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五猖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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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朝太祖兵敗洛城,曾是寧朝所有茶館裏津津樂道的故事。
有說書先生講,太祖時年不過二十八九,卻已顯露出擎天架海之才,有萬夫不當之勇。
那一回,北魏皇帝禦駕親征,旌旗蔽日、人馬嘶鳴,以八萬人之巨,逼得太祖倉皇退出洛城。
北魏大軍緊追不舍,太祖無奈,隻得領著一支三百人精銳做殿後之軍,試圖掩護己方大軍退入武北城。
在寧朝正史裏,敵軍大將率騎兵追擊,太祖左右開弓,追兵應聲而倒,驚退大軍。
在茶館野話中,故事裏多了個姓周的將軍,周懷瑾。
說書人講,周懷瑾當日登尋道境巔峰,麵對追兵時,隻見他白袍浴血,雙足踏罡步鬥,掌中一根麻繩似活龍般竄入九霄。萬裏晴空驟然雲漩翻湧,一條鱗爪皆由流雲凝成的白龍破空而降,龍尾掃翻百丈追兵,龍吟震得北魏戰馬癱跪不起!
退入武北城後。
那時,還不是太祖的太祖,立於武北城頭朗聲大笑:“瞧見沒?拓跋老兒縮在龍輦裏發抖呢!周家兄弟這門徑不該叫‘走繩’,從今兒起,喚作‘牽龍’,牽著那昏庸的皇帝鼻子走!”
“你我兄弟聯手,麻繩亦能縛真龍!”
隻是,未立寧朝時,太祖隻覺牽龍二字意氣風發,可等他立了寧朝、當了皇帝,又覺得牽龍這名字別扭。
太祖於金陵宮殿設宴款待周懷瑾,席間,琉璃盞盛著洞庭的醉蟹,太祖指尖輕敲金杯:“懷瑾啊,近日市井話本總提‘牽龍’舊事……朕聽著,倒似那雲龍是主角一般?”
周懷瑾舉箸的手微微一滯,俯首應道:“臣惶恐。當年粗鄙伎倆,本名‘走繩’,僥幸護駕得賜美名……然天無二日,民豈可妄言‘牽龍’?”
次日,《請複走繩門徑名疏》呈至禦案。
朱批隻一字:“可。”
墨色淋漓如血。
自古人情如此,千年前如此,千年後亦如此,不曾變化過。但牽龍二字早已在民間廣為流傳,止也止不住了。
立朝的第九個年頭,周懷瑾因酒後妄言入詔獄,三年後放歸鄉裏做了個富家翁,已算是難得的善終。
……
……
此時梅穀中,周曠擎著麻繩而立,花葉遊龍隨繩而走,以一己之力,將一隻隻射來的弩箭粉碎成塵。
圍在花葉遊龍外的死士不甘心,縱馬圍著他們不停放箭,也沒能傷到一人。木箭杆碎後,被遊龍卷著成為它身體的一部分,鐵箭頭紛紛掉落地麵,像是下起一場雨。
福王擊掌讚歎道:“周曠神勇,回了京城,本王高低要敬你兩杯!”
周曠平靜道:“三杯。”
福王哈哈大笑:“十杯!”
羊羊看著不遠處周曠出盡風頭,低聲罵罵咧咧道:“他娘的,也就是爺們的門徑不適合擋箭,不然哪能讓他搶了這個風頭?”
說到此處,羊羊又有些惋惜:“這般有本事的漢子,該隨我一同征戰沙場。當年崇禮關若有他這一手,爺們定能將虎豹騎那主將攔下。這種漢子,怎能留在官貴身旁看家護院?都該來我萬歲軍!”
張錚樂嗬嗬笑道:“那可是福王殿下,不是尋常官貴。”
羊羊不耐煩道:“有區別嗎?都一樣!”
張夏低聲解釋道:“這周曠不是自己願意委身在福王身旁的,他早年在五軍營任職,後來赤城一戰裏殺俘,被禦史參了一本,丟了官職。”
羊羊一怔:“赤城那件事是他做的啊?此事沒有對與不對換我是他也會那麽做。這些禦史也是閑的,還有解煩衛與密諜司那些閹黨,天天淨盯著我們屁股後麵找麻煩。”
他又看向陳跡:“陳家那小子,你來我萬歲軍,羽林軍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齊斟酌忽然問道:“我能去嗎?”
“你?”羊羊打量他:“齊家讓你去嗎?嘿嘿,前陣子你們想隨王先生去高麗的事我可聽說了,你們齊家子還是好好留在京城吧。”
齊斟酌神色一暗。
陳跡沒理會羊羊,轉頭朝周曠看去。
周曠不喜不悲,臉上絲毫不見得意神色,花葉遊龍正在散去想來周曠也快要力竭。
陳跡又低頭看去,忽然看見一枚掉在地上的弩箭箭簇,在陽光反射下,泛著幽藍色澤。
他下意識與張夏對視一眼:“不對,弩箭有毒!”
毒?!
他們方才還在說,死士不在弩箭上抹毒,是因為幕後之人隻想殺陳跡、不想誤殺張夏。
可如今死士去而複返,竟在弩箭上重新抹了毒:對方短暫離去,是要做好萬全準備,回來魚死網破。
奇怪,難道對方不怕誤殺張夏了?
不,如今已不是張夏會不會死的問題,而是:陳跡如今距離太子這麽近,死士攢射他時,同樣可能射殺太子。
這箭上的毒若是沾之必死,太子又如何保證自己能活下來?難道太子有解藥?
即便有解藥,太子事後又該如何向朝廷解釋自己有解藥一事?
沒法解釋。
陳跡心念電轉,默默轉頭觀察太子,可這時,不止是他注意到了箭簇上有毒,廖先生也注意到了。
隻見廖先生麵色豁然一變,高聲道:“箭上有毒保護太子殿下!”
說話間,廖先生拉著兩名東宮近侍的領子,將其拉到太子身前,生怕哪裏飛來一支毒箭傷及太子性命。
張夏低聲道:“不似作偽。”
陳跡心中一凜:廖先生是真的擔心這些死士將太子殺了!
這些死士到底是誰的人?難道真是來刺殺太子、福王的?
不不不,不是這樣。
此時,周曠將繩索收回手中,花葉遊龍驟然散落開來,如磅礴大雨般落在地上。
眾人定睛看去,隻見四十餘名死士包圍之外,正有兩名死士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盤坐在地。
在兩人身前,各自擺放著一隻巴掌大的石壇,卻不知裏麵裝著什麽。石壇周圍,以用鮮血澆成符文,血腥氣被風一吹,鋪麵而來。
兩人低頭割開手腕,將腕血滴入壇中。
而後,兩人起身,雙手舉過頭頂作揖,行跪拜大禮。
那石壇中驟然燒出一捧火焰,衝天而起。火焰在空中幻化出千軍萬馬的詭異身影,仿佛要從火裏衝殺出來。
火焰在空中凝而不散,火焰中的兵馬帶著白骨麵具,有人手提長矛,有人身挎弓箭,有人手中拎著繩索……
白骨猙獰。
這些兵馬在火焰裏橫衝直撞,似是被火焰拘在當中出不得。
是了,敢回頭與太子、福王人馬硬碰硬的,怎能沒有後手?
怎能沒有行官壓陣?
羊羊麵色一變,急促問道:“阿夏,這是何門徑?從未見過。”
張夏仔細打量火焰裏的白骨兵馬,凝聲道:“收魂立禁五猖兵馬、遊山捕獵五猖兵馬、封刀接骨五猖兵馬、南山結納五猖兵馬、斬雞祭血五猖兵馬,我也隻在影圖裏見過……”
“五猖兵馬?原來是這鬼東西!這鬼東西怎麽還在世間?”羊羊暴躁道:“陳家小子,聽說那石壇不能挪動,射那石壇,莫要留手!”
陳跡搭弓便射,卻見他彎弓如滿月,兩指勾著弓弦猛然鬆開,羽箭離弦而出,弓弦在空氣裏崩出震天聲響。
羽箭如流星般飛掠,直奔石壇。
可那兩名行官豁然的抬頭,鬥笠下的麵容正詭異的笑著,似是勝券在握。
先前還在圍獵陳跡的死士,竟策馬前去擋箭。陳跡的這一箭射在死士身上,穿胸而過,留在對方的身體裏。
陳跡麵色不改一箭又一箭射出,直到他將箭囊裏十一支箭盡數射出,再一摸箭囊,摸了個空,這才停下。
一支支羽箭如連珠似的直奔石壇,死士如洪流般匯聚成一條直線攔在石壇前。羽箭射穿一個又一個死士,直到羽箭被他們用身體盡數擋下。
箭矢穿心而過,死士坐在馬上垂下腦袋。
卻聽兩名壓陣的行官低喝道:“伏望,貴職親領部下精兵,翻壇破廟,飛沙走石,專取生魂,斬斷後患,事幹急切,不許遲延!”
“起!”
刹那間,空中的火焰如隕石亂流,一團團火焰從中分離出來,鑽入一個個死去的死士身體之中。
那明明已經被陳跡一箭穿心的死士,忽然麵色如灰的抬起頭來,眼裏燒著火。
六十餘名已經死去的死士,齊齊伸手插進自己胸口,硬生生掰下一根肋骨抽出體外。肋骨奮力扭曲生長,化作一副白骨麵具。
死士們將白骨戴在臉上,又齊齊從胸口生生掰下一根肋骨,有人手中肋骨長成一支長矛,有人手中肋骨長成硬弓,有人手中肋骨長成大刀。
死士們戴著白骨靜靜佇立,當先一人手中倒提大刀,策馬緩緩來到那兩名行官麵前,居高臨下發問道:“吾等知爾心願了,爾可知喚吾代價?”
兩名行官跪伏在地,頭也不敢抬:“知道。”
“好!”這名封刀接骨五猖兵馬高高舉起大刀,重重落下,兩名行官的頭顱滾滾。
羊羊瞠目結舌:“真他娘的邪乎!”
話音剛落,六十餘名五猖兵馬齊齊轉頭望來,他們催動戰馬發起衝鋒:“殺!”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