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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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跡注視著烏雲緩緩退入陰影,消失在賭坊裏。
    烏雲鑽入雨幕,不顧滂沱大雨澆在身上,一路朝紅衣巷各個角落找去。
    它翻入一個後院,輕輕掀開一隻竹簸箕,顯露出裏麵的胖橘貓來。
    烏雲見是橘貓,略微有些失望,但它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今晚有沒有見過一個受傷的人類逃走?”
    胖橘抬頭喵了一聲:“啊”
    烏雲重新把竹簸箕蓋住:“我就多餘問你”
    它頂著大雨,重新爬上紅衣巷最高的那棟樓宇“金坊”的屋頂。
    它站在簷角上俯瞰著整條紅衣巷,並快速分析著三花和狸貓可能。
    然而烏雲忽然看見,附近幾條街道中,正有上百名密諜正披著蓑衣悄悄藏在暗處埋伏。
    不僅如此,還有一些密諜扮做平民,正挨家挨戶的搜查著。
    雖然大雨衝刷之下,搜索那名叛逃諜探很困難,但金豬並沒有真的放棄。
    烏雲心中急迫的躍下簷角,自己必須得在密諜司之前,找到那個人。
    此時,陳跡透過賭坊後門,看著外麵的黑夜,心中也有種危機正在逼近的忐忑。
    即便陳跡再怎麽擅長推理,也不可能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將那位叛逃諜探找出來。
    好在烏雲帶來了轉機。
    就看烏雲能不能在密諜司之前找到那個叛逃諜探了。
    陳跡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蓑衣,壓了壓鬥笠的帽簷,轉身回到賭坊大廳。
    他找到一名密諜,指了指人群中蹲著的陳問孝:“將他拖進屋子裏吊起來,我有事情問他。”
    陳問孝蹲在地上太久,以至於雙腿發麻,不停的變換著姿勢,宛如尿急。
    正說著,一名密諜來到陳問孝身邊,提起他的發鬢就走:“你,跟我來!”
    陳問孝的頭皮被揪的生疼,隻能齜牙咧嘴的被拉到了樓上包間裏,以繩索捆縛著吊於天花板上。
    許久之後,密諜退了出去,陳跡帶著鬥笠走進來,緩緩問道:“姓名!”
    “我父親是洛城同知陳禮欽,你們不能這麽對我”
    陳問孝怒吼著想要看清楚陳跡的長相。
    可他在房梁上懸著,目光全被陳跡的鬥笠所遮擋,根本看不清。
    砰的一聲。
    陳跡用一根雞毛撣子抽打在陳問孝身上,冷聲道:“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陳問孝雙手勒得生疼,再也沒有了縱馬洛城時的優雅。
    “姓名!”
    “陳問孝!”
    陳跡問道:“為何勾連景朝?”
    “啊?”陳問孝人傻了,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與這潑天大罪攪在一起。
    陳問孝慌張道:“冤枉啊,我沒有勾連景朝啊,我隻是來賭坊玩的。”
    “冤枉你?”陳跡冷笑問道:“那為何整條紅衣巷的賭坊賬冊裏,從來都沒有你的借據和賬目往來,你不是這的賭徒,分明是景朝諜探,來此接引同僚。”
    陳問孝急了:“我剛從東林書院回來沒幾天啊,如何有賬目往來和借據?”
    陳跡陰沉道:“看來你沒有證明自己的手段了,那便隨我去內獄吧!”
    陳問孝聽見內獄一字嚇得都要失禁了,這數年間,有幾個人活著走出內獄?
    別說他是五品官員之子了,連五品官員死在裏麵的都不知凡幾。
    他想了許久:“等等,我在去東林書院之前,都是用我弟弟陳跡的名字,從賭坊裏借的錢,所以才沒有我的名字!你可以翻翻各家賬冊,絕對能找到陳跡。”
    陳問孝補充道:“這三年時間裏,我每年春節都會回家探親一個月,每年這個時候的賬目上,絕對能找到陳跡這個名字。”
    陳跡默然無語!
    他有各賭坊的賬冊嗎?
    當然沒有。
    他隻是根據自己的猜測,詐陳問孝而已。
    曾幾何時,他真的以為自己前身十個賭徒,陳家厭惡自己,也是因為自己真的有過惡劣行徑。
    可現在,陳跡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低著頭,輕聲問道:“既然寫的陳跡名字,那賭坊該找誰要賬?”
    陳問孝回答:“自然是找我父親,我父親不希望家醜外揚的話,隻能將那張張借條給認下來。”
    陳跡疑惑:“你父親知道這是你的債務嗎?”
    “不知道,他以為是陳跡的!”
    陳跡更疑惑:“難道陳跡自己不會辯駁嗎?”
    “他辯駁過,可他辯駁有何用,這些年他的名聲早就被搞臭了,我父親根本不信他的話啊,大人,求求您將我放下來吧,我真不是景朝諜探,吊在上麵太難受了!”
    陳跡輕輕舒了口氣:“我現在還不確定你所言是否屬實,看在陳大人的麵子上,我可以暫且放過你,但你得將方才所說的都寫下來,簽字畫押,若有不屬實的地方,我密諜司還會去陳府找你!”
    陳問孝喜極而泣:“大人放心,我說的句句屬實,一定寫得清清楚楚。”
    陳跡走出包間,對密諜叮囑了幾句。
    卻見兩名密諜走進包間,關上屋門,沒過一會兒,其中一名密諜拿著一張寫滿了字的宣紙走出來遞給陳跡:“他寫好了!”
    “謝謝!”陳跡點點頭,轉身往二樓走去,小心翼翼的將這份供狀塞進懷裏庇護在蓑衣之下。
    “大……大人……”密諜不止陳跡品級,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但他見陳跡跟在金豬大人身旁,應該也是金豬的心腹人物:“屋裏麵的人該如何處置?”
    陳跡踩著木樓梯拾級而上,聲音輕飄飄的傳過來:“繼續吊著吧!”
    正當陳跡上樓時,卻見門外飛奔進來一名諜探,對方將滿是雨水的蓑衣甩脫在地板上,按著腰刀便衝上二樓。
    來到二樓包廂門前,密諜拱手對立麵正在喝茶的金豬說道:“大人,幸不辱命,卑職終於找到了一名目擊人證,人證乃是一位走街串巷的小販,他於今日晚間看見一人捂著腰部傷口,往西邊跑去。”
    陳跡的心情漸漸沉入穀底,他沒想到金豬表麵說沒法找,卻還是安排了大量人手去摸排線索。
    偏偏還真被找到了。
    那位叛逃的諜探如今在哪,會不會還有其他人看見,對方被抓捕之後會交代什麽?
    陳跡一無所知。
    陳跡鎮定下來,看向金豬:“恭喜大人,功勞近在咫尺。”
    金豬笑眯眯的站起身:“派人繼續往西去找,他逃難之時,必然還被其他人看見了,將所有目擊人證都摸排出來,景朝軍情司派了這麽多人抓捕他,此人身上必然藏著大秘密。今晚,無比找到他。”
    密諜領命,匆匆下樓往門外走去。
    然而,正當他走出賭坊大門時,卻聽轟隆一聲,整個人倒飛回賭坊,壓爛了賭的桌子。
    鏘的一聲,所有密諜抽刀而出,將腰間手弩對準賭坊大門外的黑夜射去。
    可來人身披一襲藍色大氅,對方隻是將大氅從領摘下,在麵前抖手一卷,便將所有弩箭卷進了大氅之中,自己毫發無傷。
    那潑天的雨幕落在他身周,竟像被磁鐵推開似的,一滴都沒有落在他身上。
    陳跡聽到身旁金豬冷笑一聲:“這可不是景朝的諜探,看這出手更像是某位行官,早些年聽說他隱姓埋名,歸隱山林了,沒想到今日重出江湖!動手,我要活的。”
    下一刻,一名密諜掏出銅哨吹響。
    紅衣巷外傳來喊殺聲,上百名密諜從陰影裏掩殺而至,將那位行官團團圍住。
    金豬從容不迫的走下樓梯,緩緩行走在包圍圈外。
    他手裏掂著幾枚銅錢,似乎隨時準備脫手而出取人性命。
    陳跡默默觀察著局勢,他根本不在乎這場廝殺是軍情司勝利還是密諜司勝。
    一聲貓叫突兀響起,陳跡轉頭看向窗外,卻見烏雲正站在窗台上:“找到了,有狸花貓說看見對方逃到了安西街,就在那家剛剛搬走的布匹鋪子後院裏!”
    陳跡皺起眉頭,對方怎麽好巧不巧的偏偏逃到了安西街?
    安西街附近並非交通要道,也不如東市、西市魚龍混雜方便藏身,反而因為靠近王府,連夜裏巡邏的士兵都要多一些。
    這位諜探是要去尋自己,還是真的恰巧逃到了安西街?
    不可能這麽巧。
    越是擅長推理的人,就越不相信巧合。
    陳跡知道,自己不能再在這裏停留了,他必須去解決這個諜探。
    可是該怎麽離開呢?
    正思索時,頭頂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響。
    陳跡抬頭看去,那木頂木梁之上,似乎正有人踩著沉重的腳步來到房簷處!
    不僅如此,其他方向也依次傳來腳步聲,奔向這賭坊二樓的一個個窗戶。
    門外那行官是用來調虎離山的,這些四麵八方入侵進來的諜探,才是殺人滅口的。
    呼的一聲。
    一名蒙麵黑衣人由房頂倒翻進窗戶,如一頭鷹隼般,二話不說抽刀劈向陳跡。
    狹窄的屋子裏,陳跡拎起椅子超諜探砸去,自己則快速退出包間,來到二樓走廊高呼:“金豬大人,有人從樓上潛入!”
    他這一聲呼喊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金豬眉頭一挑,轉身便殺了回來。
    就在這時,金豬看見一名諜探持刀追殺到了走廊上。
    諜探刀法淩厲,劈砍之間,木屑翻飛,陳跡一個柔弱的醫館學徒,隻能拚命的左躲右閃,毫無還手之力。
    嘶的一聲。
    刀尖從陳跡胸前割過,將他身上的蓑衣豁出了一條巨大的口子,血液從衣服中滲透出來。
    正當所有人以為陳跡要死時,卻見陳跡不知道從哪爆發出來的勇氣,竟怒吼一聲,不退反進,一頭撞進了景朝諜探的懷裏。
    奮力之下,陳跡用胳膊將諜探持刀的手箍於腋下,推著諜探重新撞回包間,一路上二樓窗戶撞了出去。
    金豬怔了一下,卻見他雙腿微用力,肥胖的身形卻如羽毛般飄上了二樓。
    他趕至窗戶邊上,正看到摔下樓去的那名景朝諜探,步履踉蹌的追著重傷陳跡,殺入紅衣巷外的黑夜雨幕中。
    金豬帖在窗棕前,任由夜雨掃在自己身上,“奇怪,景朝暗探是來殺人滅口,為何其目標於不顧,反而去追殺陳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