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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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白木染被困百香穀已有數日,白木染已經很快適應了這裏的一切,也已經依靠自己的聰明才智,得知了那個抓她來做苦役的白衣女子的名字——聞人卿。

    這竹屋一共五間,一間是聞人卿的臥房,一間書房,一間藥房,一間用來堆放雜物,而她住的這間,原本是用來堆放白芷和茯苓每個月上山帶來的那些麻袋——草藥用的,應當叫它倉房才對。可那個惡毒的女人聞人卿,隻扔了兩床薄被給她,連個枕頭都不給,就令她睡在這,還美名其曰:看管藥材。

    看管個鬼啊!

    這麽個荒郊野嶺,有誰會來?就算想來,隻怕也早就死在外頭那一大片毒窟裏頭了。

    當然,自入了山穀以後,聞人卿便再沒有戴麵紗,白木染也終於得見了她的真麵目。第一次見時,白木染犯了傻,瞪大雙眼看呆了。

    這也不能怪她。

    在全是男人的朝陽觀內呆了好幾年,見過的女子本就不多,但她也曾以為自己算是見過幾個美人,然而與眼前的聞人卿相比,竟沒有一個能及得上聞人卿半分。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美的女子……

    ——關鍵是怎麽會有這麽美還這麽惡毒的女子啊!

    聞人卿見她這副傻樣,隻冷冷橫她一眼。

    “再看我就將你的眼珠挖出來。”

    嘁,不看就不看!

    也不知是不是那聞人卿偷聽了她與白芷的說話,總之,自白芷和茯苓走了以後,聞人卿便總是頤指氣使地叫她的名字。

    “白木染。”

    “……”

    “去山上砍些柴火回來。”

    白木染本是不從的,奈何聞人卿總有各種各樣惡毒的法子可以盡情折磨她。

    一時突然聞了一陣香便覺得渾身發癢,那癢癢得鑽心,恨不得撓破皮肉才好;一時又是一根明晃晃的銀針飛來紮在她身上,那痛痛得入骨,滿地打滾也不能止,隻得委屈求饒。

    白木染從來都是個很識時務的人。

    既然鬥不過也打不贏,那就隻能乖乖認命了。

    白木染每日的辛苦勞作包括:整理聞人卿的臥房、書房、藥房、雜物房以及自己的“臥房”,每日還要去不遠處的清泉打水,早上打滿一缸用來喝,傍晚還要打上三大桶,然後砍柴劈柴燒水,等聞人卿舒舒服服用熱水洗完了澡,通常白木染也已經累垮了。

    白木染縱然沒有聞人卿那麽講究,但也不能滿身臭汗就躺倒,但她可不想再來一次砍柴燒水的活,因而,她都是直接往清泉下頭的那一個小潭之中一跳,幹淨利索洗完拉倒。反正這破地方就白木染與聞人卿兩人,看聞人卿那副死樣子也知道,她是不會來搞什麽偷窺的。

    那一潭水是活水,清澈可見底,潭底還有一尾一尾小魚在其中遊走。潭水清涼,卻並不冰冷,白木染泡在裏頭,感覺身心都鬆懈了下來。

    仔細一想,一天下來,白木染竟隻有在潭水中洗澡的片刻是舒心清靜的。

    真是可惡,她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

    幸好聞人卿並不要白木染燒飯。

    白木染可一點都不會廚房裏的活計,還在朝陽觀時,她倒是有一次偷溜進廚房,幻想自己能做出一頓大餐,然而最終卻差點把廚房給燒了。

    看聞人卿那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肯定也不會做這些。

    她們平時所食,都不知是聞人卿自哪裏弄來的蜂蜜和野果,有時還會有一把綠油油的,看起來像草多過於像食物的東西。白木染第一次看見自己碗裏裝著一把草的時候,她差點就要怒了,自己又不是小白兔!一把草就能打發了?

    但再一抬頭,白木染又驚呆了。

    聞人卿用一雙竹筷夾起一撮草葉放入口中,慢慢嚼著,然後咽了下去。

    厲害厲害。

    白木染隻能拚命說服自己,人家聞人卿是神醫,說不定這把草也有名堂,搞不好是什麽延年益壽健身強體的名貴藥材呢!

    白木染狠下心來,一口將那草全吃了。

    有些清苦的味道,但也不算太難吃,吃完之後有淡淡回甘,馬馬虎虎還能接受吧。就是……不怎麽能飽肚子。

    至於聞人卿的名字,卻是這兩日才確定的。

    白木染是識字的,因而在整理書房的時候,偶爾也會翻翻書,看到感興趣的也會看一會兒。書房裏大多是藥書,但也有幾本是聞人卿自己記的一些藥材與見聞。聞人卿的字寫得不如一般女子那般娟秀小巧,反倒有些大家風範,氣勢頗足。

    翻得多了,白木染便發現,有些書裏還夾雜了一些信。信的內容倒沒什麽,看起來似乎是她的閨中好友寫來的家常信,不過說些近日見聞之類。

    沒想到那麽個冷冰冰的人,竟然還有閨中好友?

    白木染很不要臉地都全都偷看了一遍。

    信的開頭一律都是寫的一個“卿”字,末尾署名都是“凝”或“雅”兩字,偶爾還有一兩封署名不留字卻留了個奇怪符號的。

    看來這個“卿”字便是她的名字。

    白木染想,若她真是聞人家的,那名字便是叫做聞人卿了。

    “喂,你是不是叫聞人卿?”

    當日,白木染尋了個機會,問了出來。

    然而聞人卿卻仿佛沒聽到一般,連看也沒看她一眼,更別說搭理了。

    一起住了這麽久,白木染也摸出點門道來了。凡是聞人卿一言不發當做沒聽到,那便是在冷冷嘲諷她說的都是廢話。

    “哦……聞人卿……”

    名字不錯,就是人壞了點。

    白木染想,知道名字就好,畢竟若要是兩人吵架的話,也得先大聲吼出對方的名字來才算有氣勢,不然怎麽都要輸了一成。隻不過看聞人卿那連句話都懶得說的樣子,應當是與她吵不起來的,聞人卿就隻會冷著臉給人氣受!

    無礙,暗地裏說她壞話的時候,帶個名字罵起來總要更爽一些。

    白木染忿忿地想。

    待到在這百香穀裏住了七八日之後,白木染終於按耐不住了。

    今日是黃道吉日,適宜跑路。

    當夜,夜涼如水。

    山林之中的夜晚十分寂靜,隻偶爾有一陣林風,帶來一片竹葉沙沙之聲,正好當做催眠的樂曲。隻是可惜,這樣的聲音催不了白木染。

    白木染躺在床上略微活動了一下身體,隻覺得渾身想要散架一般,腰酸背痛腿抽筋,實在悲慘。她活了十六年還從來沒有活得像這幾日這麽累過!

    無論如何也要逃離這個地方!

    白木染也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這樣暗自發誓。

    讓她再過十年這樣的日子,白木染覺得她會死,累死,要不就是悶死,無聊死。

    白木染伶俐地起身,拿了個火折子在身上,將這幾日省下來的幾顆野果偷偷塞進懷裏,再用一隻空葫蘆裝了一葫蘆清水,便準備出發了。

    她並不開門,而是將窗子打開,輕巧地翻了出去。

    這麽多日的辛苦勞作可不是白費的,白木染已經大概摸清了這周圍的境況。從那個可怕的毒窟出去是不大可能了。盡管那裏的路她都還記得,但那毒窟實在太危險,若沒有聞人卿在,她覺得自己多半會被毒蛇果腹。既然前路不通,那就走後路吧。白木染每日去山上砍柴,都會多待一會兒,為的就是探一條小路上山。花了七八日功夫,總算爬到了一旁的山頂上,正好將這附近的情況一收眼底。

    其實後路也不是那麽好走的。

    往後便是連綿不斷的山,而那些山一看便知是從未有人去過的野山林,放眼望去竟看不到邊,似乎連一點人跡都沒有。人跡沒有,危險卻是一定有的。其中猛獸野物必定非常多,但再怎麽看,也還是要比那毒窟好得多吧?

    為了十年自由,白木染說什麽都要闖一闖。

    這一夜月色頗佳,抬頭便可見到一輪又大又亮的月亮。白木染雖無心賞月,但很感激這樣的月色將前路照得很清楚。她甚至還一邊走一邊哼起了小調,畢竟,隻要想到馬上就能離開那個可怕的聞人卿,她就開心得不得了。

    走了大半夜的夜路,白木染總算翻過了她平時砍柴的那座小山,又爬上了後一座略高一些的山,一路走來竟然十分安全,連一隻野獸也沒遇到過。白木染覺得自己十分幸運,眼看著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她決定先休息一會兒再走。

    吃了幾顆野果,又喝了兩口水。

    白木染一鼓作氣,竟以堅強的毅力一口氣爬上了峰頂。

    離自由更近了一步!

    “……慢。”

    猶如晴天霹靂,白木染聽見了此時她最不想聽到的一個清冷冷的聲音,再抬頭一看,果然看見一襲白衣正立於前方。

    ……慢?

    白木染呆愣愣的,心如死灰,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既來了,不到這邊來看一看?”聞人卿冷笑一聲,饒有興趣地盯著白木染的一張臉從震□□成頹喪,又從頹喪變成絕望。

    看?有什麽可看的?看得到她也跑不了!

    話雖如此,但白木染還是慢吞吞地挪了幾步,走至聞人卿的身側。

    這已是這座山的最頂端,隻要她再往前那麽……

    咦?!

    前方竟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隻要她再往前那麽一走,便是粉身碎骨。

    ——原來前方不通,後方也無路。

    偏那世上最黑心的聞人卿還要再潑一盆冷水在她頭上。

    “順便拾些柴火回去。”

    誰來殺了她吧!

    若不是還缺了那麽一丟丟的勇氣,白木染想,此時此刻,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跳下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