

    李丘坐在他的下手作陪,腆著笑想哄徐南渡掏錢。

    徐南渡對他說:“這事我需要想一想。人你看好,別死了。”

    沈曼卿看見徐南渡出來,她還在那裏照顧周塵,徐南渡喊了兩遍,沈曼卿才肯走。

    沈曼卿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事情肯定沒談妥。

    周塵的樣子總盤桓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她心裏焦急,卻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她堅持,徐南渡又怎麽可能管這種閑事,一路上徐南渡沒講話,她屢次張口,想要問下麵怎麽辦,可是看到徐南渡臉色發青,從沈曼卿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見他發鬢處有一道細小的傷口,身上也不如平時那樣幹淨整潔,腳傷也沒好利索……

    整個人看起來……

    就像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

    徐南渡皺著眉,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情不好,隱忍著怒氣,沈曼卿把想要說的話又給吞了回去,還是不要惹煞神比較好。

    如果徐南渡知道沈曼卿心裏這麽想他,一定覺得她真是個白眼狼,整天就這麽腹誹他。

    這也不怪沈曼卿,誰讓徐南渡一貫是這個德行,他表現出來的感情越是情深,越讓沈曼卿懼怕,當年不就是她天真的以為他們是兩廂情願。

    回到學校裏麵,徐南渡對沈曼卿說:“剩下的事,你別管。”

    就這麽一句。

    沒了?

    沈曼卿還等他下文呢。

    他居然真的就這麽走了,這讓沈曼卿尷尬起來,她站在那兒搞不懂徐南渡的心思,小白狗悟空搖晃著尾巴用小嘴巴咬她的裙角,沈曼卿順勢把它抱在懷裏。

    等了幾天,沈曼卿都沒有看到徐南渡的動靜。

    導演把沈曼卿說了一通,其實是心疼自己的機器被人砸了。

    這天說變就變,原本已經幾個月沒有雨水,隨著台風過境這天就像是被人捅了個大窟窿似的,雨水嘩嘩倒灌。

    沈曼卿連著幾天沒看到周塵來學校,雨勢太大,學校也跟著停課,更沒有見到周塵的可能。

    導演跟他們說,節目錄的差不多,就不往後錄了,讓他們收拾收拾東西,等雨小了就準備去下一個城市。

    沈曼卿問:“什麽時候走?”

    “後麵。”導演看了天氣預報,已經聯係了車隊。

    小白狗窩在沈曼卿懷裏,因為年紀太小,叫起來唧唧的,一點沒有看家護院草狗的氣勢。

    沈曼卿在這裏長籲短歎,坐立不安,她又找到徐南渡。

    徐南渡給了她一個字,讓她等。

    她大概猜到,徐南渡一定是有後找讓這裏人吃不了兜著走。

    “等多久?”她問。

    “等雨小了,我們出山。”

    沈曼卿最不喜歡他這樣,好像什麽都掌握在手裏,萬事不急。

    她去偷看過一次周塵,周塵的身體被來回折騰,因為現在是搖錢樹,才一直吊著命,徐南渡可以等,但是周塵等不了。

    等來等去,救回來的是一具屍體還有什麽意思?

    沈曼卿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決定趁著這次劇組離開,讓周塵混在裏麵,跟她偷跑。

    沈曼卿一直在想,如果她是徐南渡她會怎麽做,她不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做事全憑衝動,這一次,幾乎是她為數不多的一次冒險,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如從前,以前那樣生機勃勃的沈曼卿她再也找不到了。

    她一生碌碌無為,現在有一個人,伸伸手,就可以被她搭救,她漸漸冷下的血液,又因此奔騰起來。

    徐南渡會怎麽做?

    這麽想著,仿佛她麵前真的出現了一個徐南渡,在給她答疑。

    徐南渡站起身,隨手拿了一直沈曼卿上課用的簽字筆,嘩嘩兩下就利落地翻到最後的空白頁,他的字大氣,筆鋒淩厲,就如他本人。

    他在上麵隨手寫了幾個時間段,上麵寫的是當地人的作息時間。

    最後他圈出了淩晨兩點到四點這個時間段,簽字筆在它手中靈活的轉動一圈,被他摔在課本上,沉聲說道:“這段時間,是你唯一的機會。”

    她從思緒中驚醒,在本子上寫下時間,她披著雨衣出去的時候回望宿舍一眼,一眼就看到徐南渡的房間。

    昨天她去探望周塵的時候,周塵往她手裏塞了一張紙條,紙條是一個地點,是山坡上的一棵老槐樹,老槐樹不知道長了多少年,枝幹粗壯沈曼卿一個人都不能懷抱過來。

    周塵整天琢磨著怎麽從這裏逃跑,有了沈曼卿這個助力,成算更是多了幾分,沈曼卿提出淩晨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睡夢中方便行事,周塵猛得一陣咳嗽,像是要把心肝肺都給咳出來,他好不容易喘口氣,一雙手緊緊握住沈曼卿的衣角。

    “沈老師,我出去以後,一定給你做牛做馬。”

    “我不要你做牛做馬,你好好的就成。”沈曼卿失笑。

    按照計劃,她在老槐樹下埋了一些吃的和水,周塵拿到食物,可以補充體力在山上躲一晚躲過村裏的搜索,等到天亮,就和她匯合,跟著節目組的隊伍下山。

    這會兒沈曼卿看見山頭那邊燒著火把,明明滅滅的火光蜿蜒,顯然是周家人發現周塵跑了發動了全村的人出來搜山。

    他們首先想到的地方就是學校,去學校裏麵搜了一圈,一無所獲。

    他們沒注意到沈曼卿不在,徐南渡卻第一個發現,沈曼卿也跟著不見了。

    他心裏暗罵一聲,周塵這小子一定是鼓動沈曼卿幫他逃。

    外麵風大雨大,周塵熟悉山地地形,但是沈曼卿不行,徐南渡放心不下,找了機會就往山裏走,蘇秘書要帶人跟著,他說:“我們人多目標太大,分開來找。”

    沈曼卿背包裏背著化妝品和一件裙子,周塵身量不高,她再給他化點小妝,周塵活脫脫就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周塵拉著沈曼卿一路狂奔,躲到了山穀中央,周塵正如徐南渡所料,對這裏的地形熟悉得很。這個天氣形成了天然的屏障,阻礙人的視線,讓村裏尋找周塵的難度成倍增長。

    周塵此刻不自然地拉了拉身上的裙子,講真,長這麽大,他還從來沒這麽打扮過,裙子還是這麽舒服,這麽柔軟的料子,也沒有人,這麽溫柔地對待過他,他忽然後悔,把沈曼卿卷進這樣危險的情況裏。

    沈曼卿給他戴上一頂帽子,拍了拍他的腦袋,“這樣就好多了,我們分開走吧。”

    他本來也想這麽說,沒想到先被沈曼卿說了出來,他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沈曼卿收拾好東西,“你不是這麽打算的嗎?還不快走。”

    被沈曼卿戳穿心思,周塵的臉紅得像是要滴血,“你怎麽知道。”

    “你本來就沒打算跟我的車隊走吧,你自己下山去吧,反正我被他們抓到,也不會有什麽事,你是不是這麽打算的。”

    “我……”

    周塵想要辯解。

    “那還等什麽,快跑啊。”

    “你知道為什麽還幫我?”周塵不甘心地問。

    沈曼卿抹開臉上的雨水,“你就當我……腦殘唄。”

    她說的是外麵的流行語,周塵第一次聽說,卻覺得挺有道理,就是傻唄。太傻了,傻到他都後悔利用了沈曼卿,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沈曼卿這種傻子。

    他被這種認識震驚了。

    沈曼卿往相反的方向跑起來。

    隻是一晃神,沈曼卿的背影就消失在茫茫樹影裏。

    “艸。”周塵忍不住罵了一句,他身上穿著可愛的小裙子,看著忽隱忽現的惶惶燈火,又看著沈曼卿消失的方向,扭頭向山下跑去。

    其實沈曼卿幫他,完全是出於羨慕,羨慕他身上那股蓬勃不屈,就算看不到一點光亮,也要拚命在黑暗裏活下去的那股勁。

    人對自己身上沒有的東西,總是羨慕不已,這種羨慕到了一定程度,就會變成實際的行動。

    沈曼卿就沒有這樣的生氣。

    她總是活地很努力,這種努力讓她覺得累,喘不過氣。

    她比誰都希望活得光彩,也比誰都要疲憊。

    徐南渡找到她的時候,就看她停在一棵樹旁喘著氣,暴雨砸在地上,騰騰水霧讓沈曼卿更像是一縷握不住的煙。

    她已經接近山道了,出去肯定會撞上村民,村民丟了搖錢樹,會拿沈曼卿做什麽徐南渡不敢保證。

    他抓住沈曼卿就把她往裏帶,把她藏起來。

    “沈曼卿,你有沒有腦子?”如果可以,徐南渡現在就想把她打一頓,把她壓在身子底下,惡狠狠的,教訓一頓。讓她哭都哭不出來,讓她記住教訓,讓她再也不敢自作主張。

    偏偏沈曼卿一點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雨越下越大,視線模糊,可能是和徐南渡在一起,讓沈曼卿放鬆了警惕。

    山洪暴發毫無預兆,大水裹著泥漿,滾滾而來。

    他們正身處低窪處,徐南渡看著渾濁的水張開血盆大口,要吞噬一切,兩旁的樹有的幼小一些,就像是紙糊的一樣,頃刻坍倒。

    徐南渡果斷地拿登山繩拴住沈曼卿,把她和一棵粗壯的大樹拴在一起。

    洪水巨大的衝擊之下,沈曼卿攔腰狠狠撞在另一顆樹上,頭暈眼花,幾乎要昏厥過去,多虧了繩子的牽引,才沒有順著洪水被卷走。她吞了一口泥水,剛能夠喘氣,就睜開眼四處找徐南渡,在水裏撲騰著大喊道:“徐南渡,你在哪兒?”

    “徐南渡。”

    巨大的水聲吞噬她的叫喊,她喊地用力,可是也隻是巨浪中一朵不起眼的水花,眨眼就淹沒了。

    沈曼卿,如果我把命還給你,好不好呀。這是徐南渡在那一瞬間的想法。(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