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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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這是當日回來之後,白木染的唯一感受。
背部、手肘處,疼得厲害,那必定是在山崖上擦破了皮,可當時沒覺得怎樣的臉頰、脖子等處,卻在下山之後火辣辣地痛了起來。
可誰讓她是天生的勞苦仆役命。
下山回到竹屋之後,白木染還得先將那一簍子草藥放好,再去燒水給聞人卿洗澡。等聞人卿梳洗過後一身清爽地進了臥房,白木染卻還是灰頭土臉一身臭汗。
天已全黑了。
白木染隨意揀了幾件衣物,照例跑去了那一泉活水邊。
反正荒山野嶺四下無人,白木染也就沒那麽多顧忌,大咧咧地將衣衫全褪了。
她先看了看手肘處的傷。
還好,借著月光可看清楚,兩手肘處都隻破了點薄皮,痛是痛了點,但過個幾天應當就沒事了。畢竟當時還有衣物磨去了部分力道,想來背上的傷也差不多,應該是沒什麽大礙的。
白木染更擔憂的,是自己的臉和脖子。
誰曉得這山裏的日頭那麽毒辣,當時隻覺得熱了些,她為了貪圖省事不戴那紗帽,活活曬了一下午,竟就把臉和脖子都給曬壞了。
白木染掬了一捧水,先朝臉上撲了一把。
清涼的水撲在火辣刺痛的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愜意,像是真的將臉上那仿佛一簇一簇灼燒著她的小火苗給撲滅了一些似的。這樣洗了一會兒,白木染索性整個人都下了水,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了下來,慢慢地洗了起來。
時已至夏末初秋,白日裏熱,夜裏卻已涼了下來。
白木染累得要命,實在懶得再去燒一次熱水,好在初時洗著覺得有點冷,但洗著洗著便適應了這水的涼意,慢吞吞地,又要避開傷處,洗了小半個時辰才洗完。
長長舒出一口氣來之後,白木染擦幹身體換好衣裳,將濕頭發用布巾包了起來,再將那一包髒破的衣服一卷,回了竹屋。
髒衣服什麽的……
明天再洗吧。
白木染將其扔在過道裏的竹簍子裏,一點思考的力氣都沒有,進了屋子便一頭栽倒在她那兩床薄被上。
萬籟寂靜正好眠。
白木染很快便進入夢鄉,神魂不知。
可才沒多久,她就被一陣響動吵醒了,迷迷蒙蒙之中,她半睜著眼,卻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白影子飄進了自己的屋子。
……鬼?!
白木染驚了一跳,慌亂中卻正好將傷了的手肘撞到了一旁的桌腿上。
“哎呦——”
“鬼叫什麽?”
黑暗中傳來一個清冷之中透著不耐的聲音。
緊接著,屋內的油燈被點亮了,白木染終於看清楚,弄出一陣響動走入她房間的當然不是什麽鬼怪,而是一襲白衣的聞人卿。
但很顯然的,聞人卿有時候甚至要比鬼怪可怕多了。
——比如此時。
白木染眼尖地看見聞人卿的手中拿著兩個白瓷瓶。
那種白瓷瓶是白木染再熟悉不過的,聞人卿的藥房裏便放了許多,裏麵裝著各式各樣的藥物,但這樣說也不準確,因為在白木染看來,其中治病的藥為少數,多數都是各式各樣的毒。沒錯,一開始白木染所中招的讓她渾身發癢的香粉就裝在其中的一個白瓷瓶裏,之後她去整理藥房的時候,聞人卿也警告過她不要亂動裏麵的東西,否則後果自負。
那麽,這大半夜的,聞人卿拿著兩個毒瓶子來……
是要弄死她?
“你……你想幹什麽?”
白木染一開口就忍不住有些哆嗦。
聞人卿從來都沒給過白木染什麽好臉色,當然此刻也一樣。她眉頭一蹙,冷冷將手中兩個白瓷瓶朝白木染身上一扔,隻道:“藥。擦不擦?”
“擦!擦擦擦!”
沒想到這個冰冷得可怕的聞人卿竟然也有這麽好心的時刻。
白木染抱著兩個小瓶子,心內稍稍地有那麽一點點感動。感動之餘,她自然也不忘了問一句:“這兩個藥……都是擦哪兒的?”
回答她的,是聞人卿有些不耐煩的動作。
聞人卿將那兩個瓷瓶又重新拿回了自己手中,扯開了其中的一個瓶塞,輕嗅了嗅,才遞給她:“這個是擦臉和脖子的,另一個是擦破皮處的。”
沒想到聞人卿竟然也看出了她背和肘上的傷。
不過白木染先忍不住想說的,卻是那藥瓶的樣子。聞人卿的藥房裏幾乎所有的藥瓶都長一個模樣,白瓷的,一點花紋也沒有的小瓶子,那麽多藥瓶子,全都按聞人卿的習慣擺放著,到需要用的時候,聞人卿便按自己的記憶取了,再打開瓶塞稍聞一聞,便能說出是什麽藥來。
何必如此麻煩?
“你那些藥……就不能多換幾種瓶子放?換個顏色樣式也好?再不濟你將瓶塞的顏色換一換,或者在瓶子上貼個條兒,也比這樣讓人分辨不出得好。”白木染先接了其中一瓶,用手指進去蘸了點藥膏往自己臉上塗,塗著還嘟噥了幾句。那藥膏是膩白的顏色,聞起來有股淡淡的花香味,擦在臉上涼涼的很是舒服,白木染感覺自己火辣辣的臉似乎一下便冷了下來,刺痛的感覺也輕了許多。
“有什麽不好?”聞人卿站在一旁冷冷看著,竟也沒有要走的意思,“為的就是防你這種人。”
防她?
“我怎麽了?我對你那些毒/藥才沒興趣!”
白木染向來沒什麽耐性,一壁說著,一壁將那藥瓶子整個倒過來往手心裏拍,想多倒些出來塗滿整臉。
可剛倒了兩下,卻冷不防被聞人卿一把奪了過去。
四目相對,一臉錯愕,一臉怒氣。
“你到底會不會擦?”
“……不會。”
不會又怎樣?難不成她聞人卿要紆尊降貴替她擦藥?打死她也不信。
可令白木染沒想到的是,聞人卿似乎真有了親自替她上藥的打算。可是很顯然的,聞人卿的動作一點也不溫柔,直接伸手將她下巴一抬,然後皺著眉頭盯著她的臉看。被這樣冰冷的目光緊緊盯著,實在令人心裏發毛,白木染提著一顆心,索性將雙眼一閉,任憑聞人卿隨意去折騰。
要不能如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閉了眼睛的白木染卻不知道,她這樣的一個動作,倒讓聞人卿愣了一愣。
抬著頭,閉著眼睛,整個臉都朝她的方向傾過來……
這姿勢——
實在有些怪。
聞人卿心底覺得古怪至極,但再看白木染那張被曬得紅通通,又有些微腫的臉,又將她心底那點怪異的感覺給一下衝淡了。
“……簡直是個豬頭豬臉。”
“喂!你……”
“閉嘴!”
聞人卿將手中藥瓶慢慢旋轉,再伸了一指進去,蘸了些藥膏,朝那張“豬臉”上紅腫的地方擦了上去。開始還有些小心翼翼的,刻意放緩了動作,可後來見那人眯著眼睛,“豬臉”上竟露出一點像是很享受的模樣,聞人卿心底不由竄出一股羞惱之意,下手便不由自主地“狠”了起來。
“哎……哎喲……你輕點——”
不論如何,臉上擦完了,該輪到脖子了。
白木染十分自覺地將頭昂得高高的,在聞人卿麵前露出一截弧度十分漂亮的脖頸來,這一回,她倒是睜開了眼睛,可卻是兩眼望天,什麽也看不見。大概是因為看不見,所以脖子上的觸覺就特別地敏感,她感到聞人卿那帶著涼意的手指輕輕地一點,一橫,再一撇一滑,竟被撩得癢起來了。
一開始還能強忍著,快要忍不住時,白木染便有些抖。
聞人卿眉頭皺成一團,下手又重了起來。
“啊——”
慘叫聲劃破天際。
臉和脖子都上好了藥,白木染便有些別扭了起來。講真,這些地方包括手肘都還算是自己能夠到的地方,背上那塊的傷處才真是需要旁人幫手。可要讓她在聞人卿麵前脫衣服……就算是同為女子,她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羞赧。
也許是聞人卿那雙眼睛太亮太冷,總讓人有種被一眼看透的感覺。
穿著衣服都覺得要被她看透了,脫光了那還不……
羞死了。
然而聞人卿根本沒給她餘地去想太多,聞人卿素來都是個簡單粗暴之人,伸手就將白木染那本來就有些鬆垮的寢衣給扯了下來。
白木染覺得自己原本涼下來的“豬臉”又在頃刻之間燒了起來。
——熱氣騰騰,火燒火燎。
“你你你……”
“轉過去。”聞人卿的語氣永遠都是那麽冷,還帶著一種不容人反駁的命令口吻。其實真正算起來,她早就見過白木染的身體,那日剛帶她入穀,她不就站在門口大搖大擺地換過衣服麽?那時也不見一點扭捏,怎麽此時倒裝起羞澀來了?
聞人卿將油燈拿近了些,仔細看了看白木染的背。
原本應當是一片雪白光潔,此刻卻有許多處破皮青腫之處,大概就是想要伸手拉她結果反倒被她一把帶上來時在沙石地上磨的吧。
其實,白日裏采藥之時,她的確大意了,並非什麽故意,那一腳是真踏空了,但憑她的反應,當然能立即提一口氣翻身飛上來。
隻是當時……
見白木染傻裏傻氣地趴在懸崖邊上看著她,不知為何,聞人卿突起了一點玩心,便不馬上動作,反倒順勢朝下邊墜了那麽一下。
若那白木染敢眼睜睜地看她掉下去,她就將她白木染給扔下懸崖去。
沒想到這白木染看著一肚子小聰明,腦子卻是傻的。
聞人卿覺得有些好笑。
自己分明對她百般刁難,又強留她在這做什麽仆從,在那危急的關頭,她竟真的不顧自己性命要來救自己。
她怎麽就沒想到,若自己真墜崖而亡,她可不就自由了?
這一次,連聞人卿自己也沒察覺,她上藥時的動作輕柔了許多。
當擦到礙事的兩根細帶子處時,聞人卿也很直接地就將那兩根帶子解了,繼續進行她的擦藥步驟。當事人白木染卻突然覺得胸前一鬆,接著,身側有兩根細帶子耷拉了下來,她立即明白了聞人卿幹了什麽好事。
聞人卿竟然……
就這麽直截了當地解了她的肚兜?
白木染雙手捂著胸,尷尬得不行,再想想等會還有手肘,萬一聞人卿直接將她扒光……咳咳,雖然都是女人,自己有的聞人卿也都有,可自己還是虧了。這麽一想,白木染急中生智,倒是想出了一個好辦法——
一頭栽下去,撲倒在被子上。
聞人卿塗了半天,手都有些酸了,卻看見白木染突然直挺挺地撲倒了下去。
她倒會享福!
這麽一想,聞人卿便不樂意再當苦力了。
將手中瓶子一扔,聞人卿冷冷道:“自己擦!”
誒?
聞人卿說完便走,毫不停留,出去了將門一帶,砰地一聲。
埋在被子裏的白木染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