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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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白就問他:“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不回來了,”前方的謝平川沒有回頭, 頎長的身影漸行漸遠, 毫無來由地說了一句, “我們也沒有聯係的必要。”

    夢裏的景象不甚清晰, 路過的行人麵容模糊,謝平川轉身混入人群, 徐白便找不到他了。

    她漸漸感到慌張,沿著人行道奔跑, 可是雙腿沒有力氣,跑著跑著,就什麽也見不到了。

    她多年前養過的那一隻、名叫湯圓的,黑白花的小貓, 似乎也蹲在街邊看她, 立著一雙貓耳朵,雙眼黑亮亮的,好像玻璃珠子一樣。

    長街似錦, 街上車水馬龍, 然而熱鬧和喧嘩都在別處, 徐白的四周隻有一片寂靜。

    她找不到哥哥, 蹲下來叫她的貓:“湯圓, 你過來啊。”

    湯圓“喵”了一聲, 忽然跑開了。

    這並不是湯圓的習慣。每逢徐白喊它, 它都會立刻跑過來,絕不可能離得更遠。

    然而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謝平川甩下了她,湯圓也跟著跑掉了,徐白想不通為什麽,她失魂落魄地走著,想回家找爸爸媽媽,小巷的路走到一半,天邊就開始下雨。

    雨水落在她的頭上,雨勢也突然變大了,這場雨說來就來,沒有半點的預兆,像是英國倫敦見鬼的天氣——她沒有在夢裏考慮,為什麽會對倫敦如此熟悉。

    巷子的盡頭就是家,家裏卻沒有母親。

    她的父親抱著一個小男孩,摟著另一個模糊的女人,父親見到徐白的那一刻,就像見到一位陌生人。

    “小姑娘,”夢裏的父親問道,“你找誰啊?”

    徐白抱緊雙臂道:“我誰也不找。”

    她飛快衝出院子門,任由雨水兜頭而下。

    這並不是一個美好的夢,舊事重提,激起了多年前難堪的回憶——直到床邊的鬧鍾把她吵醒,徐白才從床上猛然坐起來。

    窗外天光大亮,還有不知名的鳥叫。

    北京的七月,已是盛夏酷暑,賓館開放了冷氣,徐白隻披了一條浴巾,站在一扇落地鏡之前,用木梳子梳理長發。

    徐白不再是那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她今年研究生剛畢業,成功拿到了雙學位。

    今時不同往日,她這一回,是真的長大了。

    結束研究生論文的當天,徐白拖著行李箱回國,下完飛機進賓館睡了一覺,便準備去恒夏集團麵試。

    時值七月,陽光耀眼,北京城內十分悶熱。

    徐白坐在出租車內,透過一扇玻璃窗戶,看向了城區風光。

    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擁堵的車輛恰似長龍,耳畔不斷傳來汽車鳴笛聲——這座城市還是像以前一樣,充分彰顯了熱鬧與繁華。

    出租車司機在等綠燈的空檔,與徐白攀談道:“你是哪裏人啊,外地來北京的嗎?”

    徐白把包放在腿上,出聲回答道:“是啊,好久沒來過北京了。”

    她的頭發比較長,發梢燙卷了一點,流風從窗外吹進來,發絲剛好擋住半張臉。

    司機看不清她的外貌,聽口音又是普通話,隻記得她是要去恒夏集團的寫字樓,便繼續說道:“那個什麽恒夏集團,是一個互聯網公司吧。”

    而且還是一個發展勢頭迅猛的互聯網公司。

    似乎成立沒幾年,瘋狂吞並市場份額,不斷推出新產品,有很強大的供應鏈。

    徐白接話道:“對啊,是一家互聯網公司。”

    她說出了實情:“我今天要去麵試,麵試成功的話,就能留下來了。”

    司機便鼓勵道:“哦,祝你好運啊。”

    他以為徐白是做互聯網的,寫寫程序,搞搞開發——近幾年來,計算機行業實在火爆,每年都有一批年輕人,馬不停蹄地奔赴IT業。

    然而徐白的專業是翻譯。

    恒夏集團從去年開始,麵向市場推出翻譯APP,連帶著推銷一些外語學習軟件,目前仍然在拓展市場的過程中。

    因此他們擴大招聘,尋求專業翻譯,加入當前項目組,來完善軟件的設計。這一連串的擴張,可謂野心勃勃。

    麵試地點就選在公司總部的三樓。

    三樓開放了冷氣,整條走廊都很安靜。

    徐白穿著一件套裙,踩著五厘米的高跟鞋,坐在空調的出風口,抬起頭四處打量。

    坐在徐白身邊的,是一同等待麵試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自我介紹道:“這位小姐,你好啊,我叫江舟。”

    江舟今年二十五歲,與徐白差不多一樣大。

    他相貌端正,穿著一身規整的西裝,一派胸有成竹的樣子,明顯是有備而來的人。

    “我是從美國回來的,”江舟凝視徐白,繼續搭腔,“我的專業不是翻譯,我是搞工程的,但是我考到了翻譯證。”

    他殷勤地問:“小姐你呢,你是哪所學校畢業的?”

    徐白把手伸進了衣服口袋。

    江舟以為她要拿什麽——卻見她拿出一塊草莓糖。

    徐白旁若無人地撕開糖紙,然後就這樣把草莓糖吃了。

    “我今年研究生剛畢業。”徐白答道。

    等候室裏有不少前來麵試的人,但看大家都是一副精英的模樣,誰也不知道最終花落誰家。

    畢竟這一次,空缺的職位隻有兩個。

    而恒夏集團待遇優厚,不僅提供福利保障,還有充分的職業自由。在北京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談什麽都是虛假的,隻有錢才是真誠的。

    錢多,事少,交通方便,那就是最好的工作。

    江舟對工作有把握,對徐白也燃起了興趣。

    他忍不住詢問:“小姐,你介不介意我問一句……你、你有……”

    由於搭訕的經驗幾乎為零,江舟隻能結結巴巴道:“小姐,請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徐白乍一聽見,似乎愣了一瞬。

    她含著糖笑了:“我沒有找男朋友的打算。”

    所以說搭訕這種事,是需要經常練習的。缺乏經驗的江舟,在得到這樣的回答以後,他就感覺格外驚奇。

    他不假思索地問道:“為什麽呢,你這麽年輕漂亮……”

    徐白眨了眨眼睛:“我們今天不是來麵試的嗎?”

    言下之意,不談私事。

    江舟聽懂了她的意思,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徐白也不再說話,抬頭正視前方,像是在等待麵試。

    走廊外傳來高跟鞋踩踏地板的聲音,木門打開的那一刻,有一位穿著灰色套裙的美人,和在場的麵試者打了一個招呼。

    她膚白貌美,看著也很年輕。

    她說:“大家好,我是副總經理夏林希,項目組長臨時有事,為了不耽誤大家的時間,我和副組長負責第一組。”

    會議室的大門敞開,木桌和皮椅並排,夏林希拿著一遝文件,連同幾個麵試官一起,進入了會議室的內部。

    副總經理人過留香,這一邊的等候室,還殘餘著淺淡的香水味。

    徐白偏頭看著她走遠,聽見江舟開口道:“這個公司的女員工……都是這樣的嗎?”

    他瞧了一眼徐白,又瞧了一眼夏林希,忽然充滿了幹勁。

    江舟是第一組第一個參加麵試的人,不久之後,他就進入了會議室之內。

    等他出來的時候,卻帶著一臉的喪氣。

    仿佛參加遠征的十字軍,慘敗於新月的彎刀之下,又好比十三世紀的匈牙利,慘遭蒙古人無情蹂.躪。

    總而言之,江舟的神情很頹廢。

    下一個麵試的人就是徐白,徐白進門之前,江舟還提醒了一句:“他們要我詳述外語的學習方法,可我學英語的方法,就是在語言環境裏學啊。”

    他不清楚徐白的底細,但見她守口如瓶的樣子……可能,畢業的學校不夠好吧。

    會議室之內,徐白獨自落座。

    她正對著副總經理夏林希,聽到對方開口道:“徐小姐本科巴斯大學,研究生牛津大學,來自中英翻譯和英法翻譯的筆譯專業……”

    夏林希看著她的簡曆,很溫和地問道:“請問徐小姐,為什麽選擇我們公司呢?”

    為什麽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錢多事少,平常不用奔波,工作內容又有趣。閑來無事,還能繼續做喜歡的筆譯,這是徐白追求的理想狀態。

    徐白坐得端正,回答規範道:“因為對貴公司文化很感興趣,也希望能參與到當前的項目組……”

    項目組的副組長了然一笑:“徐小姐你好,我是副組長,能不能請你把剛才的話,用英語和法語分別複述一遍?”

    徐白的麵試時間長達十幾分鍾,麵試結束之後,項目組的副組長還和她握了個手。

    “感謝你來參加麵試,”副組長和她說,“我們將盡快處理,在三個工作日內通知結果。”

    此時是下午兩點十分,窗外的太陽依然燦爛。

    徐白和麵試官告別,獨自一人走出會議室,隨後來到了電梯門口。

    恒夏集團並不缺錢,電梯的裝潢格外講究,兩邊的門框擦得鋥亮,恰好能反射出光影。

    徐白的影子就在門框上,她看向那一塊反光的地方,因為覺得有點困,揉了揉自己的臉。

    或許是由於基因好,她的皮膚還和十五歲一樣,仿佛雪白的米糕團子,稍微使一點力,就能留下紅印。

    簡而言之,既適合遠觀,也適合褻玩。

    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徐白雙手拎著皮包,剛準備跨進電梯,腳步卻在瞬間停滯。

    電梯裏鋪著大理石磚,站著一個許久不見的人。

    他穿著一件高定襯衫,身形一如當年挺拔。

    徐白驚訝片刻,竟然彎下腰來,掐了自己的腿。她穿著黑色絲襪,襪子差點被指甲勾破。

    而且腿也很疼,並不是在做夢。

    徐白複又站直,脫口而出:“謝……”

    她這樣稱呼他:“謝先生。”

    兩秒以後,徐白注意到他的工牌,她馬上改口道:“謝總監。”

    謝總監審視她良久。

    他抬起了一隻手,停在衣領的上方,緩慢解開一顆襯衫扣子——徐白並沒有移開視線,她能看見他的喉結,鎖骨,規整的衣領,深色的袖扣,沒戴戒指的手指,聽到他語速緩慢,不含情緒地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見,徐小姐。”

    好久不見,徐小姐。

    徐白無聲地笑了。

    到底不甘心,到底意難平。

    謝平川的父親緩聲道:“你還想讓我說什麽,我不過想買一幅畫。”

    母親正在敷麵膜,她躺在臥室的軟椅上,話中帶著幾根刺:“別人的畫不能買麽?你非要買她的畫。”

    謝平川的父親對自己要求很高。多年以來,他行得端做得正,完全問心無愧,說話就很有底氣:“我妹妹要來加州機場接機,送她什麽禮物合適?帶一幅畫隻是順手的事。”

    母親卻道:“上個月的月底,我買了一塊和田玉,品相不錯,到時候送給她吧。”

    父親仍然在堅持:“鄰居家有幾幅畫,確實畫得不錯,色彩和意境都很好。”

    夜半風涼,家中難得有人。平常偌大的房間裏,隻有謝平川的人影,如今父母放下工作,終於回歸了家庭,但是室內的氛圍並不和諧,潛伏著不易察覺的火藥味。

    謝平川的母親動怒道:“我的話不夠清楚嗎?你非要買就去買吧。”

    她端正地平躺著,保養得當的臉上,並沒有牽扯出表情,話裏也忽然沒了情緒:“你想買多少買多少,我不會攔你。”

    另一邊的父親妥協道:“算了,我不買了,家和萬事興。”

    母親回答:“你知道就好。”

    這種沒什麽意義的爭執,是謝平川從小就見慣了的事——總的來說,都是以雙方的退讓作為收場。

    謝平川懶得聽,他走了。

    他沒聽見母親接下來的話:“今年六月份,我們全家都要出國,這房子一賣,以後也不會回來。你沒什麽舍不得的吧?”

    謝平川的父親道:“我有什麽舍不得的,倒是謝平川,我看他和徐白關係挺好。徐白那個孩子,沒什麽心眼,瞧著也挺乖的……”

    “他還年輕,”謝平川的母親打斷道,“等他長大,眼界就開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