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訓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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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玉扭頭和元明清說道:“我不急,你慢慢尋。”

    元明清現下每日在家,偶爾和同窗出來小聚,更多的時間是關在書房裏讀書練字。他在京城有一處二進的宅子,就在城南,說起來還算是機緣巧合。

    他是家裏的庶子,老爹病逝後,嫡母改嫁,隻剩下相依為命的姨娘,家裏沒甚財產,這宅子,還是多年前在京城裏置辦,後來全家人舉家遷回老家,宅子托付給城裏的故人,時日一場也便再沒提起。

    直到元明清來京城念書,才從家裏的一個老仆人嘴中得知宅子的存在,故人耍賴說這是自己的宅子,要地契也拿不出,僵持間還是蘇鴻良出麵,幫忙把宅子要了回來。

    元明清和他姨娘身邊有一個老仆人一個書童,外加一個打點其外的婆子,拿了包裹住了進去。元明清雖然清寒,可比一般的寒門子弟還要強。

    學舍裏有官宦人家的子弟,也有清貧人家的兒郎,雖然不是涇渭分明,卻也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在。

    太平樓離元家的宅子不遠,他獨自步行回去,剛到宅子門口,便望見周叔在門口張望,見少爺回來趕忙迎上來,低聲道:“半個時辰前,有人來找少爺,說是今晚的亥時,在城北的野竹林見麵,少爺囑咐過,不能聲張,也不能讓老夫人知道。”

    元明清平淡如水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波瀾,墨黑色的緞靴往前邁了一步:“我知道了。”

    進了府,辛姨娘在納鞋底,雖然關起門來,院裏人都尊稱一聲老夫人,但禮法如大山,就算元明清的嫡母再不成體統,也是他名義上的母親,疼愛他的姨娘,也隻能是姨娘而已。

    罷了,以後功成名就,若能給姨娘封個誥命,身份也就提起來了。

    兩進的宅子不小,前前後後也有十多間屋子,這麽瞧著,幾個人住實屬浪費,元明清提議過把空出來的屋子租出去,可是辛姨娘不同意,說圖個清靜,誰知道對方是什麽底細?等元明清參加科舉當了官,一切自然會好起來。

    哪裏有那麽容易,元明清暗暗歎氣,官場需要各方的打點,蘇大人雖然對他多般照顧,視若己出,但到底不是己出。

    他搖搖頭,從書房裏的書架子上抽出一本《武經總要》,知道小丫頭要找古書,他便去找了那人,前幾日送來這本書,他仔細的謄寫一遍,百無一用是書生,誰說文官據子不懂行軍布陣之理,他偏生不服氣。

    今日還剩下最後幾頁,婚期將至,這本書也應該送出去。

    木門吱呀應聲而開,辛姨娘端來一碗酸棗仁湯:“你這兩日睡得不佳,把這碗湯喝了,今日是跟著蘇家的少爺出去來著?”

    元明清接過湯碗,碗沿還冒著騰騰的熱氣,他輕輕吹散,回道:“剛和重秉分別,路上遇到一些事,今日回來的早。”

    辛姨娘憂心忡忡,說道:“人家那些人都是大家少爺,惹是生非也不怕,反正後麵有靠山,你可不行,少和他們廝混,多用些心思在讀書上,科舉取仕才是正途。”

    元明清並沒有反駁,獎手裏的那本《武經總要》使勁捏了捏,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湘玉耷拉著腦袋跟著蘇重秉回府,蘇重秉眼睛冷的像一汪寒潭,湘雯打了個哆嗦,往旁邊站了站,進府後幾乎逃著回院,心裏默念,湘玉別怪你大姐,我這個隔房的大哥實在是嚇人,抱歉抱歉。

    湘玉也十歲出頭,個子快到蘇重秉的肩膀處,蘇重秉一點麵子沒給她,剛踏進月亮門,手拎起湘玉的衣角,似乎像是把她整個人提拉起來,語氣中蘊含著滿滿的怒氣:“跟我走。”

    湘玉百思不得其解,剛剛那個溫柔的大哥去哪了,怎麽回了家就變臉無情?她也不敢問,蘇重秉平日雖然寵著她,但是懲罰起來也絕不手軟。

    采薇在後麵緊緊跟著,到了湘玉的小院,蘇重秉甩下一句:“合上門閂。”

    說罷帶湘玉進了東廂房,采薇急的不行,雖然知道大少爺不會動手打小姐,但一頓口頭教育是少不了的,她可見識過大少爺的嘴炮功夫,平時不聲不響,教訓起人來頭頭是道,適合去學堂裏當夫子。

    湯嬤嬤不在,院裏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采薇望望天,隻能祈求大少爺口下留情。

    東廂房基本不住人,小丫鬟沒日都進來打掃,這間屋子是留給湘琪的,湘琪還沒自己開院子,跟著馮氏住在正房,等她大一些,馮氏的意思是不單獨給湘琪開小院,一來京城的宅子不照湖南,地廣人稀,家家的宅子大,不缺房間,她掃一圈沒剩下太好的院子,二來湘玉湘琪兩姐妹關係親厚,從小一起長大,住在一起也有個照應。

    湘琪過來的少,這間屋子一般就閑置著,蘇重秉把人帶進來,按在梨花椅,靠在門框上問:“你可知錯了?”

    湘玉撇撇嘴,她這個哥哥力氣不小,現在她肩膀直酸疼,湘玉拿手使勁揉揉,差點哭出來:“大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蘇重秉劍眉一豎:“還想有下次?剛才在外麵給你留麵子,你真是胡鬧,跟著湘雯一起來酒樓看人,對方可是太子,一個不高興你摸摸你脖子,看看你腦袋還在不在。”

    蘇重秉誇大其詞,按照蘇家和太子殿下的姻親,這段胡鬧指多就是被大人狠狠訓斥一頓,禁足一段日子,可兩個姑娘實在膽子太大,不好好教訓一番也不長記性。

    湘雯跟他隔著房,自己不好訓斥,不過沒關係,還有蘇重君呢,這種事決計不能出現第二次。

    蘇重秉招招手,麵上稍有緩和,衝著湘玉道:“玉兒你過來,聽我仔細和你說……”

    采薇在原地繞圈,帕子都要扯碎,總算門打開,大少爺跟七小姐走了出來,她跑過去一瞧,沒哭,眼圈沒紅,瞬間放下一半心。

    湘玉拍拍采薇的臉:“放心,沒事,你看你鼻子都哭紅了,蔓草在院子嗎?”

    采薇吸吸鼻子,說話有些哽咽,掃視一眼院子裏的小丫鬟各司其職,沒人瞅見她的窘態,略略放放心,答道:“蔓草剛出去不久,去了老夫人院子尋人。”

    話說一半湘玉全然了解,她頷首道:“我知道了,晚上湘琪要過來,你們準備好鋪蓋,記得泡上一壺茉莉花茶。”

    采茶笑道:“小姐放心,左不過都是老規矩,我們都記著呢。”

    天擦黑,湘琪帶著丫鬟春熙過來,湘玉迎她進門,坐在雕花椅上,讓采棠開始傳菜,她讓廚房做的都是湘琪喜愛的菜式,又比照平時多填了一湯一甜點,馮氏那還給兩個丫頭填了兩個熱菜:臘味合蒸和翡翠豆腐。

    湘琪不住的讚道:“都是咱們小時候常吃的湘菜,是聶大廚的手藝吧。”

    湘玉夾了一筷子辣子雞:“可不是麽,除了聶師傅還有誰能有這麽好的手藝?”

    吃完飯,外麵天徹底黑了,婆子在院裏各處掌上燈,屋裏還擺上幾支蠟燭。

    湘琪手拿一本話本出神,湘玉搶過來道:“白日再看,小心傷了眼睛。”

    湘玉在現代就近視,戴著一副黑框眼睛,現在這個環境,如果眼睛近視了,連眼鏡都沒地方配,又不是明清,偶爾還能碰到幾個洋人,東西文化碰撞,說不準能撈到一副眼鏡戴。目前的京城,連一架西洋古董鍾都瞧不見。

    湘琪看似靦腆文靜,可在湘玉麵前極其活潑,馮氏很會教育孩子,湘琪在她膝下這幾年,性情恪純,加上湯嬤嬤的教導,舉止優雅端莊,年紀不大,通身透出得體來。

    湘琪相貌隨了曹姨娘,年紀雖小,娃娃臉嬌俏可愛,長大後必然是一個小美人。不得不說,蘇家人的基因不錯,不說這幾個太太姨娘姿容俏麗,單看蘇老爹,年輕時也是俊秀的公子哥。

    吃飽喝足,湘蓮踏著月亮來串門,進門便道:“我準知道今日湘琪會來,真是讓我說準了,快來,我剛熬好一壺山楂湯,剛吃完喝一碗消消食。”

    三個人在榻上排排坐,湘玉問道:“我剛聽采薇說你剛從老夫人那回來?”

    湘蓮無奈的歎口氣:“今日你跟大姐姐沒在家,剛過午後,老夫人就頭疼不適,家裏的夫人小姐們都過去侍疾,少爺們不必時刻守在床前,隻需要過來問候一聲便可。”

    老夫人頭疼來的急,一下子驚動了闔府的人,馮氏帶了幾個女兒過來,湘蓮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趕了過去,一到那,隻見湘雪立在門口,楚楚動人的行禮後道:“太太妹妹們隨著我進去。”

    大夫剛診完脈,大紅酸枝圓架幾案上赫然擺放著一杯明目湯。不用多想,必然是湘雪獻殷勤奉上來的,每日老夫人午睡醒來,她必然會侍奉在側,孝順無比,滿府的小姐少爺,也沒有湘雪一個人殷勤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