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6

    跳下湖救人這件事挺玄乎的。

    那種場合下，劇組的一大群男人女人靠站在湖邊囔囔叫喚，但就是沒人先行跳下去救人。

    湖麵上漣漪一圈一圈的起落，顏辰允嵌在水裏，雙手拍打著湖麵，但倒也淡定，隻是小掙紮外，沒有大喊大叫。

    可蘇錦看著他的樣子，從專業角度分析：顏辰允隻是故作鎮定，人早已方寸大亂。

    緊急的幾秒鍾裏，沒有人自告奮勇率先跳下去救人。

    蘇錦愣了兩秒，二話不說，扯掉累贅外套，蹬腳一躍，一個標準入湖跳水動作，撲通一聲往水裏跳，寒冰刺冷的湖水隨著衝擊力，直直打在她的臉上，湖水灌進鼻腔耳蝸那一瞬間，蘇錦跟著是懵逼的。

    不過落水後仰著在水麵上換了口氣，蘇錦麻利果斷往顏辰允那邊遊過去，救人要緊。

    岸上的人又開始喊叫的，什麽又有人落水了還是個女的，胡亂的叫喚聲讓蘇錦非常想吐髒話罵人。

    不過馬上噗通兩三聲，湖麵震動搖擺，隨著蘇錦開頭第一個跳水救人，岸上的人茅塞頓開，跟著幾位懂水性的男人也跳了下來，幫助蘇錦一同把顏辰允拖上岸。

    顏辰允狀況狼狽不堪。

    拖上岸後，把人放平，顏辰允麵色蒼白，雙目緊閉，一群人又噔噔噔圍了上來，有人跑去叫導演，有人打120求助，有人湊上來想看熱鬧，甚至有人想拿出手機來拍攝，被在場的幾位有話語權的男子冷聲抑製住。

    蘇錦臉上還掛著水，有些遮住眼前的視線，她煩躁搖頭，抬手胡亂抹掉，心思判斷力緊密慎重，狠狠推開團圍著的人群，人雖小個，聲音倒是清澈洪亮，她是扯了嗓子狠狠朝著群人訓斥：“都閃開點，給落水人點新鮮氧氣好不好！還想不想讓他活命啊？”

    那毫無遮掩的怒氣聲，人群頓了小下，後，紛紛往後推開一大步，讓出一小片空地。

    蘇錦伸手找旁邊人要了包紙巾，顏辰允死靜躺在地上，渾身濕答答的，毫無生氣的暈眩樣。

    蘇錦蹲到顏辰允身邊，小手用力的在顏辰允肩膀兩側拍打，低頭貼近他耳邊叫了兩聲，沒應答。

    手又在他胸膛上輕按了兩下，波動飽滿感，有水進了胸膛。

    蘇錦二話不說，果斷兩手並用把顏辰允反轉倒過來，蘇錦單膝下跪，一腳屈膝九十度，顏辰允個大男人的，重，蘇錦懶得再和別人做解釋，使出渾身力氣把他上半身搬起來，腹部橫置放在她大腿上。

    顏辰允頭部朝下，蘇錦手平壓顏辰允背部，讓積在顏辰允呼吸道和胃內的水倒出來。

    那陣勢，圍觀人看傻了眼，幾個人幾欲上前幫忙亦或者阻止。

    不過馬上看到顏辰允吐出幾口髒水，輕輕嗆咳幾聲時，嘰嘰喳喳的圍觀者一下鴉雀無聲，幾個想上前去的人也停下腳步。

    大夥是麵麵相覷：得，神了，兩三下就給救回來了！

    顏辰允確實神誌是給救回來了，難受著又吐了幾口水，再扭著一翻身，從蘇錦腿上滾下來，平躺在地上，仰頭看著天空。

    結實的胸膛上下起伏。

    蘇錦雙腿跪地，把剛才借來的紙拆開，抽了兩張出來，爬到顏辰允旁邊，有人已經跟著上來幫忙，蘇錦把兩張紙疊在一起，一伸手就覆上顏辰允的鼻子嘴巴，不重不輕的力道，幫著把他臉上、口腔、鼻腔裏的些許分泌物擦幹淨。

    那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饒是意識尚未完全清醒的顏辰允也呆住了，任由她在他臉上做文章。

    身邊有人上來把蘇錦往後拖了些，讓蘇錦遠離開顏辰允，到底，畢竟蘇錦也是一身的髒，還一個女孩子家家的。

    顏辰允躺在地上，身邊的人還那麽嘰嘰喳喳。

    蘇錦被往後拖走時鞋跟與水泥地發出呲呲聲，蘇錦本人卻不啃一聲。

    顏辰允稍稍扭頭，眯起眼來，黑炫的眼眸正好看到蘇錦被大夥擠到後麵的樣子：雙目無神，臉色同樣蒼白蒼白的，渾身是細小的顫動，那一身濕濡濡樣。

    顏辰允胸口沒來由悶了兩下，一閉眼，渾身無力，把頭扭正，再次昏過去前，他是想起來了，在那麽冰冷的池水裏，第一個觸碰到他身體，企圖把他拉上岸的，是那個嬌嬌小小的女人。

    顏辰允這麽一閉眼又暈過去，一群人手忙腳亂的上前去呼叫，場麵又雜又亂。

    蘇錦完完全全被擠開到人群外麵，呆著站在原地，雙手無力垂在身側，手裏還扭著剛才那團紙巾。

    木然看著那群人。

    直到聽到救護車呼呼呼的聲音時，蘇錦才軟了腿一下坐在地板上，渾身都是後怕勁，全身都在細細的顫。

    雙手握成了拳頭。

    她突然佩服自己剛才的勇氣。

    距離她上次救人，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那群人和醫務人員把顏辰允抬上單架送上車，蘇錦看著大家殷勤圍著顏辰允的模樣，淡淡地，扯出一抹譏笑。

    靜了幾秒。

    她緩緩撐著從地上爬起來，才站穩腳步，一個男人就無聲無息出現在她身邊。

    蘇錦抬頭，便看見先前一直給顏辰允端茶送水的男子拿著毛巾站在她麵前，男子把毛巾遞給蘇錦，語氣裏是感激又是焦慮：“把水擦擦，然後跟我們上救護車，一起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

    蘇錦呆呆盯著男子看。

    那男子朝蘇錦溫柔一笑。

    男子是顏辰允的經紀人：宋楠。

    ——

    思緒回到現下。

    宋楠替蘇錦敲了兩下顏辰允房門，也沒等裏頭的人說請進，宋楠就把門推開，領著蘇錦進門。

    裏頭充足的暖氣撲麵而來。

    是一間和蘇錦剛才那間格局一樣的單間病房，光線充足。

    顏辰允就半倚坐在床上，換了身幹淨衣服，蓋著被子，俊朗的麵容依舊蒼白，不過氣色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薄唇染上了血色。

    他們不請而入，顏辰允似乎剛掛掉一通電話，手機還持在手心裏，開門聲一響他就把目光放在門口了。

    宋楠領著蘇錦進來。

    他把視線放在宋楠身後，蘇錦身上。

    宋楠識趣，讓蘇錦進去，自個兒啥也不說，默默退出房門，輕微一哢噠，從外頭把門給關了。

    就這樣把蘇錦往裏一丟，走人。

    蘇錦心裏那是給宋楠一個大大的：白眼。

    室內隨著門一關，頓時安靜下來。

    顏辰允遙遙望著蘇錦。

    蘇錦緩步走近床尾邊，顏辰允目不轉睛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不發話。

    蘇錦不自然饒了下頭發，幹幹扯嘴笑了兩聲，對大牌影帝寒暄，聲音輕柔：“你......身體好多了吧？”

    顏辰允嗯哼一聲，微仰下巴，還盯著她看。

    蘇錦眼神飄忽不定。她知道他在看她，但她確實不想、也不敢和他對視。

    ......雖然說吧，平時裏她是怎麽無賴怎麽流氓任性，怎麽介意顏影帝的種種事跡，但實際到了人家大牌跟前，自己就是：個屁......啥膽子都沒了。

    吭聲咽口水都是緊張兮兮的。

    何況這個大牌麵無表情，看不穿眼裏那股韻味是什麽意思。

    蘇錦直直站在床尾邊，不敢上前逾越半步，偷偷把重心移到右腳，左腳沿著地麵小幅度左右搖動。

    “非常感謝你。”顏辰允的聲音沉穩好聽，在這間密閉的小空間裏飄蕩，他說，“謝謝你救了我。”

    那略含笑意的聲調。

    有些突兀。

    蘇錦嗯了聲，從床尾往床頭看，真是顏辰允在和她說話，那好看的桃花眼微彎了些，嘴角弧度上揚15°，真的像笑過的樣子。

    整個人，即便是病怏怏態，也是那麽好看。

    蘇錦心尖兒一蕩。

    “你怕我？”顏辰允問蘇錦。

    蘇錦：“啊？沒有啊......”

    “那你站那麽遠幹嘛？”顏辰允大手一抬，隨意指了下床邊的椅子，慵懶著靠在床上，說話也是一股散漫勁：“坐。”

    蘇錦：連忙屁顛兒屁顛兒走過去，坐好。

    雙手規規矩矩搭在大腿上。

    顏辰允沒忍住，抽著肩膀笑了一聲。

    蘇錦，低頭，看鞋尖：“......”

    “不過。”他收了臉上的笑容，視線放在她聳拉的腦袋上，故意低沉著嗓音問，“我那時候好像聽到你在念叨什麽......‘拍死你’‘頂你個肺’？”

    蘇錦猛然抬起頭，他這才注意到，她其實長得很嫻靜，下巴有一點點尖，介於瓜子臉和鵝蛋臉之間，皮膚白皙，臉上泛著可愛的粉色，輕咬著下唇，嘴角還有一些牛奶痕跡。

    他看見她眼底裏閃過的一絲慌亂，馬上又恢複鎮定，彎著眼睛不自然地看著他，“沒有啊，你聽錯了吧。”

    顏辰允：“是嗎？”

    蘇錦，抿嘴：“......那種情況下，你是聽錯了，我怎麽會說那種話呢。”

    ......嗬嗬。

    顏辰允；“這樣啊。”

    蘇錦：“嗯......”才怪......

    嗬嗬......

    ......她確實是說了這樣的話。

    溺水現場處理，她給顏辰允用膝頂法倒水，倒水法嚴格控製在一分鍾之內必須完成。

    隻是那種情況下，她也是慌亂著急，壓了兩下沒壓出水，腦子一亂，人就會糊塗，就會想到很多很多關於被救護者的事情。

    顏辰允之前在她心裏留下的那麽多......不好的印象......

    那時，她才會......

    按著拍著他的後背，碎碎念說他罵他。

    那麽小聲的事，沒想到居然被當事人聽到了。

    蘇錦捏了把冷汗。

    “聯係你經紀人了嗎？”顏辰允轉開話題，低垂著又長又卷的睫毛，那指骨分明的手轉著手機玩。

    蘇錦搖頭：“沒有。”

    顏辰允：“我等會讓宋楠開車送你回片場。”

    蘇錦：“嗯......”

    “不過。”顏辰允突然揚高聲調。

    蘇錦看過去，疑惑：“嗯？”

    顏辰允好看的英眉又皺了起來，輕咳了聲，說話聲調低了幾分，朝著蘇錦，搖了下手機，然後說：“我希望我今天落水的事情，不會出現在任何媒體平台上，懂不？”

    蘇靜：哈？

    ——

    那邊，絲毫不知道蘇錦又闖禍的靜語和瑤玲，在密閉休息室裏與倆大人物陪臉陪笑。

    隻是方才有120救護車呼呼呼駛過的聲音讓她們分了下神。

    “哎，是救護車？好像就停在外麵？是不是出什麽事了？”靜語比較敏感擔憂，對麵倆大牌人物不動聲色，靜語有些按捺不住想起身來看。

    瑤玲背後拽著靜語的手按著她不讓起身，笑笑，和對坐的陸總還有金牌後期製作人祝雨點頭抱歉：“我經紀人，平時就愛操心這個操心那個的，讓你們見笑了。”

    靜語被瑤玲按著不能動彈，幹笑兩聲，視線裏全是對坐那一臉沉默不語的陸總，和一身花哨打扮的祝雨。

    陸總淡淡把視線移向窗外。

    祝雨瞥了她倆一眼，也沒在意那些小動作，有一搭沒一搭轉著手腕上的金手表，淡笑問她倆：“你們是說想推薦蘇錦來做主唱？哪個蘇錦？這次也在劇組裏配音的那個蘇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