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眼見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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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這麽值錢了。”陳跡自嘲。
當四十二名假扮解煩衛的殺手出現時,陳跡、張夏、張錚下意識認為這些人是衝著太子、福王來的:其他人根本不值得如此興師動眾。
可直到弩箭從瓔珞岩射下來的那一刻,張夏才恍然驚覺,這些人要殺的是陳跡。
會是誰?
不論成與不成,這些死士事後都要銷聲匿跡,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死……可誰會花費這麽大的代價,殺一個羽林軍百戶?
來不及多想,眾人已沿著狹窄的山路快速離開瓔珞岩,再往前便是白鬆崗。
未等他們鬆口氣,白鬆崗側麵山坡上又有弩箭落下如雨。
千鈞一發之際,羊羊怒吼:“羊放、羊賢,擋箭!”
羊羊領來的兩名萬歲軍毫不猶豫衝到眾人側翼,披著甲胄幫他們硬生生扛下了十餘支弩箭。
隻一瞬間,兩人被弩箭射成了刺蝟,卻咬著牙,一言不發繼續策馬奔騰,掩護眾人穿過山路。
好在他們來時披著萬歲軍暗甲,弩箭穿過甲胄之後,隻有箭簇能刺進皮膚與肌肉。
羊羊高聲問道:“有事沒?”
羊放咬牙道:“沒刺進要害,死不了。”
死不了,不代表不疼。
齊斟酌看著兩人身上的箭矢,將心比心,若是方才陳跡讓他去擋箭,他是決計沒有如此果斷的。
此時,白鬆崗的側麵山坡上,還有人躲在鬆樹後麵放暗箭,隨時準備追殺出來。
羊羊抬頭往前看去,再往前走便是一段難走的崎嶇上山路,馬匹難行。
張錚喘息著問道:“棄馬?”
張夏篤定:“不能棄馬!在這棄馬與找死無異,過了這段爬山路,前麵便是平坦山道,闖過去!”
齊斟酌回頭看向山林:“他們一定會追出來。到時候咱們在山坡上慢吞吞爬坡,就是活靶子……得有人留在山下,給上山的人爭取時間。”
說到此處,他轉頭看著萬歲軍身上還沒拔下的箭矢,咬咬牙說道:“我可以留下斷後!”
陳跡斬釘截鐵道:“不,你們先走,我和羊羊斷後。”
他話音剛落,羊羊毫不猶豫,立刻與他一同放緩速度,漸漸落到隊伍最後麵。
這就是萬歲軍精銳。
可以倨傲,可以霸道,但不能傻,更不能怯戰。不需要誰來說服,軍旗指向何處,他們就殺向何處。
兩人在山坡下慢慢駐馬而立,冷冷的掃向白鬆崗山坡。
白鬆崗上長的並不是白鬆,而是黃櫨樹。到了秋天,黃櫨樹的葉子會變成紅色,這便是香山紅葉的由來。
殺手很有耐心,他們藏在樹後,想要等待陳跡與羊羊逃離時追殺上來,彼此就這麽僵持著一動不動。
但黃櫨樹的樹幹並不粗壯,總有遮不住身形的地方。
羊羊目光逡巡山林,眼見一名殺手藏匿樹後,右腿從樹幹後露出一寸。
他當即抽出兩支羽箭,拉滿弓弦。
第一支箭,羽箭從殺手露在樹幹外的小腿外側撕裂而過,殺手身子不自覺歪倒下來,發出一聲痛呼聲。
刹那間,第二支羽箭已到,洞穿了殺手的咽喉,痛呼聲戛然而止。
羊羊斜睨陳跡:“如何……”
話未說完,他忽然看見陳跡空拉弓弦,羊家祖傳的角弓弓弦發出雄渾的嗡鳴聲。
黃櫨樹後的殺手聽見弓弦聲響,立刻閃身而出,想要趁陳跡兩發箭矢的間隙反擊,可直到這一刻陳跡才真正搭上羽箭,將那名閃身而出的殺手洞穿。
羽箭力量之磅礴,竟在穿透殺手時,帶著他的身體與蓑衣,一同向後飛去。
羊羊上下審視陳跡,下意識問道:“你他娘的在固原不會真殺了那麽多人吧?”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萬歲軍殺人如麻自然知道一百多個天策軍有多難殺。他們在崇禮關外與景朝騎兵正麵遭遇,彼此廝殺數個時辰,把刀都砍鈍了、卷刃了,哪怕先天巔峰的大行官也不可能撈到百餘顆首級,得是尋道境的大行官才有機會。
當初他們聽到太子上奏的請功捷報時,在軍營裏笑得前仰後合,隻覺得太子失心瘋,吹了個天大的牛皮。
萬歲軍都聽說過陳跡的名字,但並非是好名聲,而是弄虛作偽的惡名。
可現在羊羊審視陳跡,卻將那封捷報信了七分,不然也不會將祖傳的角弓換給陳跡:“奇怪了,若是真的,怎麽從未見太子出來為你辯駁一二?就這麽任由旁人壞了你的名聲?”
陳跡平靜道:“不知。”
羊羊一邊用目光鎮壓著山林裏的殺手,一邊拋出橄欖枝:“小子,來我萬歲軍如何,羽林軍都是漂亮娘們待得地方,不適合你。”
陳跡往山坡上看去眼見眾人已經翻過山坡,當即說道:“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先走!”
羊羊不再猶豫,立刻撥馬往山坡衝去,他跑到半山腰似是想起什麽,突然解下腰間箭囊拋給陳跡:“你的箭隻剩三支了,不夠,先用我的,我這還有三支。”
陳跡淩空接過箭囊,塞在他右腿與馬鞍之間的縫隙,這是抽箭最快的地方。
正當羊羊爬山時,黃櫨樹後藏著的十餘名殺手突然一股腦衝殺出來,他們披著蓑衣、頭戴鬥笠,左手舉著手弩、右手拖著長刀,殺氣騰騰。
“殺!”有人低喝道:“六支箭,六條人命,跟他換!”
然而他們還沒衝到陳跡近前,卻聽弓弦一聲接著一聲。殺手們向前衝殺,餘光卻看見身旁同僚一個又一個被羽箭帶著身體向後飛去。
轉瞬間,十餘人隻剩下四個!
殺手瞳孔驟縮,這已經射出十餘箭了,有詐!
羊羊在山坡上高聲譏笑道:“爾等是誰家的死士?有勇無謀取不了我們性命,換爾等主事的來吧!”
羊羊此人看似粗獷如山,卻粗中有細。
他臨走前故意丟出箭囊說出那番話,也不過是讓殺手誤以為陳跡手中隻剩六支箭而已。待殺手衝出來想要換命,卻被陳跡一一獵殺。
羊羊得意洋洋:“本將在崇禮關外,連虎豹騎都……”
說話間,他在山坡上看見不遠處有鳥群驚起,分明是有更多的殺手在朝這邊匯合:“不好,快跑!”
說罷,他自己先翻過山坡消失不見。
陳跡不再猶豫,撥馬上山。
他一邊驅使戰馬爬山,一邊回首開弓壓製著身後的殺手,邊戰邊退。
到山腰時,他已然看見遠處又有二十餘名殺手披著蓑衣殺來,蓑衣沾了清晨的露珠,跑動時又將露珠震落。
當中速度最快的兩人抬頭與他對視,鬥笠下的目光殺意盎然。
……
……
張夏翻過山便在山下等著,等了許久才見羊羊前來匯合。
張錚抬頭看見羊羊將陳跡一個人丟在山對麵,當即一驚:“羊羊,你丫怎麽給陳跡一個人丟那斷後了?”
羊羊沒好氣道:“張錚你他娘的,老子的命難道不是命嗎?虧咱倆還是十多年的兄弟!”
張錚挑挑眉毛:“我不是那個意思,但你倆一起斷後,怎麽就你一個人先跑來了?”
羊羊冷笑:“大驚小怪斷後當然是最厲害的留在最後啊。我朝太祖立國時敗走洛城,當時他率軍親自斷後,敵軍大將率三百騎兵直奔他而來,卻見太祖左右射之,追兵無不應聲而倒,這才絕了追兵的念頭。”
張錚遲疑片刻:“昨日聽戲才說太祖兵敗贛州,今日又聽你說他兵敗洛城,他怎麽一直在敗……這寧朝怎麽來的啊?”
張夏看向山坡上,平靜道:“不稀奇。太祖一生兵敗四十一次,四十一次大起大落,四十五歲才立了寧朝。兄長,輸得起的人才能當皇帝。”
說話間,陳跡已翻過山頭俯衝而下:“快走。”
待他下山,張夏驅使棗棗跟上他:“陳跡,這些人不是剛剛進山的,一定是昨夜便埋伏在此處。而且,絕不止四十二人。”
對手有備而來,沒打算讓陳跡活著離開香山……可到底是什麽人,非殺他不可?
是誰?
若是連敵人是誰都搞不清楚,那他們甚至無法確定接下來該往哪逃。
陳跡伏在馬背上閉目沉思,任憑山風卷著他的發絲飛舞。
再睜眼時,他用隻有張夏能聽到的聲量說道:“是太子。”
張夏皺眉思索。
陳跡繼續推測道:“這些死士即便不是太子的人,太子也定然參與其中。例如羊羊這些外人並不相信固原捷報,他們不相信我曾殺過上百名天策軍,所以他們若是想要殺我,就不會如此興師動眾,派十餘人便覺得足夠。”
“隻有與你我一同經曆過固原廝殺的人才知道,想殺我並不容易。隻有你們才知道,我是真的殺過上百名天策軍。”
那麽多想殺陳跡的人裏,隻有太子知道,殺陳跡,得用上百條命來換。
可陳跡也沒想明白,太子對他的殺心為何這麽重?
難道還有其他緣由?
張夏低聲問道:“抓幾個活的,留作證據帶回京城交給胡家,再買通夢雞在夢中審訊,胡家一定有意推動廢儲之事。”
陳跡搖搖頭:“敢拿來用在此處的死士,定然審不出端倪。他們興許隻知要殺我,卻不知為何要殺我,他們或許連誰在豢養他們都不清楚……活口是要捉,但不是現在。”
張夏思索片刻說道:“若有埋伏,便不能繼續往香爐峰走了,我和羊羊隨你殺回去,原路從紅葉別院離開,也許那裏追兵最少。”
陳跡回頭看了一眼天上盤旋的鳥群,忽然調轉馬頭往‘十八盤山路’衝去:“不能原路返回跟我走。”
張夏起初還不明白他要去哪,可看他所走方向,頓時眼睛一亮。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