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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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行啊,來唄,不過隻能在我家,歧本家謝絕閑雜人等。”

    “我叫他叔叔!我怎麽就成閑雜人等了!”雋靈樞對著話筒大聲嚷嚷。

    虞美人拿離手機,按了免提,一隻手順了順麵膜,一隻手翻了兩頁眼前的雜誌,ED.TH與L&C合作首刊,她這本是送廠印刷出來的樣本。

    “對於我們家歧先生來說,除了我以外的女性都是閑雜人等,奧不對,是除了我以外的人類都是閑雜人等。”虞美人話剛說完公主跑過來了,縱身一躍跳上沙發,伏在了她的小腿邊。

    虞美人勾了勾唇角:“寵物也算。”

    “虞美人我告訴……”

    虞美人沒等她的‘你’字發音完全就掛斷了電話,她答應了歧本幫他伺候一下三樓那株

    蓮瓣蘭,這都距離被囑咐三個小時了,她再不上去,怕是那株昂貴的蘭花要有意見了。

    她順了順公主的毛,揉了揉它又粗又短全是褶子的脖子,然後附身對著嘴筒子落下一個脆亮的吻,安撫好它之後拎著噴壺上了樓。

    這株蓮瓣蘭還是株蘭苗的時候被歧本從雲南當地一蘭園強取豪奪了過來,當時園主心疼的哭了三天半,歧本回贈了一支八兩的長白山野山參都無事於補,還是道奇連哄帶騙的說他老大也就隨便養養,指不定哪天就送回來了,園主才算是鬆了手。

    歧本對這株蓮瓣蘭的興致維持了一個星期不到就徹底忘了它的存在,從此,照顧這株金枝玉葉的重擔就落在了虞美人的身上。一開始她還挺有使命感,後來慢慢發現,這純粹是歧本覺得她不夠忙,給她找的事兒。

    “不愧是歧本養的玩意兒,跟他一樣不好伺候。”虞美人一麵小心翼翼的澆水,一麵嘟噥。

    金枝玉葉隻要天然水,再不濟也要河水,自來水是絕對不行的,冬天三天澆一回,上午澆,夏天一天澆三回,比人吃飯飯點都要準時,不然它指定蔫給你看,讓你一點脾氣都沒有。

    “誒,你有名兒嗎?”

    金枝玉葉肯定是不會回應她的。

    “我給你取一個唄?跟我姓怎麽樣?樓下那長毛短腿叫虞公主,你叫虞人傑吧。”

    ……

    “人傑地靈,寓意這地界兒是靈秀之地,還行吧?”

    ……

    虞美人想著就從工作區拿了兩張紙過來,用彩色的馬克筆寫了虞人傑三個大字,還添了點撲騰蛾子和大馬蜂,顯擺了一番她超群的畫工,最後貼在了那個同樣金貴的紅土花盆上,完工之後她看著自己的大作,一臉陶醉:“我真有才華。”

    這話剛好被上樓的鄒教授聽了去,他差點腳下一滑從樓梯上摔下去。

    虞美人聞聲回頭,看到鄒教授挑了下眉,禮貌的迎上去,“鄒教授。”

    鄒教授扶了扶滑下鼻梁的眼鏡,輕咳了兩聲,點了下頭算回應,然後自顧走到圍欄邊上的圓桌邊,拿出Pad,開始玩兒消消樂,全然沒有再理人的意思。

    虞美人早就感覺到了鄒教授對她的排斥,上次在固畔,這幹巴老頭差點就讓她和歧本天涯相隔了。她給他煮了杯咖啡,端到他跟前,“喝咖啡。”

    “不喝。”他很幹脆。

    虞美人應了一聲端起來就倒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動作一氣嗬成,再一次讓鄒教授傻了眼。

    鄒教授放下手中的Pad,左手擱在右手上,看向虞美人:“你對我有意見。”陳述句。

    “不是你對我有意見嗎?”虞美人的語氣何其無辜。

    鄒教授皺了皺眉。

    “教授,你其實沒必要這麽明顯的,你知道為什麽公主看見你都是躲開嗎?因為就連它都能看出來你對我的不滿意,它覺得沒必要對不喜歡它主人的人熱絡。”虞美人話間坐在了鄒教授對麵。

    鄒教授偏頭看向樓下沙發上側臥的那隻長毛臘腸,確實,它那雙狗眼總是對他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

    “我想過你不喜歡我的幾個可能,第一,你太喜歡歧本了,所以對我心生妒忌,第二,你太討厭歧本了,所以恨屋及烏。”虞美人雙臂疊落在桌上,看著鄒教授。

    鄒教授定睛看了一會兒虞美人的眼睛,最後呼了一口氣,把金絲眼鏡摘了下來,擱在了一邊,空出一隻手用來揉了揉眼,半分鍾後,隻聽他說:“你是唐景天的女兒,唐景天是間接致使歧本父母死亡的凶手。”

    虞美人靠在圓桌上的身子一僵。

    “歧本九歲那年,歧一源和章弋的拳頭產品遭遇市場冷流,再加上毒塑料風波帶來了大批量的預定被退,導致庫存成本愈發高昂。轉成C2B實行定製模式指望可以解決危機,卻因為先前的退定斷了資金鏈而不得以作罷。兩夫妻被逼上決定,無奈之下找上之前的原料供應商,也就是兩人多年的朋友,卻因為一句愛莫能助被擋在了門外。這個原料供應商,就是你父親,唐景天。”鄒教授最後幾個字說的音節可聞。

    虞美人此刻的表情對比剛才的呆滯並沒有什麽大的變化,她似乎知道這段回憶的最後會給她結實的一擊,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鄒教授看了眼虞美人的反應,繼續:“如果我把唐景天的冷眼旁觀說成是害得歧本父母慘死的原因,你可能會說我是道德綁架,那如果我說是唐景天設計了整場毒塑料風波呢?”

    這個故事虞美人早就聽唐憔講過了。

    “你應該沒嚐過輿論的滋味吧?你應該不知道當年歧家受這件事的影響遭遇了什麽吧?”鄒教授越說越憤慨,音量越來越大。

    虞美人當然知道人言可畏。

    鄒教授看著虞美人不再發一言,又把眼鏡重新戴上,“我不是討厭你,是在知道你是唐景天的女兒之後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麵對你。”

    “可這跟我有關係嗎?”虞美人沒忍住問出口。

    鄒教授眉毛微皺:“那唐景天在蓄意陷害歧一源時,有想過這件事之後對他一家造成的傷害嗎?他們之間的恩怨又跟歧本有關係嗎?為什麽要當時還僅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去承受這些?”

    “你說的對,他們之間的恩怨跟別人沒有關係,可我父母離世那年我也是隻有七歲而已,我當時所承受的會比歧本少嗎?”

    “那是你父母做的孽!”

    “所以他們遭到報應了。”

    “……”

    “其實我想不明白,歧本都可以放下的事情,為什麽你要揪著不放,你覺得他會願意看到你每次麵對我時都是這樣一副咬牙切齒的神情嗎?”

    為什麽他會揪著不放?

    不知道多久之後,鄒教授闔了闔眼,語調輕緩的說:“歧本父母離開之後,他在我家住了一段時間,後來悄悄走了,一直在外流浪。”

    ……

    “我後來向人打聽那幾年,才知道他過的那麽苦。因為年紀小,打工都沒人要,所以他就天天撿垃圾吃,後來餓出了怪病,挺著大肚子在街邊巷口影響著市容,當地警署經常把他帶走,給他兩塊薯餅,給他點水,這樣一過就是好幾年。”

    ……

    “那幾年他受盡了屈辱,被各種社會分子帶走虐身,落得全身上下傷痕累累,大家都心疼他,總在議論著那個可憐孩子,卻沒有人願意領他回家。雋家人遇到他的時候是在北邊的Craigieburn,他蜷在火車站露天長椅上,一身各種利器刺穿的傷口搭配各種毒蟲咬的膿包,臉上的泥像是長進了皮膚裏,整個身體的肥瘦極不協調,似乎一陣風就能把他放倒……”鄒教授說到這兒低下了頭,試圖掩飾淚目。

    ……

    “當歧本的名號慢慢在國際間揚起來,他的負麵.新聞也隨之而來,這其中就包括當年父母公司的毒塑料事件,他因為對父母自始至終的信任促使他對那些造謠生事的人予以了慘重的懲罰,也就有了後來的‘狠厲’之名,大家也因此開始叫他魔鬼、殺人犯。”

    ……

    “他做掉了身上所有的疤,決定用一個全新的身份活著,可你卻出現了,我不相信他可以完全不介意跟你在一起,你們之間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啊,你的存在隻能讓他時刻想起那一段殘酷的時光和父母被害的血海深仇……”

    虞美人抿了抿唇,她往前曳了曳身子,盯著他的眼睛:“始終無法釋懷、過不去那道坎的是你,別用你狹隘的胸懷去臆斷歧本的。”

    “我……”

    “我知道了,我於你來說就像一麵鏡子,時刻提醒你,歧本流落在外受屈辱的這些年都跟你脫不了幹係,所以你才對我視如仇敵。”

    “你……”

    “你為什麽會讓他就這麽悄悄的走了?你又為什麽沒有去找他?你對他那些年的苦難避而不見,你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有資格在這裏仇恨我?”

    鄒教授站起身來,掀翻了圓桌,居高臨下的看著虞美人:“你以為我願意嗎?那時候我在爭取博士,加之太太懷孕,日子很拮據,我根本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

    “好了,到這裏就可以了。”虞美人打斷了鄒教授接下來為自己開脫的說辭,又說:“也許我的出現就是為了償還我父母當年欠下的債,但你對我的冷眼一定是你內心深處對你當年所行之事的一種嗤之以鼻,挺好的,隻要我在一天,你就會受一天良心的譴責。”虞美人突然覺得自己這一通與他的耐心交流好生無聊。

    鄒教授終於無話可說了,這是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難以啟齒,虞美人這個女人就這麽輕而易舉的把他扒光推到了人前,將他的醜陋公之於眾。

    虞美人說的對,他對她的反感並不是針對她,而是在內心深處無法原諒當年的自己。如果他不知道虞美人的出身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無時不刻的想起過去,所以他在用厭煩虞美人的行為來掩飾對自己的瞧不起。

    虞美人那張與唐景天眉眼有些微相似的臉讓歧本在潛意識裏多留意了兩眼,這兩眼就注定了一生的糾纏,所以這是命,是命不饒他,是命讓他下半輩子都活在自責當中。

    “行了,你也別矯情了,我作為一個他的殺複仇人之女,都還死皮賴臉的不願意離開他,你這又算的了什麽?”虞美人起身又給鄒教授煮了杯咖啡,端給了他。

    鄒教授抬起頭,不顧眼角的濕潤,愣愣的看著虞美人。

    “人生得意須盡歡,天天愁悶和矯情就等於自殺,當然,如果你想死,我也不攔著,隻是這大好的時光,你舍得了嗎?”虞美人偏頭看向那株蓮瓣蘭,它開的正好,被窗外的暖風輕撫還會嬌羞的搖頭晃腦。

    虞美人如刀削一般淩厲的側臉為她剛才那句話添了一絲嚴肅,突然間,鄒教授覺得自己真小人。

    就像虞美人說的那樣,她父母死的時候她才七歲,當時的她連他們的全屍都沒見到,對於她來說,她是跟歧本一樣的受害者,可她仍覺得如果不是她父母當年的那份惡意,這一係列悲劇都不會發生,所以她始終認為,麵對歧本,她該是有所虧欠的。可後來歧本用實際行動告訴她,這一切都跟她沒有關係。“鄒教授,世界上最大的惡意不是明目張膽的傷害,而是自以為是的替別人怎麽怎麽樣,況且你也不是為他。”

    虞美人這句話之後,鄒教授就走了,不知道他聽沒聽懂這話什麽意思。不過這對於虞美人來說並不重要,她無所謂這個老頭對她喜不喜歡,因為這個老頭在她的生命中扮演的角色根本不值一提。

    歧本回來的時候虞美人正好要出門遛狗,他看著公主身上那件眼熟的粉色肚兜,皺起了眉:“這衣服……”

    “衣帽間最後一排一個拉櫃裏的,我看你也沒穿過,就剪了給公主做了套衣服,是不是手藝還行?”

    歧本抽了抽嘴角:“你是欠……”

    “是!來吧!我已經無聊的在一下午的時間內遛了三回狗了!快點!殘暴的不要憐惜的來吧!”虞美人把狗鏈子一扔,朝歧本撲了過去。

    歧本的嘴角再次抽了抽,但還是伸手接住朝他撞上來的這個活寶,“蘭花澆了嗎?”

    虞美人正要用給它賜名這件事跟歧本邀功的時候,那個傾慕歧本美色的大胸鄰居牽著狗鏈子上了坡,她在看到摟一起的歧本和虞美人時,下巴一揚,吐出一個單詞:“Bitch.”

    “她是在說我嗎?”虞美人問歧本。

    歧本搖搖頭:“她在說她自己。”

    “你怎麽聽出來的?”

    他就說了一句話:“Itch是什麽意思?”

    “癢……”虞美人稍微一琢磨就知道他的意思了,能知道逼.癢的隻有自己了……但她是真沒想到這詞還能這麽拆開解釋,“你這個解釋也是有點牽強。”

    歧本一臉理之當然:“沒辦法,跟你待時間長了被你的神奇邏輯洗腦了。”

    “……你欺負我。”

    歧本再次擺擺腦袋:“這不算。”

    “啊?”

    歧本把虞美人打橫抱起,朝家門走去的同時俯身堵上了她的嘴唇,說:“這才算。”

    “……”

    兩個半小時的倒鳳顛鸞之後,兩個人橫在了樓梯上。

    “昨天上網看見一個媒體人罵你的視頻,我覺得他簡直是說出了我的心聲。”虞美人踹了踹歧本的肩膀。

    歧本攥住虞美人的腳踝,往下一拉,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裏,“你就不會看正經的東西。”

    虞美人聽到這話笑了:“你竟然說有關於你的是不正經的東西,大開了眼界,什麽時候這麽有自知之明了?”

    “你看的那個視頻裏又沒有我。”所以不正經的應該是那個媒體人。

    虞美人又在無形當中被碾壓了一回智商,說實在的,沒遇到歧本之前,她真不覺得她的智商有問題,遇到歧本之後她才發現,她是真蠢。

    “他罵了什麽?”歧本問。

    虞美人從他懷裏坐起來,看著他:“你現在也會好奇別人對你的評價了?”

    “我是好奇你的心聲。”

    “……”

    虞美人不想說話了。

    歧本伸手揉了揉虞美人的頭發:“是不是說……待人太利益、待敵太狠厲。”

    還真被他給猜中了,虞美人衝他豎起了大拇指,“你的腦袋已經突破科學解釋,到達了一種凡人難以企及的高度,簡直是新一代超體。”

    “你昨天玩兒完Pad就扔一邊了,我點開屏就是那個視頻。”

    虞美人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她還是別說話了。

    “流浪開始之後到遇見你之前的時間,我幾乎沒被人寬容過,所以對別人,我也是這樣。”歧本難得的和虞美人說了他狠厲待人的原因。

    虞美人把玩著他的手指,她還記得第一次見歧本,他不講道理的要砸她的酒,她差點瘋了,現在想想,他大概是習慣了‘不寬容’,所以麵對她的抵抗和她給予的難堪才會那麽抓狂。

    “歧本。”她說。

    “嗯?”

    虞美人還沒說話,手機響了,一封郵件。她看了一眼,皺起了眉。

    歧本自然的拿過來,“同學聚會?”

    虞美人點點頭:“應該是了,畢業以後就沒聚過,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電影學院畢業以後,她就出國了,那幫同學唯一有聯係的就是勞姿,沒畢業以前她也隻跟勞姿比較好,其餘人或許看在勞姿的麵子上跟她說上兩句話,但總是能讓人感覺到口不對心,不過那時候的她也不是很在意。

    這突然就邀請她參加同學聚會,還真讓她有點受寵若驚。

    她看了眼聚會日期,正巧是和雋靈樞相約的那天,她轉向歧本:“靈樞想來咱家蹦迪,我跟她約了周末,我這個聚會也在周末,你說我該放誰的鴿子?”

    “你可以帶著她去參加你那聚會。”

    “別鬧了!這太恐怖了!她是雋靈樞啊!影後啊!把她帶去那頓飯就變味兒了!我還是別找事兒了,到時候再被寒磣抱大腿,就你那外甥女,肯定得拿這事兒揶揄我。”虞美人寧可稱有事不能到也絕不會帶雋靈樞去。

    歧本把她的腦袋按在懷裏:“那你想怎麽辦?”

    “不去了唄,反正我也不喜歡這種場合。”

    歧本自然是不管她的,虞美人是那種在麵對一個問題時心裏就已經有答案的人,她可能會在肯定答案之前參考參考別人的意見,但絕對不會因此動搖自己的答案。

    虞美人回複了那封邀請郵件,沒有收到對方的再回複,她就把這件事給忘到腦後去了,結果到周末,她就遭到了電話轟炸,有印象的沒印象的所謂的同學都給她打電話,讓她務必到場。

    一個多小時的連番騷擾,不勝其煩,終於,她決定去了,不過隻是去,吃飯什麽的就算了。

    虞美人穿了條藏青色的裙子,裹了件黑色過膝的呢子大衣,一雙黑色短靴,一個五十多塊錢買的手袋,就這麽赴約了。

    如果是參加個什麽活動亦或是公開的晚宴,她是一定會注意著裝和修容的,但這種同學聚會隻要得體就行了,她從來也不是個喜歡攀比的人。

    聚會地址選在荷咉大都,虞美人是道奇送去的,歧本要求的。

    進了套房,一群人迎了上來,對虞美人又是噓寒又是問暖,熱絡的像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這讓她很不自在。

    “還是咱們美人命好啊,你們說說在場的誰能比得上人家?”有個花枝招展的女人說。

    虞美人看了她一眼,不記得自己的同學中有這樣一張臉的,仔細看了看,發現了她笑的下巴都突出來了,到那個程度要說沒塞東西她是不信的。

    “勞姿姐是有這個比較的資本,隻是天妒紅顏……”有人說。

    現場因為這一句話陷入了闃靜,所有人約定好一樣低頭默哀,這場麵,知道的是在緬懷逝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傳銷組織成員在接受洗腦。

    五年一個分水嶺,更何況他們之間已經斷聯係超過了五年。虞美人不記得勞姿生前跟這幫同學有什麽聯係,隻記得畢業後,在勞姿最落魄、一天跑三個劇組接女N號的戲時,這幫同學在論壇上嘲笑過她,用最不堪入耳的言辭。

    所謂同學聚會,就是一個變相的裝逼盛宴。虞美人不敢說她比現場誰混的好,但也足夠有裝逼的資本了,所以她一開始拒絕了。她不想成為別人梭巡打量的目標,也不享受別人或羨慕或嫉妒的眼神,尤其這個別人還是朝夕相對四年的同學。

    默哀告一段落,開始三五成群的寒暄了,男的聊股票,房子,車子,女的聊男人,化妝品,名牌包。虞美人被三男兩女圍在中間,手裏的高腳杯被他們的輪番碰著,話說的都差不多。

    “還是你跟勞姿關係最好啊,她走時把那麽好一個角色都讓給了你。”這話咋一聽是在感慨兩個人關係好,再一聽就不是這麽回事兒了。

    虞美人彎了彎唇角沒說話。

    “美人的男朋友怎麽沒來?邀請函上不是說了可以帶家屬嗎?這麽厲害的男朋友也不帶來給我們看看。”

    虞美人掃了眼套房內的人,說:“好像也沒帶家屬的,是隻有我那張邀請函上寫了‘務必帶家屬’這五個字嗎?”

    跟她說話的女人一個啞口,幹笑了兩聲轉移了話題:“前兩天看到一個報道,說雋靈樞被黑有內.幕,我當時這八卦的心啊非讓我去了解了解實情,打聽了兩個導演,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虞美人倒是配合。

    “說是有人啊搶了雋靈樞的男朋友。你說這年頭,不要臉的女的越來越多了,賣賣可憐撒撒嬌就嫁入豪門了,也不管什麽道德啊什麽做人的基本原則啊,這個社會這麽下去,遲早完蛋。”

    她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本事還不賴,旁邊的幾個小蝦米都開始往虞美人身上瞄。

    虞美人心裏則是笑的眼淚都出來了,這大概是她今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回去得跟雋靈樞講講。

    “這年頭,就得像那些女的一樣不要臉才能有機會上位,不過咱們這種恪守本分的良家小女子哪兒幹的那不要臉的事兒?要活兒好,又懂得趨炎附勢,知道誰最有錢,知道誰在圈子裏地位最高,還得削尖腦袋往那幫人跟前湊……咱們是不行啊。”又有人附和。

    虞美人聽她們說話都替他們累,她轉過身去,又聽見別的聲音:“唉呀,你這是Burberry今年秋冬款的高定啊?這個顏色真不賴。”

    說這話的女聲對麵是一個穿著Burberry風衣的女人,她一臉得意:“我老公非要給我買,我說我有的穿就行了,他不幹,說什麽我要是不體麵就是給他丟麵子。”

    “真羨慕你嫁的這麽好。”

    “哈哈哪有啊。誒,你這手環……”

    “上次去第五大道逛街,看著喜歡就買了,Cartier的這款粉紅金一直很暢銷,我那些閨蜜都是全套戴的,我就沒法跟她們比了,人家國內外房子都是大幾套的。”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交流聲音不小,很快就引了更多人過去,炫耀大賽一觸即發。

    虞美人是插不進去嘴,也沒那個興致,就走到了窗邊,坐下來,看著外麵的陰沉的天氣,想起昨天道奇說今天有雨。

    一個男人這時候走上前來,落座在虞美人對麵:“可以坐這裏嗎?”

    “請便。”

    “你都沒怎麽變。”男人說。

    虞美人笑了下:“女大十八變,過了十八也就這樣了。”

    男人沒有應這個話茬,繼續自己的話:“還是像當年那樣好看。”

    虞美人聽到這話挑起了眉,這難道是當年的一個追求者?她抬眼看了他兩眼,知道他是誰,但不記得他有跟自己表達過愛意。

    “你肯定不記得我。那時候追你都得先經過勞姿那一關,她就像是你的……你的管家婆?哈哈,反正差不多吧。”他說。

    虞美人知道勞姿當年經常給她篩選追求者,然後把她認為合適的人引薦給她,其餘入不了她的眼的直接Pass掉,虞美人那時候對戀愛沒什麽概念,也就無所謂她這麽搞,換種思路來想,對她來說還算省事兒了呢。

    “那時候我覺得她說的很對,我又窮,長得也不帥,憑什麽喜歡你啊,然後我就這麽放棄了,後來就開始發奮圖強,這些年一直在國外,也算是小有成就了吧?”

    虞美人笑了笑。

    “我做投資的,投資知道嗎?”

    “聽說過。”虞美人隨意的說。

    “哈哈,聽你這口氣就是不懂,沒事兒,改天咱們單約,我給你講講。”

    “行啊。”

    “你不知道,去年行情忒不行,我一比一杠杆投了五百多萬,全套了,幸在後半年做股指往回撈了點,我啊也就是主攻期貨的命了。聽過福緣黃金嗎?國內最牛逼的……”他的興致似乎被提起來了,開始滔滔不絕。

    虞美人皺眉回憶了一下,好像在工作區的垃圾桶裏看到過有這四個字的企劃案,歧本隻看了眼名字就扔了,說忒土。

    聽他逼逼叨叨十來分鍾,虞美人都快睡著了,這時候服務員開始上菜了,男人才終於走開,到了圓桌前他挑了倆位置,招呼虞美人落座。

    虞美人看了眼手表,距離雋靈樞和阮嚶到她家還有一個小時,這會兒走的話可以趕在她們進門前迎一迎,這樣就避免了屁事兒特別多的雋靈樞挑眼,“那個,我還有點事兒,飯就不吃了,見見同學們就行了。”

    之前跟虞美人相談甚歡的男人起身硬把她拉到自己的座位旁邊,“啥事兒能比同學相聚更重要?有什麽事兒明天再說。”

    虞美人被他按在了椅子上,這幫同學也你一言我一語的附和著,死乞白賴的讓她留下來吃飯。

    這幫不安分的女人在看到虞美人這身素淨的衣服和寡淡的態度時,就開始懷疑她是否真的和歧本在一起了。按照媒體通稿上所說,兩個人應該是非常高恩愛,可虞美人這神色怎麽看怎麽心虛,而且,聽服務員說雖然送她來的是一個男人,但卻不是歧本。

    再加上這幾輪寒暄,她一點自己的近況都沒說,根本就是應了她們的猜測,虞美人根本沒有和歧本在一起,不僅如此,看她那十幾塊錢的包,應該也混的不怎麽樣,突然一下子火了還不是沾了勞姿的光?勞姿要是不死,她能這麽快就被眾人熟知嗎?勞姿要是不死,她能拿到殺死天使那部片子的女主角?

    恐怕網上的熱度和高人氣的背後是隻紙老虎,那些她和各種大咖相識相知也不過是各個媒體斷章取義外加以訛傳訛的結果。

    這麽一想,她們就生了讓虞美人難堪的心思,這女的太會炒作了,還如此之不要臉的把自己跟歧本炒到一起去了,怎麽一個賤字了得?

    “喲喲喲,美人這是要著急回去找男朋友啊?距離他剛送你來才多長時間啊?”有個大波浪.女人衝虞美人笑著,臉上粉糊的太多,一張嘴就掉一層,不知道是用的誰代言的粉,以後可以擱黑名單了。

    “歧先生日理萬機,竟然還送女朋友來參加同學聚會,真貼心呐。”

    “那是歧先生嗎?車窗摁下的時候我看著那側臉可不怎麽像?”

    馬上就有人接上,還聊開了。

    虞美人一聽就知道這群人肚子裏哪幾條腸子在鬧事兒,如果她今天沒事兒,她很樂意跟看著她們鬥幺蛾子,但今天她有約,也就不打算浪費時間了:“改天一起聚,我今天真的有事兒。”

    “有什麽事兒啊?不是十萬火急的事兒可不讓走啊!”

    坐虞美人旁邊的男人剛才一直沒說話,這會兒沉著一張臉看著虞美人:“你有男朋友了?”

    “我以為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了。”虞美人笑了一聲。

    男人不高興了:“那不好意思,麻煩你讓個位置。”

    虞美人挑了挑眉,看著男人眼睛直勾勾盯著她屁股底下那把椅子的模樣,覺得可笑,就笑著起身了,然後繼續對眾人說:“在收到聚會邀請函之前我就與別人約好了,她這會兒應該已經到我家了,實在不能再多留了。”她說著就開始朝後退。

    “怕我們拆穿你的瞎話吧?”突然,現場出現了這樣一道聲音。

    虞美人停住了腳。

    “同學一場,混的好就好,不好就不好,至於扯這種瞎話嗎?剛才送你那男的是歧本嗎?你不會以為我們眼瞎吧?”

    “就是,本來以為隻是我們多想,可你看看你,穿的什麽玩意兒?問你近況你也不說,現在又著急走,這不是自打臉嗎?你是生怕我們看不出來你一直在裝嗎?”

    “不就是接了李安一個片子嗎?這裏誰沒接一兩個大片子?更何況還是勞姿施舍的,說起來你也挺膽大的,死人的東西都敢接。”

    ……

    她們如炮連珠的話像是提前排練過一樣,聽得出來她們的台詞功底還算是不賴。虞美人把手機掏出來,轉過身去打了個電話,跟雋靈樞還是改天再約吧,她今天得跟這幫人好好玩一玩兒。

    電話掛斷,她走回到那個男人身邊的空位,把那把椅子拉過來,坐下。

    “誒,誰讓你……”虞美人沒讓他說完話就抬高她的大長腿朝他坐的那把椅子上踹了一腳,使得椅子帶人一起被她踹倒在地。

    現場登時一片靜謐。

    “這還沒吃飯呢就撐著了?”虞美人掃了圓桌邊上的一圈兒人。

    “你罵誰呢?!”

    “誰接茬罵誰。”

    “你……”

    “就你們這智商,我真懶得廢話,但聽你們張嘴閉嘴都要帶一帶勞姿,我就不得不說兩句了。”

    “……”

    她看著主要挑事兒的那兩個女人:“你們這麽懷念她這事兒應該跟我說啊,我告訴她,讓她晚上去看看你們,你們可以跟她講講怎麽為她惋惜,怎麽為她不值,怎麽想她怎麽懷念她。要是嫌晚上時間太短,好多話聊不完,也可以跟她走。”

    有兩個人因為虞美人這番話身子顫抖起來,手碰倒了高腳杯。

    “逝者為大!你拿你最好的朋友開這種玩笑,你這種人也配叫人?”有人站起身來,指著她說。

    虞美人掀起眼瞼看過去:“是誰一直在拿勞姿說事兒?”

    “我們隻是想起同窗四年,很惦念她。”

    “所以我給你們製造機會,讓你們說說話,不是貼心表現嗎?”

    “你別在這兒顧左右而言他的,我們要說的是你裝蒜,說瞎話的事兒!多大臉啊說你是歧本的女朋友。”

    虞美人捏了捏眉心:“你不看新聞是嗎?同框照片你看不見是嗎?”

    “視頻都有可能剪輯,照片算什麽?你不把自己的逼格炒作的高一點,怎麽蓋過當小三的負麵.新聞?你不會以為我們跟那些牆頭草網友一樣白癡吧?混這圈子怎麽可能不知道一點躥紅內.幕?你在這麽短時間內被全民知悉,你捫心自問你沒使手段?沒炒作?沒買水軍?”

    虞美人沒應她的話茬,隻是說了一句:“你那手環是高仿,還是仿的人家的高定,釘子頭有圓鑽九顆,方鑽兩顆,知道什麽意思嗎?”

    “它不是……本來就是這樣的嗎……”

    虞美人把大衣袖子往上疊了一小截,露出與她那隻外表無異的手環,說:“九顆圓鑽是美,兩顆方鑽是人,加在一起是‘美人’。”

    “……”

    虞美人看著她忙不迭的拽袖子,賣力遮擋那隻高仿手環,站起身來,最後再次掃了一眼在座的人,覺得應該是沒人再說話了,就朝門口走去。

    沒走出兩步,雋靈樞在服務員的帶領下進了門,她身側是阮嚶,阮嚶身側是陳州牧。

    “虞美人你牛逼啊,放我鴿子跟別人吃飯,我倒要看看跟你約的是誰。”雋靈樞說著看向了圓桌,然後就看到了一群驚掉下巴的男男女女。

    雋靈樞不知道這麽多人,忙把她大明星的勁兒又端了起來,衝在座人笑了笑,然後把虞美人拉到了一邊:“怎麽回事?”

    “我還想問你呢,我不是給歧本打電話,讓他告訴你晚上再約嗎?”

    雋靈樞皺了皺眉:“叔叔說你故意放我鴿子,讓我到這兒來找你,順便替他捉奸。”

    虞美人的眼角合時宜的抽了抽,歧本大概是聽到她電話中的語氣不對了。

    “你們這是……聚會嗎?”雋靈樞一邊往圓桌那邊瞄,一邊問。

    虞美人看過去,發現陳州牧和阮嚶已經過去開吃了,偶像當的這麽接地氣也就這兩個活寶了,裏出外進的誰看了都不會以為是正當紅的明星。

    陳州牧問桌上人:“這是AA嗎?還是誰請客?”

    所有人都把眼神投向了戴高仿卡地亞的女人。

    陳州牧了然的衝她笑了笑,阮嚶也看了她一眼,覺得眼熟:“你是不是演那個……”

    “是,玲瓏計。”她在阮嚶努力回想的時候搶先回答,她怕她說不出來,自己臉上掛不住。

    阮嚶皺了皺眉:“沒聽過,我還以為你是演‘三張機杼’的女配呢,看錯了,實在不好意思。”說完還賠了個笑臉。

    在阮嚶話畢之後,戴高仿的女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雋靈樞上前之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端著高腳杯朝她跟前擠,奉承話一籮筐一籮筐的,聽得她都犯惡心。

    虞美人其實沒想讓她們這麽難堪,但歧本那個人不是心胸寬廣的人,在得知虞美人可能受了欺負之後,他肯定是坐不住的,所以,在雋靈樞落座沒多久之後,他就擺著大排場來了。

    歧本進門時,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站了起來,這個所有人不包括虞美人,她早在雋靈樞來時就想到了歧本肯定會來,所以不像她們那麽驚訝,也不像他們把歧本看的那麽高高在上。

    之前要跟虞美人單約聊投資的男人看到歧本傻了逼了,他還問虞美人懂不懂投資……他還要約她出來談談股票……他怎麽不知道自己那麽大臉呢?

    那幾個先前攻擊虞美人的女人都不說話了,這回到底是誰打臉再清楚不過了,隔著三米開外,虞美人都能感覺到她們的臉蛋正呼呼的冒著火。

    歧本把大衣脫給他一個狗腿子,然後走上前來,先是禮貌的與在座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坐在虞美人一側,偏頭看她的臉:“寶貝兒怎麽了?”

    雋靈樞和阮嚶兩個了解歧本的人聽到從他嘴裏說出這麽句話,十分默契的抽了抽嘴角。

    虞美人推了推湊近的歧本:“你不是跟我說你在廣州嗎?”

    “我是四個小時前跟你說我在廣州。”

    虞美人皺了皺鼻子,白了他一眼。

    “剛才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不開心?”他又問,問完這話之後就掃了眼在場的人,眼神有威脅成份在其中,還有一絲狠厲。

    虞美人點點頭,把手環摘下來擱桌上:“這東西仿貨太多,我不戴了,搞不好別人還以為我在哪個黑作坊花十塊錢做的呢。”

    歧本拿起來就扔向了不遠處的垃圾桶:“以後你自己設計,我跟你買,再送給你,戴膩了就把設計稿賣給高級珠寶品牌,或者你自己成立品牌,我投資。”

    在場人無一例外的連站都站不穩了,果然是沒見過世麵的,歧本這麽雲淡風輕的一句話都能引得他們受驚過度。

    後來,歧本就帶著虞美人走了,撇了雋靈樞三人,也撇了一眾想要給虞美人難堪的同學。

    再後來,聽說那幾個像是用化糞池的水漱口的女人再也沒有在娛樂圈裏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