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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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 可是要歇了?”菘藍拿著簪子挑了挑燈芯,聽得兩聲更聲, 便提醒道。
正是初春時節,最是寒冷, 賈赦瞧著星象, 忽然想起易學先生前些日子說的話。再一聯想, 立時站了起來,此時也顧不得許多, 趿著鞋子就要往外走。菘藍幾個丫鬟來不及追上,賈赦就到了二門上。
二門前頭守門的幾個仆婦一驚,瞧著不知出了何事, 竟是如此驚慌,趕緊先是跪了。賈赦不欲和她們多做解釋, 隻道:“你去讓人喚了方大管家和錢家的, 再派人去外院讓腿腳快些的小子去後街,隻說有要事, 請鐵爺爺務必到外書房來一趟。另外再去霧凇院請了易先生來。馬上準備一頂轎子, 我要去老爺的書房。”
這些仆婦皆是老太太派下的,一言一行早就敲打過了, 因此不做遲疑, 疊聲應了,自去安排不提。菘藍一並丫鬟趕來, 趕緊拿了衣裳爐子一應物事, 就在二門穿戴了, 還道:“少爺有事,明日去做不急,怎能如此不顧自個。萬一著涼了,可如何是好。”
這會賈赦已經完全鎮定下來,隻心髒還噗噗的跳,如果他想的不錯,隻怕.......
不等菘藍幾個囉嗦,轎子已經到了,賈赦趕緊上了轎子,餘下幾個丫鬟跳腳不已。
霧凇院離書房近,因此賈赦到了外書房,恰好遇上易先生,這會賈赦再不和易先生推讓,整了整衣冠,先行了一步。
“先生可記得上月皇孫丟失一案。”賈赦進了書房,顧不得儀態,一手扔了大氅,邊說話,邊在書架上翻找朝廷邸報。
去歲下半年,自賈赦進了賈代善書房,賈代善再沒攔過他,是以朝廷的一應公文往來擱哪,他是門清的。不多時,就翻出了去歲湖廣官員升遷名錄。這份名錄還是當初他故意問起,賈代善才讓人做的。
待東西找齊了,賈赦攤開一張紙,看著升遷名錄,把大皇子一係人馬的人脈圖畫了出來,這才抬頭看著易先生道:“先生,你瞧裏頭可有不妥當。”
易先生歲數是大了,腦子還是好用的,這麽一瞧,頓時睡意去了大半:“少爺是說,大皇子他.......”
賈赦深吸了口氣,點點頭:“前些日子老爺說城外駐兵將領換了大半,說是皇上的旨意,翻年皇孫丟失案,京城肅清的有些過了,北邊.......怕是也不太平。隻是不知道和此事有無關聯。”
剩下的賈赦沒說,賈代善的往來公文他也看的,這話和誰都不能說。而且如果他的猜測是對的,賈府也不安全了。那西郊呢,當今應該是有察覺,做了防備的,不然不會借著調查皇孫走失一案,轉移視線頻繁調動京畿大營。
屋裏靜悄悄的,兩人心裏都沒底,這會內外院管家和老鐵頭也都到了。
賈赦請了眾人坐下,敲著桌子不知如何開口,萬一是他猜錯,他的話眾人信服嗎。箭在弦上,他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遇上比這更難以決斷的事。
看著一張張平時熟悉的臉,賈赦咬咬牙,騰的站了起來,對著眾人行了一禮:“今日之事,請大家幫我。”
“少爺這會子叫我們來定是有要事,您是我們的主子,隻管說便是。”老鐵頭瞧了屋裏幾人一眼,毫不在意說道。
老鐵頭不同一般人,他是賈演的親兵,若是真有兵變,他一定知道什麽。這麽一想,賈赦好歹放心了點:“鐵爺爺,祖父老爺隨駕之前可有說些什麽?”
想起老主子說過,必要時候不要瞞著少爺,老鐵頭不再猶豫:“老太爺隨駕之前從京郊調了不少卸甲的親兵回府,就在後街。”
賈赦也不必去猜老鐵頭的未盡之語。老太爺調親兵作何用已經一目了然,他看向易先生:“先生怎麽看?”
既然親兵都在,隻怕十有□□了。易先生也不含糊:“如此竟是真的,隻怕府裏也不安全了,還得早作準備。”
賈赦正有此意,否則也不會把內外院的管事一並叫了來,前因後果他也不想解釋,隻說道:“錢嬤嬤,勞煩您把不當值的,當值的一家老小都接到府裏,全都在二門候著,隻說我病危,請了道士,說是要找生辰八字屬相相合之人。”
說完,賈赦不再理會她,又對方大家的道:“方爺爺,勞您去把府男丁都集齊了,就在二門外候著。讓人開了藥房,把盧大夫找來。”
一通話下來,兩人麵麵相覷,待到老鐵頭一聲咳嗽,兩人這才麻溜的退了出去。賈赦沒時間在意這些細枝末節接著說道:“府裏兵器家夥都還能用?”
“能的,老太爺愛武,這些年也不曾荒了,下麵的人不敢不盡心。”
賈赦點點頭,想起賈家族人和寧府,揉了揉額頭,鄭重對老鐵頭道:“鐵爺爺,多帶幾個人,去把叔伯請來,有那不對的,直接堵了嘴綁了,有事兒等過後再說。另外,我親手書,請爺爺親自給敬哥帶了。想來寧府也是有後手的。”
老鐵頭應下自去。賈赦又梳理了幾遍,總覺的遺漏了什麽,便對易先生請教道:“先生教我,可還有遺漏?”
“府裏姻親,孟家,史家還有,其餘幾家老親,主子打算如何應對。”
賈赦又過了一道,斟酌著詞道:“幾家老親底子還是有的,待鐵爺爺回來,再著人去通知了。孟家.....”
孟家一派皆是文人,戰五渣,全然沒有指望。香火情猶在,必然要伸出援手,生死悠關,賈府未必有餘糧,怎麽幫,成了大難題。賈赦揉了揉額頭,想起孟老太太,咬咬牙道:“清點人頭,多少支應總是要的。”
易先生一歎,主子心軟,卻也心慈,這頭若是不想幫,老太太那邊隻怕也交代不過去。隻是不知這賈府少了大半人丁,若是出了差錯,該當如何。縱有不讚同,可這都是賈家事,他一幕僚,也駁不得,隻道:“主子心慈,想來老太太該是欣慰的。”
“先生莫要笑我了。”賈赦苦笑,他又如何不知道,這會幫了別人就是拿全府性命開玩笑,可讓他事不關己,想起老太太,他就做不到。
兩人就這麽坐著,具是閉目養神,直到老鐵頭回來,賈赦對著老鐵頭耳語了一陣,這才對易先生道:“今日隻怕要仰賴先生了。”
“為主分憂,主子不必如此。”易先生擺擺手。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商討細節。到了二門,府裏十歲以上的男丁和健壯仆婦占了整個地界。
這邊仆下搬來一把椅子,賈赦坐了。
人群悉悉索索的聲兒一點一點慢慢消失,見都安靜了,老鐵頭站了出來,對著賈赦點點頭,打了個手勢,呼啦啦走進來數十位拿著□□的兵丁,不發一言,整齊的列了隊。除了府裏老人,旁的哪裏見過這個,有那心虛的,嚇得褲子都濕。
老鐵頭見樣子難看,皺了眉高聲道:“全都給我站好了!昔日咱們靠著賈府,安穩度日。如今府裏有難,我們該當如何?”
仆從瞧著架勢,具知不是小事,各個都驚懼不已,有那忍不住的,早已腿軟的跌坐在地上。一時間人心浮動,礙著拿槍的兵丁,這才壓住了場麵。
“乖孫孫,快過來祖母這兒。”賈老太太挺身而出,到底解了圍。
“母親,史氏為何跪著,可是惹怒了您?”賈代善見史氏跪著,麵色有些不好,以往也不見老太太如此,如今竟是不顧史氏有孕在身,想必不是小事了。
賈源也想到了,隻是內宅他不好過問,便不發一言,徑直做到主位上,隻等老妻給他解釋。
賈赦在賈老太太懷中默默縮小存在感,到底沒逃過老太太的眼:“送哥兒回院子。”
下人一把賈赦送走,賈老太太的臉立馬變了,隻道:“你自個問她罷,瞧瞧她到底有多大能耐。”
往常家裏可不曾這樣,這會可是連父親都在,賈代善抹了把臉:“史氏你說吧,到底有何緣由?”
賈母心有千言萬語,可再是如何,也是一句都說不出來了。不為別的,賈老太太總是當家太太,事情一查,到底都清楚了,任是狡辯,也掩不住這事實。
賈老太太原也沒想替她遮掩,拉下臉隻道:“這會倒是知道沒臉了,任你舌燦蓮花,今日你也就認了罷。”說著,讓人把白大娘帶過來了。
這白大娘是老太太的陪嫁,積年老人了,因此這事經她的手倒也合適。那白大娘遇到這事兒也不敢擅專,隻賈老太太怎麽吩咐,她也就照著說了,半點不帶添油加醋的。
前因後事說的倒是明白,這屋裏都靜的連呼吸聲都聽得見。賈源萬萬是沒想到,這嫡孫落水一事,竟連帶出這許多?他的幾個兒子媳婦都沒跑,連帶老三媳婦也.....
啪,這茶盅一掃,碎了。賈源隻覺的眼前發黑。這兒子兒子不成器,這媳婦媳婦烏煙瘴氣。好好一大家子,都成了那狼心狗肺的東西了。
“老爺,老爺。快,叫盧大夫來。”賈老太太眼見這不對勁,也慌了,老爺可不能再出事了。
出大事了,賈代善完全懵了,萬是沒想到,這裏頭還有他媳婦的事兒,這要是把老爺氣出好歹來....這麽一想,趕緊跪下了:“老爺,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求老爺先息息怒吧。”
賈母這才知道怕了,頭是磕的砰砰響:“兒媳知錯了,伯伯快息怒,饒了二娘吧”前頭,她還有小心思,這會是一點心思都沒有了,趕緊求饒,隻盼千萬不要出什麽大事情來。
二娘是賈母未出閣前的稱呼,在場三人也是知道的。這一聲伯伯,叫的人心寒。
“我無事”家醜不可外揚,賈源憑著一股心氣,倒是順了些,隻盯著賈母道“二娘,我和你父親稱一聲兄弟不為過。從小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自你進了賈家門,我賈家可曾虧待過你?也罷了,後宅我從不管,是我的失責,竟由你變成如今這可憎的樣子。我愧對史家兄弟,來日我隻到這地底下向你父親磕頭賠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