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空白了一段時間，記憶從樓梯那裏模糊切斷。

    醒來的時候四肢酸楚感消失得無影無蹤，眼睛有些生澀，眨了幾下，保健室白色的天花板鋪滿了視線。

    頭上放著的一小袋冰袋，裏麵的冰塊已經全數融化，看來睡了好一段時間了，左側的簾子被拉開，夕照透過窗戶投射進來。

    這麽快就到放學時間了……轉過頭，本想下床去站床邊看看，腳剛一著地，感覺到前方的夕照被什麽高大的東西擋住，一團陰影自腦上投影到膝蓋上。

    “……紫原君？”

    發燒的後遺症沒有褪去，反射神經停滯一會兒，驚訝這種情緒才傳達到神經末梢。

    雖然頭發短了一截，但那標誌性的身高和紫色偏長發沒有誰會認錯。

    這完全是意料之外，沒想到在保健室醒來會遇到紫原敦，想到昏睡前在樓梯和黃瀨涼太發生的意外，琢摸著睜眼醒來或許會看到他。

    然周圍除了紫原敦，一個人都沒有，連保健老師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坐在床鋪上抬頭看他，本身就縮短了原身高，從這個角度仰望使得看紫原敦更加艱難了，基本上大半麵積看到的都是脖子和下巴的部分，心裏不禁腹誹可惡的身高差，這角度看鼻毛實在是太調皮了。麵上幹笑：“紫原君怎麽了？需要床位嗎，我這就起來，已經不需……要呃——”

    話還沒說完，或許根本就沒有在聽我說了什麽的紫原敦，明明身材那麽高大動作卻迅速地一下蹦到了床上縮在了被子裏，連帶著把我也拖了進來。

    欸……？

    這動作有點不妙吧！

    徒留我一個腦袋從被子裏冒出來，腦袋以下的被子不自然地隆起一塊，紫原敦把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因為那比平常人還高不少的逆天身高即使縮手縮腳依舊難以遮掩。

    我黑線地抖了抖被子，想勸幾句：“紫原君，你這是在做什麽，請不要這樣，快點出來。”是在玩捉迷藏麽小混蛋！鑽可愛的女孩子的被窩小心我一腳把你揣下去！

    被子裏隆起的一團不安分地挪了挪，從裏麵死死抓住了被子不讓我掀起來，一句話也不回答我。

    雲裏霧裏的我有點火大了，剛想幹脆一腳踹出去的時候有人進來了。

    “紫原同學！紫——”

    待來人站在簾子邊往裏看時，我一時僵硬了身子一動不動，本來扭來扭去的紫原也瞬間安靜不動了。

    “你是一年B組的班長吧。”

    我猶豫地點了點頭，打量眼前的人，好像是教C組的化學老師吧，白襯衫下和桃井同學相聘美的大胸脯，盤起的酒紅發，金色框眼睛，一臉嚴肅的老處女表情。

    下意識往被子裏紫原敦的方向一看，他是怎麽惹到這位女老師的？

    “你有看到紫原敦同學嗎？那個傻大個！我剛才看到他溜進來了！有沒有看到他！”

    隨著每一句話的落下，老處女低下的臉越來越近了，我緊張得倒吸一口氣，幾秒後搖了搖僵硬的腦袋，支支吾吾地回答：“沒、沒有……”

    紫原敦！這個人情你欠下了！

    “是嗎——”老處女推了推金絲框眼睛，微眯起雙眼，狐疑地盯著我，然後四處環顧，目光倏地落在那不自然隆起一塊的被子上。

    下一刻，連我都躲閃不及，老處女伸手一把抓住被子用力地掀了起來，紫原敦仿佛早已料到了般，在被子掀起的那一刹那比她更加動作迅速地從床上跳了下來，往簾子的另一邊貓腰逃出去了。

    “紫原敦！抓到你了！實驗室櫃子上的儀器是你撞下來的吧！不要狡辯！也隻有你的身高可以做到了！別跑——”

    老處女喊著，這般風風火火地追著跑出去了。

    好像有一股不名狀的冷風從我麵前吹過，把簾子吹得抖了抖。

    這是什麽事……怎麽一醒來就碰到這麽莫名其妙的事了。

    我把歪了的脖子扶好，揉了揉太陽穴，還沒把剛才的情景消化完保健室又進來了一個人。

    “小~鶴~子~你終於醒啦！”

    ……救命不要告訴我那個站在床邊招手打招呼擺pose牛郎笑異常燦爛的金色閃光物叫做真蠢貨·黃瀨涼太！為什麽改稱呼了！為什麽要加上「っち」！不是說好的隻給自己認可的人名字後麵加的嗎！難道在扇了你一巴掌又壓了你的金蛋蛋一下之後你就認可我了！你是M嗎！

    我頭疼地雙手捂住了臉，一點也不想搭理他。送走了紫原又來了黃瀨，兩個都是問題兒童。

    “又來了~”

    黃瀨的尾音竟然有些蕩漾，心裏一凜，被雙手捂住的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想應該不大好，音揚得這麽高絕對有貓膩！

    我的雙手被黃瀨的手拉開，沒有了手的遮掩一下子就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臉，和意料中一樣，黃瀨笑得十分燦爛，但肚子的黑水卻不斷翻滾沸騰著。

    近距離一看，他閉著眼露出一副苦惱萬分的表情，睫毛很長，皮膚白皙，零毛孔……

    “小鶴子似乎很討厭我呢，每次見麵都對我做出過~分~的事呐。”

    在過分兩個字上加了重音，每吐出一個字，氣息都快呼在我的臉上，我僵硬地扭開了脖子避開他的視線，艱難地做了道歉：“之前的事，十、分、抱、歉。”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停頓了下，沒有聽見他的回答，他的手卻是落在了我的額頭上，“還好還好，看來燒退了呢。”

    我有點意外地轉回頭，黃瀨涼太稍稍往後退開一點，鬆開了我的手。

    “抱歉，”我再次道歉，“是你把我送到保健室來的嗎，非常感謝。”

    “哪裏哪裏，丟下你不管我才是罪大惡極吧。”

    黃瀨涼坐在我一旁的床沿上，手隨意地放在被子上，一隻落在我曲起的膝蓋邊。

    在尷尬降臨之前我繼續說道：“現在是放學時間了吧？”

    “嗯對，放學鈴一響我就過來找小鶴子了。”

    “黃瀨君不去社團活動不要緊嗎？”

    “沒關係沒關係，完全沒有事~”

    說著比了個OK的手勢，輕鬆自得。

    我心下了然，黃瀨學什麽東西都很快，特別是對運動很拿手，所以社團活動也是隨便應付了之，除了之後偶然接觸到籃球一下子瘋狂迷戀其中。

    話說其中的契機是青峰君吧……

    本來想說不定可以先「誘拐」黃瀨涼太進籃球部，可是這樣一來打籃球的契機也不一樣了，萬一他不感興趣了怎麽辦——青峰君的魅力可是很大的呢~

    “小鶴子你在奸笑什麽，想到有趣的事了嗎，說來聽聽~”

    推開黃瀨湊上來的臉，我下床穿好鞋，然後把床鋪整理好，準備離開保健室。

    黃瀨涼太走在我的旁邊，自顧自拿了我的手機用紅外線交換了郵箱地址，一臉愉悅。

    ……越看越有M的潛質了怎麽辦。

    有種想拍打他屁股的衝動，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伸出來的手，片刻後收了回去。

    “黃瀨君，我要去參加社團活動了，就此別過吧。”

    “記得發郵件哦！”

    黃瀨在身後揮揮手道別，我回應了一下。走回教室拿書包，然後走向三軍籃球館，幸好沒有遲到。

    在更衣室換了運動服，換好後仁川正好來報道，互相打了聲招呼我就走出去了。

    黑子在更衣室旁邊等著，看到我出來後迎上來說話。

    “沒事了嗎鶴崎同學。”

    “沒事了沒事了~”

    黑子呆萌的表情太過可愛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頭上翹起的一根藍色雜毛，至於他說了什麽“以後請不要××”之類阻止的話一概無視無視。

    睡了一下午發燒的難受感已經沒有了，我扭了扭脖子，甩了甩手臂，很好，都恢複了。

    三軍的教練吹哨後宣布訓練開始，來回衝刺50趟後是運球跑步練習，中間僅間隔一分鍾，接下來又是傳球練習，大家都累得氣喘籲籲。

    角落裏黑子捂著嘴忍著嘔吐的難受感，隻瞥過一秒後就移開視線，這回我並沒有上前安慰黑子給他遞水。

    幾分鍾後他擦了擦臉恢複了，立即歸隊。

    開學後過了幾天籃球部就舉行了各種大大小小的練習賽，主要以內部練習為主，二軍和一軍不斷進行比賽，和外校的比賽目前隻進行過一場而已，估計到下個禮拜和外校的練習賽將會多起來。

    這期間關於一早就進入一軍的四個一年級生傳聞不斷，有羨慕和崇拜的，也有嫉妒和不屑的，可不管是怎樣的風波到了三軍後隻有死一般的大量練習。正能量的依然積極向上，負能量的癱在地般漸日失去信心，黑子恰好卡在兩者間，精神上是不輸給任何人的積極前進、堅持不懈，瘦弱的身板和不高的球技卻總是將他打入地下，盡管對於大量又節湊緊密的訓練開始適應，可跟不上訓練升級的速度，幾日來的練習賽裏唯有站在觀眾席上給人呐喊助威。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我在心裏默念，響起周末和二葉先生的聯係：

    按照約定原稿的序章用傳真機先傳給他了，等他看完，下周末再出來見個麵交給他原稿，商談是否簽約的事。

    時間改變了，是否能夠順利簽約隻有五成把握，對於一半了解一半未知摻雜的未來，甚至可以降成三成把握。

    一一把部員的信息記錄完畢交給教練，看了眼時鍾，今天的練習到此結束了。

    和仁川打了聲招呼一起撿球擦球，黑子早累得軟成一灘在角落邊了，因為知道他會留下來練習我沒有去叫他，仁川則是沒有注意到。

    把籃球館打掃完畢後和仁川道別，臨走前我把鑰匙放到黑子的手上，他喘著氣還沒緩過來，隻靠著牆壁坐著。

    沒有擦的頭發上，汗水一滴一滴地落下來，我下意識拿毛巾給他擦，雙方都怔了一下。

    動作有點親昵了吧——這念頭隻在腦內一轉就被我拋到腦後了，我才不在意這些，如果是朋友的話就要好好對待吧。

    “謝、謝謝……我自己來……”

    黑子無力地抵抗著，半眯著眼，我按下他的手，“你沒力氣了吧，我幫你。”偷瞄了下他的表情，不是很抗拒，我鬆了口氣，有時候多餘的動作說不定倒會惹人煩。

    後來黑子乖順地不動任我擦頭發，籃球館裏靜悄悄一片。

    如果是安部伊織的話，可能不會為我擦頭發呢。

    在收拾好一切後黑子堅持送我到了校門口，由於整理器材天已經黑了。

    “路上小心。”黑子用波瀾不驚的語氣朝我說道，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真是太可愛了這孩子！

    我前去便利店打工，和老板先生打了聲招呼後進去換製服，為了防止被認出年齡特地抹重了口紅。

    走出更衣室，在收銀台站好，嘴角揚起，標準的笑容：

    “歡迎光臨——”

    “日本規定初中生是不準打工的。”

    然後，一個戴帽子的大叔黑著臉對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