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方青梅三氣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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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稟見周寒跪倒在地慌忙去扶:

    “這孩子,怎麽行此大禮?”

    周寒起身微笑道:

    “婚後因為路途遙遠,沒有陪青梅回門探望你們。這會正該把落下的禮數補上。”

    方青梅直看的目瞪口呆,雖然知道這是做戲,心裏仍然對周寒誠懇的演技佩服的五體投地。一直在裏屋躺著的陳夫人這會從裏頭走出來,周寒上前,又是一個大禮:

    “周寒見過嶽母大人。”

    方青梅忍著淚撲上前抱住一身憔悴的陳夫人,陳夫人又驚又喜,撫著方青梅的手:

    “好孩子,讓你們受委屈了。”

    話沒說完,眼裏淚先落了下來。

    幾個人還沒說幾句話,陳策從外頭進來,在門口喊了一聲“青梅”。

    方青梅和周寒一起轉過身。

    陳策一身布袍,比起幾個月前清瘦不少,精神看起來倒還不錯,此時麵目含笑,看著兩人。周寒打量他一眼,隨即上前一步,彎腰行禮,微笑著喊一聲:

    “大哥。”

    方青梅走上前也喊了一聲“鳳章哥”,卻再也按捺不住,拉著陳策衣袖便埋臉進去哭了起來。陳策看看周寒臉色,輕輕拉開了她,勉強笑著:

    “嫁了人是大姑娘了,怎麽還像孩子似的?”

    周寒上前從她袖中抽出帕子,為她擦拭臉上眼淚:

    “你這樣哭,陳大人和夫人豈不是更難過?快擦擦淚,坐下說話吧。”

    幾個人都收斂傷感,在房中坐下,氣氛卻顯得有些沉重。陳稟夫婦問了周家長輩好,一起聊了些周家各位長輩的事,都不約而同避開了眼下陳家的窘況。方青梅本來心中滿滿的話,此時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後來陳夫人問起揚州風物,她才漸漸打開了話匣子。

    周寒與陳策坐在一條凳上,兩人都未開口,聽方青梅跟陳夫人說著揚州如何。坐了有半刻功夫,周寒起身,對方青梅微笑道:

    “我有事跟大哥商量,你先同父母親聊著。”

    方青梅自然以為他是同陳鳳章說母親病勢,不疑有他的點頭:

    “好。你們聊吧。”

    陳策隨他起身,兩人一同到了院子裏,站在西牆之下。明日就是中秋,月已圓滿,清輝遍地。周寒一時不知從何開口,陳策抬頭望月,先笑了笑:

    “你我差一歲,也不必拘謹的稱呼大哥了,喊我一聲鳳章吧。明日是中秋,今晚見這一麵,也算是一家團圓了。周公子,這些日子你受累從中斡旋,我和父母心中都十分感念。”

    周寒點點頭:

    “都是一家人了,大哥——鳳章兄不必見外。”

    兩人又相對而立片刻,周寒卻遲遲不知從何開口。倒是陳策長歎一聲,心中似乎對他來意多少明了:

    “如此情勢,還有什麽話不能說的?周公子有什麽吩咐,不妨直說吧。”

    半個時辰匆匆而過。

    周寒與方青梅在回程的馬車上,卻都各懷心事,一直沉默。快到別院,方青梅才問道:

    “周漸梅,你同陳鳳章聊些什麽?”

    周寒敷衍道:

    “不過說了些陳夫人的病情。”

    “陳鳳章他……說什麽了?”

    周寒一時默然,許久才敷衍道:

    “他心中很是為陳夫人擔憂。”

    陳府後院中,他將福王爺的建議提出,陳鳳章聽完,隻苦笑一聲:

    “事到如今,我別無他求,隻求父母平安無事。怕隻怕韓大將軍這會對陳家避之不及了。以陳家此時的境況,如果親事成了,委屈了韓家小姐才是真的。”

    陳鳳章既然答允親事,陳侍郎那裏自然由他親自去稟告勸說;陳夫人如今這境況,陳侍郎隻怕不能不點頭。

    眼看這事便成了一半,周寒心情卻毫不輕鬆。

    陳鳳章的親事,早晚要告訴方青梅知道。

    直到此時,他仍然摸不準,方青梅對陳鳳章的心意如何,倘若聽到這門親事,到底會作何反應?

    回到周家別院,夜色已深,周寒送方青梅回到後院,便一個人折返。玉白月色與深湛天幕相映成輝,愈顯得清冷生硬;他在後院門前駐足,反複思量著,該什麽時候,怎麽開口跟方青梅說這件事。

    白露已過,園中草木中漸漸凝起露珠,風也寒涼起來。周寒坐在小路的石階上正在暗暗研磨著心事,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他回過頭,見方青梅也是一個人正向著這邊走過來,沒等他起身,她已經到了石階下頭也彎腰坐下,惆悵的歎一聲:

    “我今晚是睡不著了。”

    一陣涼風吹過,周寒看方青梅打個冷戰,起身褪下身上的外袍,搭到方青梅身上:

    “那就陪我坐一會吧。”

    兩人默然無語坐了好久,小徑兩側草叢中蟲鳴哲哲,涼風悠悠。

    周寒坐在方青梅身後一側,抬眼便可看到她發呆的側臉,秀長眼睫微垂,映著月光似沾了細密的珠光,挺拔秀氣的鼻梁,雙肩掩在他長袍下更纖細脆弱。霜白月色像傷感的憂鬱,將她籠在其中,揮之不去。

    如此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不知她所思是何人,所憶又是何事?

    周寒看著想著,心中不由一陣酸澀。

    夜色寂寂中,他像是醉酒上頭一樣,忽然衝動的開口道:

    “……我今晚同陳鳳章說的,並不是陳夫人生病的事。”

    方青梅轉過臉來,神情一片懵懂:

    “嗯?”

    開弓沒有回頭箭。周寒默了默,索性一股腦將事情都說了出來:

    “陳夫人的身體拖不得了。想要快些救陳侍郎出來,須得朝中有十足分量的人出麵說話。眼下朝中有這個分量,又擔得起這個是非敢在聖上麵前說話的,韓靖大將軍是不二人選。韓靖大將軍膝下一女,此時正值婚嫁年紀。”

    方青梅聽得稀裏糊塗:

    “韓小姐的事我也聽說過……周漸梅,你說這個做什麽?”

    周寒緩緩站起身,慢慢道:

    “韓大將軍的女兒一直沒有定下親事。明日我準備托福王爺出麵,為陳鳳章去向韓大將軍說項此事。”

    方青梅霍的從台階上站起來,瞪大了眼睛:

    “你說什麽?!”

    周寒看看她,道:

    “我說,明日請福王爺出麵,為陳鳳章向韓將軍提親。”

    “……”

    方青梅聽了,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

    韓靖大將軍疼女兒,這在京城中幾乎是一件人人皆知的逸聞。

    韓家不缺兒子,韓大將軍和正夫人一連生了五個兒子,才生了這一個小女兒,簡直是愛若明珠,含在嘴裏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摔了。隻是因為韓夫人生小女兒的時候年紀已經不算小,差點難產,據說這位韓小姐生下來身子骨就不牢靠,聽見過的人說她就是個病秧子藥罐子,走路都要人扶著,恐怕不是什麽長壽相。韓靖早就放出了話,自己舍不得閨女嫁出去受委屈,將來出嫁一定招個上門女婿;韓家招婿不拘家世,隻看才貌。

    周漸梅若娶了這樣一位小姐,這輩子還能有什麽幸福可言?

    一反應過來周寒這番話中的含義,她便下意識脫口而出:

    “不行!”

    “什麽不行?”

    “陳鳳章他……怎麽能娶韓小姐?!”

    那不就是要他去給韓靖做上門女婿?這對他而言,是何等的折辱!

    周寒靜靜看著她,反問道:

    “難道你有什麽別的好法子,可以救出陳侍郎?”

    方青梅斷然道:

    “什麽法子都可以。就是不能用這個法子。”

    “為什麽不能?男未婚女未嫁,我今晚也已問過陳鳳章的意思,他已點頭同意。你又憑什麽阻攔?”

    “他點頭是迫於無奈。就算他點了頭,這事也行不通!”方青梅情急之中,口不擇言,“我這樣也就罷了,難道讓他也賠上這一輩子?”

    這話一說出來,方青梅便覺察說的不對。

    周寒頓時不做聲,也不看她,許久輕聲問道:

    “你這樣……又是哪樣了?”

    “……”

    他臉色未變,輕笑一聲:

    “嫁給我這樣的人,就是把一輩子都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