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76章 牧羊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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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是約著孟母一起來的。她本意是孟母個性強硬,可以將他兒子震懾住。哪裏知道來了後,孟母隻一個勁兒的勸解自己先行回去。
哎---,從來無論對錯,關鍵時刻,母親都是會無原則的站起兒子一邊的。媳婦與她關係再好,此時她不搗亂就是好的了,還指望她幫上忙?想都莫想。
可桃花哪裏肯善罷甘休?
孟浩然前幾天才又是保證,又是詛咒發誓的。還沒幾天呢,他的臭毛病又犯了。
桃花隻想狠狠的給孟浩然一個教訓,定要讓他牢記在心。
春風樓的美人們突見一個女人冒出來對孟浩然很不客氣,她們疑惑之餘,更多的是嫉妒桃花的美貌。見其找孟浩然茬兒,暗道這一定是孟爺的其他女人,如今肯定是吃醋,好管男人的閑事來了,於是紛紛嬌聲爹氣的開始呼喚起孟浩然來。
先來一個美人驚呼外加斥責:“哎呀,爺,怎麽樣?傷著骨頭了沒?這哪裏來的野女人,真狠得下心!”
“爺,您身上已經弄髒了。要不這就進去吧?香湯都已給您準備好了。衣服換下來,奴家給您洗洗。等晾幹了,奴再親自送到您家裏去。”這話是預備要去示威來著。
“爺,不是要宴請您的朋友嗎?我們趕緊進去吧,免得怠慢了客人。”這話說得好像自己是女主人似的。
……
孟浩然不敢看桃花臉色,隻尋思著該如何找個借口趕緊開溜。自然,這春風樓他肯定是萬萬不能再進了。
桃花抬頭看了看那樓的招牌:春風樓。
她問:“這是勾欄院吧?”
孟浩然走攏來,焦急的小聲解釋道:“桃花,我就是來應酬應酬的。我最近調兵部去了,升了個官兒,要去軍中。這些人是我在軍營裏新結識的同僚,今天才認識。初來乍到,我就帶他們來玩玩。隻是場麵上的應酬而已,桃花……”
“那幾個美人對你很熟悉,你經常來吧?”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現在已經好久都沒來過。這次也隻是應朋友的邀約……”
……
有人早已看不慣桃花在孟浩然麵前趾高氣揚。
一位大膽的美人將桃花打量了一眼,口中說道:“喲,這是姐姐嗎”
桃花仰著下巴回道:“我的妹妹不住這裏。”
美人們紛紛捂嘴輕笑,那位膽大的美人得意的說道:“可男人們愛住這裏啊。”
“如煙,你給老子閉嘴!”孟浩然此刻已是氣急敗壞。他想離開,可他還請了客人的,他是主,不能就這麽離開。
孟浩然隻得連連給自己母親使眼色。
孟母趕緊勸道:“桃花,咱們先回去吧。等他回來後,叫他給我們一個滿意的解釋!”
看熱鬧不嫌事大,那十來個武將驀地見到如此美貌的女人,也開始起哄。
“喲,孟兄,原來這是嫂子啊,失敬失敬。”
“嘖嘖嘖,孟老弟,這你小媳婦吧?你媳婦長得可真俊俏。現今生氣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啊。”
桃花道:“不是。”
說話那兩人被桃花這麽直白不客氣的噎了一下,心中不爽,便道:“既如此,姑娘,看你這樣子,莫不是是孟兄的相好的?既然隻是個是相好的,也該曉得緊守本分,無名無分,難道還能管得了你男人逛花樓這事兒麽?你憑什麽啊?真是好笑。”
有人附和:“就是,就憑你今日對孟大人這態度,我看你想進孟家的門,已經是無望了。小美人,你還是先將三從四德背得滾瓜爛熟了來。”
孟浩然隻急著對桃花說:“桃花,這是應酬,應酬。官場上的男人哪個不應酬一下的,你何必計較?”
桃花將他看了眼,又將周圍那幾個男人看了眼,高聲道:“你們有一點說對了,我之於他確實沒有名分,我實在無權管他。不過,你們也說錯了,不是我想進孟家的門,而是他想進我家的門。哦,還有一點,你們提醒了我,看來,他要想進我家的門,需得將三從四德背得滾瓜爛熟了來。”
男人們聽到這種言論,頓時哄堂大笑。
孟浩然和孟母兩人僵在當場,隻覺要是地上有個縫,一定要立刻鑽進去。
桃花並不理會,她轉身就走,撂給孟浩然一句話:“孟浩然,我一點兒都不計較,你隻管去,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以後都不會再計較,好沒意思。”
孟浩然頓時被一桶冰水淋了個透心涼,他追上去呐呐喊道:“喂,你,你……”他想說:“你要去哪兒?你不要走……”,可最終說出口的是:“你走也不跟我說一聲嗎?”
“我為什麽要跟你說一聲?你是我的誰?”
“……桃花。”
孟母也小跑著過來,口中說道:“桃花,咱們回家去說好不?別在這裏,大街上人多,二狗他還有這麽多朋友看著呢。”
孟母其實心裏已經對桃花開始埋怨起來了。她的二狗都這麽大個人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下不來台,被個女人欺負了。他今日臉都丟大了,連帶著她這張老臉都丟了。
做媳婦的在家裏麵如何橫都沒關係,可是在外麵,無論怎樣,都該讓著夫君的,怎麽能讓他如此沒有麵子?
桃花聽出了孟母語氣不好,淡淡道:“孟大娘,那我們就在這裏分別吧,我也該回家去了。”
孟母心中咯噔一下,桃花前段時日已經改口稱她孟伯母了,今日她又開始稱她孟大娘了。
桃花,她這是真生氣了?
“誒,桃花,你……明天咱們再去看看那個粉紅樓的胭脂,你說好不好?”
“大娘,我可能不方便出來了。所以,抱歉啊。那孟大娘,我就走了啊。”
“桃花!”孟浩然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有些生氣:“你什麽意思?你純粹是要我難堪是嗎?我已經夠丟臉的了!”
“孟浩然,你放手!”
孟浩然悻悻的放開,桃花頭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他急忙又追了上去。
身後卻傳來無數個令兩人都心煩意亂的聲音:“孟爺,你怎麽走了啊?大家都等你一個人啊。”
“孟老弟,你不會是個軟蛋吧?哥幾個明明聽說孟老弟很了不得的啊,沒成想事實竟是這樣,哈哈哈哈……”
“這娘們兒太厲害了,誰娶誰倒黴。”
“哼,不就是長得好看點嗎?等孟爺這新鮮勁兒過了後,誰理她?爺,你快回來,姐妹們一定將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保管叫你連家都不想回了。”
“有這麽個母老虎擱在家,孟大人別想再逞男兒雄風。”
……
孟浩然額上青筋直跳,他此刻兩麵為難,“桃花,我不是跟你解釋了嗎?隻是應酬,應酬。我以前是跟女人鬼混過,可是現在已經沒有了啊。我現在就是陪同僚來,我就隻負責給銀子。就好像你買東西,你喜歡你高興,我隻管付銀子。這道理是一樣的。”
桃花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辦了,她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過了。
她跳進了感情的坑,她理所當然的說,孟浩然你不準娶小妾,不準養外宅,不準借著應酬的名義進出勾欄院……她沒有清楚的意識到,這不是她那個時代。
這個孟浩然是個劣跡斑斑的男人,他的壞習慣很多。她真的預備能接受這樣的男人嗎?他也許不過真像那些人說的,隻是對她的一時新鮮罷了吧。
也許,也許真的是這樣。
即便像陶士誠那種翰林出身的人,家中都有幾個老婆,何況孟浩然這種人?所以說,孟浩然遲早都會有很多女人的。難怪他能輕易的毀了之前的承諾。
因為,三妻四妾對這個時代的男人,不,甚至女人都這麽認為,這實在是天經地義的啊。
孟浩然還在焦急的追著她,“桃花,你到底是說句話啊!”
她沉默寡言的走了好長一截路了,這並不像往常的她。孟浩然從未見過沉默寡言的桃花,這令他心中慌亂不安。
桃花停下腳步,茫然道:“孟浩然,我要好好想想。”
“想?想什麽?”孟浩然心中咯噔一下,好不容易讓桃花對自己建立起了好感,怎麽能就此打住?難道一切又要打回原形?
她說要好生想想,那她以前說的那些話,說什麽讓他經常到陶家去露個臉的話,都一筆勾銷了嗎?難道那休書和聘禮從此就撕不掉,也送不出去了嗎?
桃花,你,你不覺得你這樣子做太輕率?也,也……好傷人。
“桃花,你到底要想什麽?”孟浩然拉住了桃花的手臂。他用的力氣有些大,桃花痛得皺眉。
“你輕點。”她說這三個字的時候竟然沒有看著他說,孟浩然的心沉了下去。
她今日的態度已經完全不像上次。如果她是生氣,她一定會說孟浩然你不準這樣,不準那樣,你要說到做到。然而今日她不說話,偶爾說一兩句語氣也淡淡的,好像真的對他很失望,失望到已經無力再回應他的那種。
不,不是無力回應,是不想回應他了。
孟浩然的心開始往無底洞沉下去。
他鬆了鬆手,可仍沒有放開桃花,他沉著臉問道:“我到底要怎樣做,你才能原諒我今日的荒唐?我發誓我一輩子都不進勾欄了,可以不可以?”
桃花一怔,她看向孟浩然。
那個男人死命盯著她,仿佛在等著她宣布審判的最終結果。
桃花覺得自己今日是不是太做作,而且是那麽多人看著,這個男人今日一定臉丟大了吧。明天,京城裏很多人都會說,孟浩然是個軟蛋,是個怕老婆的,他懼內。人們都要笑話他。
桃花實在不好說什麽,隻道:“孟浩然,大街上的人都看著我倆,你放手吧。我現在不想說話,我真的要好生想想,想想我們的以後。等我想好了,我再跟你說。”
孟浩然眼見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已經如此委曲求全了,桃花還這樣,他心中的火氣再也忍不住,突突突的直冒,不由得看著桃花的背影大聲說道:“得,你行。解釋了你也不聽,賠禮道歉你也不理會,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辦了。你要想就想吧,管你怎麽想,隨你怎麽樣吧!”
桃花的腳步停了下,仍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孟浩然見桃花離開,也賭氣一般的轉身,可他隻覺自己那兩條腿似有千金重擔一般,怎麽也邁不出。
他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最終還是滿臉堆笑,帶著一大班子人進了春風樓。
******
閑聊之餘,趙銳問莫修文:“前幾日,浩然那未婚妻當街鬧場,讓他很沒麵子,這事兒你怎麽看?”
“啟稟殿下,若孟大人未將那女人放在心中,就不會有鬧場一說。可惜,好好一個結識軍中將領的機會,生生鬧了個不愉快。戰場上拚殺的人,水裏來火裏去,保家衛國,生死都置之度外,最最看不起的就是將娘們兒看得很重的男人。他們更多的是喜歡血性漢子,而不是醉臥溫柔鄉的男人。”
“哦?你的意思是說,那女人已經在孟浩然心中了?嗯,這麽說,她必定會成為孟浩然的軟肋。軟肋啊軟肋,能製人,也能受製於人。”
“確實,關鍵就看這軟肋捏在誰的手中。”
“不過,孟浩然那樣的人真的會有軟肋嗎?”
莫修文目光閃爍,“殿下要不要試探一番?”
趙銳半晌不語,忽又自言自語道:“倘若真是這樣,也不知道對他而言是福是禍。”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殿下,也許對孟大人而言,並非壞事呢。”
“嗬嗬,修文原本的意思是這是壞事?”
“孟大人是殿下的得力臂膀,倘若關鍵時候,有人以此……”
趙銳揮手打斷他,“那麽你呢?修文,你又有沒有軟肋?”
“修文從投到三殿下門下的那一日就已經直言,修文謀求的不過就是榮華富貴而已。其實,無論女人還是榮華富貴,隻要人看開了,盡皆都是過眼雲煙。”
“你倒是看得很開。”
“回殿下,看不開隻會徒增煩惱。”
“說得好。”
*******
趙銳頗感興趣的看著孟浩然,取笑道:“浩然,你行啊,是個能折騰的。不是千方百計的將陶家那門婚事退了嗎?怎麽你跟陶士誠的女兒又好上了?而且,本宮還聽說,你對她可是寶貝得不得了,連勾欄都不去了,像個清修。”
孟浩然愣了愣,片刻後就嬉皮笑臉的說道:“讓主子爺見笑了,我跟她,也不知道是怎麽的,就好比王八看綠豆,就這麽看對眼兒了。這不還沒有成親嗎?總還是覺得新鮮,所以,暫時就先順著她點嘍。”
末了,他又似以往那般舔笑道:“爺怎麽突然想起關心小的這亂七八糟的事兒了啊?”
趙銳不回答,詳裝思考的說道:“嗬嗬,我還道你從此以後改邪歸正了呢。要真這樣,以後你辦事不是會縮手縮腳了?”然後,他半開玩笑的說道:“倘若太子或者趙括拿捏著她要挾你……亦或者她給你吹點耳邊風……”
“嘿嘿,主子爺多慮了,小的不過就是博個風流之名而已。您看我到時候將她娶進門來,怎麽收拾得她服服帖帖的。”
孟浩然微抬頭瞅了眼趙銳神色,又道:“再說,就像主子從前說的那樣,女人就是個耍玩意兒,不值得上心的,爺根本就不用顧慮有人用她拿捏屬下。小的就是現在覺得新鮮,不定什麽時候就厭煩了她。哼,她還敢來攛掇我?必定弄來吊打!”
“哈哈哈哈,本宮還在想,你去軍中第一天,就鬧得那些將領們看你不起,連帶我也被趙括笑話了,本宮就想,難道是我看走眼了?噢,浩然,你猜那天趙括說什麽?他說,三弟,你那奴才孟浩然還上什麽戰場,直接鑽女人褲襠躲著一輩子不出來好了。”
孟浩然臉沉如水。
趙銳拍拍他肩膀,“你也別多心。他那天喝多了,話多又難聽,說過就忘。隻是,本宮還是要提醒你,給爺辦事兒的時候,別總想著你那婆娘和你那個嶽丈。”
“你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借著本宮的名義為陶士誠賺了多少便利。雖然無傷大雅,可是你未經稟報本宮,私自做這些事情,本宮不太滿意!”
孟浩然立時跪了下去,“爺,那些都是為了討那女人歡心罷了。真的,爺,小的清醒著呢,絕不敢壞了主子爺的大事兒!”
“嗯,起來吧。知道你是個辦事牢靠的,隻是想提醒你一下,你現在身上的膽子越來越重了,千萬出不得差錯,不然我那些處心積慮的安排就都白費了。”
“小的謹記在心呢。”
“怎麽突然想著要討好她了呢?還這麽子費盡周折,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爺,這次小的不想強迫她了。小的想讓她自個兒願意,這樣子才有意思。以後要一起過日子呢,甘心情願的女人,以後跟著我的日子才能過得有滋有味兒。不然,整日啼啼哭哭,聽著都厭煩。”
趙銳換了顏色,像個體恤下屬的領導,他臉色溫和笑道:“得,你小子有進步。何時能吃到你的喜酒啊?”
“啊,快了快了。屆時少不得要勞駕主子做個見證人。”孟浩然強顏歡笑的回道。
天知道,他已經快半個月沒見著桃花的麵了。
剛開始是他忍著不去找她的,然而內心煎熬下,還是主動到陶府去找她。
然而他去了陶家幾次,都沒有見著人。他隻當桃花是躲著不見他,陶家人都幫她應付他,他又不能硬闖桃花的閨房,隻好每天到陶府去報道,又每天等著陶士誠下朝,期望能從嶽丈口中得知桃花的一星半點兒的消息。
哪知,陶士誠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和桃花又鬧矛盾了。倒是陶士誠從他口中得知此事,反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他大罵了一頓。
這女人到底是有多小氣啊?孟浩然後悔不迭。
還有,她到底在幹什麽?!
陶士誠說桃花依然是隔三差五的出府去啊,可是她出了門從來就沒有去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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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下了課,走進她所謂的辦公室。
韓青書笑著迎上前去,遞給她一杯茶,“渴了吧?趕緊喝點茶水,正好溫了。”
他接過桃花手中的書本,好笑的說道:“你這個樣子,很像我當年第一次做先生的時候,充滿了熱情,每回課都講得口幹舌燥,生怕孩子們沒聽懂。卻哪裏知道,跟他們熟絡了之後,孩子們告訴我,其實他們心中都在期盼著,先生,怎麽還不下課啊?怎麽還不下課啊?哈哈哈哈……”
桃花也笑,“我現在確實跟打了雞血似的。不過,我那班上的孩子們可並不像你當年,我說下課了,他們還不願意呢,盡數喊著先生,再講講吧,再講講吧。”
“騙人!啊,我知道了,你那班裏的男孩子多,見你是個女先生,還長這麽漂亮,所以他們才這麽樣子。”
“切,哪個班上不是男孩子多?”
“對啊,男孩子看見我這先生長這麽俊美,他們心生嫉妒,自然不太感興趣。”
“嘖嘖,你的臉皮是有多厚?是你自己講得枯燥乏味,孩子們才不喜歡的。”
“哦?你是怎麽講的?” 韓青書頗感興趣的問道。
“教學最忌照本宣科了。我每天晚上都會備課,將第二天所需知識點盡量編成一個個的小故事講出來,有時候我還模仿,再有的時候我就像戲樓裏那樣,將要講的內容編成小戲劇,讓孩子們扮演各種角色,讓他們自己表演出來。”
“比如說一個成語,愚公移山,有的孩子扮演愚公,有的孩子扮演大山,……如此,孩子們上課就相當於在看戲,看戲有意思吧?就這樣子,他們不僅覺得有趣兒,還深深的記住了。”
“授課還能這樣?”韓青書越聽越是稀奇。
“沒見識過吧?瞧,現在我這班上的孩子們越來越多,可見我這麽子教學真的很有效哦。”
“你這是什麽?禮義廉恥?這畫的什麽?好可愛!”
桃花正在整理書桌,韓青書看見幾張白紙上每張紙上都寫了一個字,背麵則畫了一個小人。
“禮”字背麵畫的小人臉上一本正經,不苟言笑。“義”字後麵的小人長得虎背熊腰,一臉的正氣凜然;“廉”字背後則是一副官老爺的形象,站在江邊,衣袂飄飄……
韓青書指著那張紙,“你想畫他兩袖清風?”
“對啊,怎樣?這四個字的畫像有沒有讓你覺得很形象生動?是不是令你印象深刻?”
“確實,隻怕以後我此生隻要看到這四個字,都會想起你這幾幅畫了,嗬嗬嗬嗬……”韓青書由衷的說道:“桃花,接觸越久,你……真是越令人刮目相看啊。”
桃花頓時很開心:“這麽說,韓校長,我這個女先生是過關了麽?你說了要是得了你的讚,你就聘請我做先生的。”
“自然。需要我給你張燙金的聘書麽?”
“那是當然!”
兩人相視一笑。
“天色已經暗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一起走吧。”
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的往陶府而去。
“浩然知道你在這裏授課嗎?”
“關他什麽事?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嗬,小心他氣得跳腳。”
桃花不甚在意的哼了聲,“青書,問你個問題。你會經常去勾欄嗎?”
“呃?”韓青書腳步一滯,臉也紅了。
她的話題轉得太快,話題內容也來得有點猛。
韓青書看了看桃花陰沉的臉色,頓時明了,“像浩然這種,呃,怕是在所難免吧。”
“你覺得男人進出那種地方很正常?你也是這麽想的?”
韓青書趕緊又解釋道:“不是,我是說浩然是身在官場,男人們要應酬,多半都會選擇那種地方。他倒不一定會真正要幹點什麽,不過就是聽聽小曲兒,享受一下軟香在懷就是了。”
桃花沉默不語。
“桃花,你……”
“青書,我現在是在問你,你會不會經常去勾欄?”
“我不需要去。我長這模樣,不需要去勾欄那地方找姑娘。”
“正經說話!”
“不會。”
“那三妻四妾呢?你會三妻四妾的娶嗎?”
“……不會。”
“可見,這個世界男人並非都要三妻四妾的,單看男人自己的想法和意誌嘍。”
“嗯,似乎確實如此。”
“哼!”
“……我這樣回答你還不滿意?……不過,話說回來,你到底是在考察孟浩然,還是在考察我韓青書啊?”
桃花正要回答,有人大喊了她一聲。
兩人循聲看去,孟浩然滿臉寒霜的走過來。他將桃花看了半晌,桃花哼了一聲,繞開他繼續往自家走去。
韓青書立在當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被孟浩然那目光盯得有點發冷。
“浩,浩然,你是不是惹她生氣了?”韓青書這是明知故問。
“先生,你怎麽會和她在一起?”
“哦,她現在在我那私塾裏做女先生。”
“什麽?!你們……”
韓青書打斷他:“浩然,你這是懷疑為師的人品,還是懷疑桃花的人品啊?”
“……”
“得,人已經送回來了,我要走了。”韓青書趕緊揚長而去。
孟浩然回頭,桃花已經進府去了,陶府大門也已經關上。
他認命的哀歎一聲,走上前去,咚咚咚的敲門。
小童打開門,看見孟浩然,趕緊笑道:“大姑爺來了,快請快請,大小姐剛剛回府。”
有了名分就是好,孟浩然再進陶府,陶家上下都是笑臉相迎。
隻除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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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浩然賴在陶家吃了晚飯,和著桃花兩個站後院裏的一處假山下開始談判。
孟浩然道:“那不是我想去的,是新結識的同僚起哄要去的。我才換了個官職,要與同僚們搞好關係。男人嘛,日常最愛去花紅柳綠的地方,我不可能說約著他們去劃船爬山,人家不笑死我。你,……要講點道理。”
桃花:“……”
孟浩然:“……幹嘛不說話?”
桃花:“……不知道說點什麽。因為你覺得男人應酬就要去勾欄是道理,而我覺得那地方並非是非去不可的也是個道理,你我兩人都覺得自己很有道理,這道理還怎麽講?所以,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
孟浩然:“……”他被桃花饒得有點暈。
桃花:“……”
孟浩然一如既往的轉移話題:“明日一起去爬山吧。那龍潭寺所在的九龍山,看著很峻秀,上次去,我都還沒有來得及好好欣賞一下那山中景致,一起去麽?哦,對了,那次你不是說要去看皇陵,這就去瞧瞧?”
桃花:“不太想出門。”
孟浩然:“……”
桃花:“晚了,你回家去吧。”
孟浩然低吼:“……你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別這麽對我了好嗎?我難受!”
桃花:“孟浩然,我真的沒有想好,我還沒有想好怎麽接受這種事情。你以後一定不可避免的要時常去應酬,一應酬就挑這種地方。因為就像你說的,男人嘛,大多數都愛去那種地方。我不太確定我接受了這一次,下一次,再下一次,……我能忍受你時時進出那種場所。”
“男人要應酬我同意,為了應酬去勾欄我也沒有多少異議。可是,哪個男人不偷腥?你說是不?我隻關心這一點。”
“孟浩然,也許你會說你不過就是去應酬,你其實什麽都沒幹,你依然是將我放在心中的。可是,也許你管得了這次不偷嘴,去多了,或者你看我看得厭煩了,想換換口味也說不定。所以,我沒有想好怎麽接受這種可能。”
孟浩然深吸一口氣:“……那你何時能想好?!”
桃花:“不知道。”
孟浩然:“……我以後真的再不去那種地方,任誰攛掇我都不去了,可以了嗎?”
桃花:“你的意思是不是承認,男人並非非得要進那種地方?我想也是,天底下那麽多人,男人應該不少吧,要是男人們都愛去,那得多少煙花女子才能應付得了?”
孟浩然:“你!……桃花,你不要不可理喻!”
桃花:“……對,我也覺得我這麽說,我有這種想法很可笑。所以,你不要理我,讓我好好想想。也許我過幾天,自己想通了也說不定。”
孟浩然:“……”
孟浩然忍不住拿人來與他做比較:“桃花,想想你父親,他有了你娘,還不是娶了一個娶二個,他還飽讀詩書呢。”
桃花有些失望:“孟浩然,我記得我曾經說過,別人的男人我不管,我隻管你。或者,你不喜歡我管你?那好辦……”
孟浩然一聽,她的話題又有點危險了,便趕緊打斷她:“夠了,你不要又拿退婚之事來威脅我!我讓你想,你想多久都沒有問題。我說了,我以後不再去就不去了。你說的那些,我都答應你。我心裏會隻有你一個,什麽妾室外宅都不會有,可以了嗎?這一次,我真的說到做到!”
桃花:“……”
孟浩然:“說話啊!桃花,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不願意跟我說話,我這裏就不舒服。”他指指自己的心口。
他這樣子正好戳中了桃花的感動點,桃花說:“嗯,那表示你把我放進心裏麵了的,傻瓜。”
孟浩然:“……”
桃花:“好了,你趕緊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孟浩然:“……那什麽……你,你最近都沒有給我寫信了……”
桃花:“我沒有給你寫,你就不會給我寫?”
孟浩然:“……爬山還去嗎?哦,還有,我打聽到臨安縣過幾天會有個廟會,要不要去玩玩?”
桃花:“最近到青書那裏做了女先生,才教了那些孩子們幾天時間,貿然走開不太好。我還想表現好點,讓孩子們多喜歡我,覺得我這女先生也很厲害的。”
孟浩然:“……你不是才認識韓先生嗎?怎麽跟他這麽熟了?不僅一起逛燈會,你竟然還去他那裏授課。”
桃花:“孟浩然,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你看,我和莫修文青梅竹馬,人人都以為我和他該在一起,我不是看中了你?雖然認識青書沒多久,可是兩人卻像是多年的老友。很多時候,我心裏想什麽,他心裏想什麽,我們都互相知道,這個稱之為默契,或者說,知己。”
孟浩然:“……我心裏想的什麽,你知道嗎?”
桃花:“……那我心裏想的什麽,你又知道嗎?”
那就是,你不知道嘍,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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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浩然最近很煩,這種煩說都沒法說出口。
煩什麽?
煩他跟桃花的相處模式變了味兒。
他一如既往的時常去陶府報道,可是桃花對他客客氣氣的,客氣得令他直跳腳。他好想回到從前,他好希望她能想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來折磨他,折騰他,可是沒有,好久都沒有了!
她對他客氣,令他心中憋著一股子邪火,這火越燒越旺,眼看就要自焚了。他逮著她問了幾次,可她的回答隻會讓他更加冒火。
她說:“你一向不耐煩這些,我現在想想也覺得這些挺幼稚的,所以就不做了。”她說得一本正經,令他無法反駁。
她說:“以前我也確實有些無理取鬧,所以,我想改改我那些壞毛病。我想,你應該很喜歡我這種改變才是呀。”
喜歡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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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青書歪著頭將桃花打量,桃花嗔怪道:“你這什麽表情?”
“我瞧著你近段時間精神都不大好,是教孩子們太累了,還是浩然那事影響了?你的下巴更尖了。”
桃花歎一口氣,“晚上睡不太著。”
“怎麽了?你不是一向很……嗯,很會自己找樂子的嗎?還會有失眠一說。”
“睡著睡著的時候就有人在我耳邊哭泣,似夢非夢。這情形自上次九龍山回來就更嚴重了。好幾次我從夢中驚醒,一看周圍,又哪裏有人在我耳邊哭泣?好奇怪。”
“聽得出那聲音是誰的嗎?”
“有點熟悉,可我想不起在哪裏聽過那聲音。”
“那那次我建議你去九龍山龍潭寺看看,有收獲嗎?龍潭寺是出名的靈驗,而且九龍山是皇陵所在。當初祖輩們選那裏安置身後之事,一則那山乃上佳的風水寶地;二則有龍潭寺坐鎮。龍潭寺乃千年寶刹,經年累月的享受香火供奉,什麽妖魔鬼怪都近不得身。再何況,修建皇陵時,整座九龍山都請了大師設置了禁製加持。”
“所以說,無論是九龍山,還是龍潭寺,就像觀世音菩薩的羊脂玉淨瓶,善者,能令其如枯木逢春;惡者,收入其中,瞬間化為烏有。無論影響你的那東西,是善是惡,去得那裏,都能令它超生,有個極好的去處。”
桃花無奈的歎口氣,“這話你當初建議我去那裏進香禮佛的時候就說過了,可是我除了回來後聽到那哭泣的聲音更頻繁了些,沒撒其他收獲。”桃花又歎口氣,焦躁的說道:“到底是誰?是不是有未了的心願?不要光哭嘛,直接托夢給我,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啊,我一定為你辦到!”
“……要不,我找位大師給你瞧瞧?”
桃花覺得好笑,“大師?是半仙麽?”
“有一點通靈本事。”
“真有這樣的人才?”
“你說的,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韓青書摸著下巴,促狹的笑道:“你這個腦袋裏總是有各種奇思妙想,怕是把浩然哄得團團轉吧。”
“切,哄得團團轉的意思就是他很聽話,可你也瞧見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聽話!”
“嗬嗬,慢慢來。想當年,我讓他學著握支毛筆,那握筆姿勢都令我頭疼的教了他一個月。”
“一個月?!”桃花驚呼,繼而搖頭,“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
……
桃花和韓青書有說有笑的從私塾出來,院門外卻有人可憐的靠在牆邊,幽怨的看著桃花。
韓青書摸了摸鼻子,笑道:“哎呀,看來我終於可以甩掉你這個麻煩,此後都不用送你回家了,真輕鬆。”說罷,他對誰都沒有打聲招呼,就這麽走了。
孟浩然走過來,默默接過桃花手中的書本,悶著頭像小媳婦樣踩著細碎的腳步往前走。
桃花慢慢跟了上去。
兩個人沉默寡言的走了一路,韓青書卻又回來了,遠遠的對桃花說道:“差點忘了給你說,你待會買了布匹針線什麽的,記得一定要記賬哦。桃花,不能老讓你出錢,咱可沒那麽摳門兒。”說完,他也不等桃花回應就又掉頭走了。
孟浩然不解,回頭問道:“買布匹針線做什麽?”
“我看孩子們平時的書本用各種東西來裝,有的是布包,有的用籃子,還有的竟然用背簍……這樣子書本很容易損壞弄髒,還容易丟失。於是,我就給青書說,幹脆給大家準備統一的書包,並提議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辦。我預備給私塾裏的孩子每人做一個小布包,用來裝課本。”
“那得做多少?再說你會做針線活兒嗎?”
“你以前沒看見我那個布包嗎?繡了花兒的,那就是我自己做的。”
“你說的是那個繡了兩三片大大的綠葉子的那個布包包?”
“對啊。”
“我沒看見上麵繡得有花兒啊。”
“……”
“呃,可能,可能世上有綠顏色的,而且花瓣兒很大片的,還隻兩三片花瓣的那種花兒吧。”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種花兒自然是有的。你知道我那花兒叫做什麽花兒嗎?”
“叫什麽?”
“綠萼。”
“哦,難怪那花兒是綠色的。”
“當然,不然怎麽叫綠萼呢?世上還有黑色的花兒呢,隻有你想不到的。”
“黑色的花兒?那這花兒叫什麽名字?”
“黑旋風。”
孟浩然在心底撇了撇嘴,莫以為我沒看過《水滸傳》那話本子。他怕自己會一個忍不住就嘴快的嘲弄出口,便又回到了最初的話題:“你要做多少個書包?”
“六十三個。”
“這麽多!還要繡花兒,那得做到哪年哪月啊?”
“慢慢做吧。”
“不如去請名繡坊的繡娘來做吧,這事兒交給我來辦。”孟浩然討好的說道。
“請繡娘倒不必,楊柳巷不是有幾位嬸嬸大娘們在做針線活兒嗎?將她們叫到你家去,我們買了布匹和針線回去,告訴她們要做什麽式樣的,這樣好統一。”
孟浩然沒想到桃花這麽自然的就又將他拉進了她的生活中,他內心開心的要流淚,猛點頭道:“嗯嗯!放心好了,我一定給你辦好!那我們現在就去買布匹?”
“行。”
孟浩然頓時一掃多日來的陰霾,腳步輕快了許多。
他陪著桃花去買了布匹和著針線後,心裏想著和桃花多待會兒,見天色尚早,就提議說幹脆直接把這事兒早點定下來,這就去趟楊柳巷,將那幾個做針線活的鄰居約好。
桃花沒有異議。
兩人便又去了趟楊柳巷,定下來四五個人。大家都很欣喜,因為這活兒輕鬆,關鍵是孟浩然給的工錢高,明擺著就是散財給老鄰居們的。
眾人喜笑顏開的答應第二天一定早早就去孟家候著,桃花就和孟浩然出得巷子來,兩人預備回家去了,身後有人將孟浩然喊住了。
二人回頭一看,卻是楊花。
楊花小跑著過來的,樣子很急,頭發都被風吹得有點淩亂。她看見桃花略微有些尷尬,不過好歹風月場上混了這麽多年,所以很快就恢複自然神態。
楊花很自然的將幾縷亂發挽在耳朵上,主動與桃花打招呼道:“大妹子,你長得可真俊。”
桃花笑笑,就欲走開。
楊花喊住的是孟浩然,自然是有話要跟孟浩然說。
孟浩然見她要走,連忙對楊花粗聲道:“喊老子幹嘛?我們急著回家呢!”
楊花沒有直接回答,倒是說:“聽說二狗要娶媳婦了,想必就是這位大妹子吧。真是緣分呢,當初桃花在楊柳巷的時候,誰會想到你們會走在一塊兒呢。”
頓了頓,楊花的眼神兒閃了閃,有點落寞的續道:“二狗,恭喜你了啊。”
孟浩然迅速看了桃花一眼,神色有些慌亂。
桃花也瞅見了他在暗自焦急,知道他怕自己多心,便就不走了。若自己走了,他真的就多心了。
桃花沒走,孟浩然就放下心來,也恢複了自然。
桃花偷偷打量楊花,楊花比之以前,又老了一些。她幹那事兒,是在透支青春。
按說她那年齡,應該跟孟浩然差不多吧。二十多歲的女人,怎麽著也不該有著三十五以上的滄桑憔悴,可如今的楊花就是這模樣。
孟浩然也打量了下楊花,以前白白嫩嫩的楊花,如今已是人老珠黃了。他搬離楊柳巷兩三年,楊花卻像是老了七八歲。額頭眼角都是皺紋,膚色暗沉,人也不怎麽有精神。
孟浩然又問了遍,這次語氣放溫和了些,“你找我有什麽事兒?”
楊花這才囁嚅道:“二狗,我,我聽說你來找繡娘,想必是要做織品吧。是為你們成親準備的嗎?二狗,你知道的,我以前一直做這個,現在又開始接針線活兒了。你要人手不夠,給我一點活兒吧。我的針線活兒一向很好的,這你該知道。”
楊花一口一個你知道的,你該知道的。孟浩然的心子又提了起來。
桃花聽了楊花那話,又看她的不安神態,漸漸明白。
楊花的年齡大了,容貌也沒了以前好看,估計她那皮肉生意不怎麽好,所以,想著能做些其他的維持生計。
她要是能徹底擺脫皮肉生意對她餘生都好。
孟浩然回道:“我們已經找到人了,不用……”
桃花阻斷他,對楊花說道:“楊姐,你來吧,多一個人,活兒也能完成得快些。”
楊花頓時眉開眼笑,笑過之後又小心翼翼的去看孟浩然,那意思是她還得等到孟浩然鬆口才行。
孟浩然看了眼桃花,道:“嗯,那你明日就跟王大娘他們一起過來吧。要怎麽做,到時候我娘會告訴你們的。”
楊花千恩萬謝的走了。
孟浩然抱著布匹,低著頭看著腳尖,小聲說道:“你請她幹嘛?這種女人不幹不淨,汙了咱們的東西怎麽辦?”
“你又幹淨了?”桃花沒好氣的回道。
“我……”
“人家沒偷沒搶,沒騙沒拐,靠本事吃飯。還有,好歹也跟過你,你的良心可真是被狗吃了。現在她這個樣子,幫幫她又怎麽了?”
“幫是可以,我直接給她錢不就得了,何必上我家去礙眼?”
“直接給她錢?你養外宅呢?”
“……”
“她用一雙勤手幹活掙來的錢,她用著舒坦;你請人家幫你幹活,你給錢給得天經地義。任誰也說不了閑話,懂嗎?蠢貨!”
孟浩然聽到“蠢貨”二字,頓時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直道:“明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