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不如不見。

    寧瑤從沒覺得這句話說得這麽對。

    不見時，隻心裏想著、念著。他的一切，她可以自行去想象、去勾勒，甚至去自欺欺人。可見了，所有的假象、所有的粉飾太平，不過一個眼神，就瞬間支離破碎。

    腦子裏恍恍惚惚的，寧瑤不記得她是怎麽走出那間曾讓她感到溫馨的出租屋，一切隻停留在趙毅那雙看不出感情淡漠的眼。

    趙毅是去上班的，可走在半路，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在呼喚，他又回來了。

    門打開的那瞬間，他便感覺到空氣中的那抹熟悉。心，一陣發緊，似怕嚇住什麽，不知不覺放輕腳步。

    等反應過來，人已經靠近臥室。心裏直懊惱，為什麽重來一世，他還這麽犯賤？隻要和她有關的，就變得不再是他自己。

    前世種種，一幕一幕，在腦中回放，他不能忘也不敢忘。身上氣勢，漸漸轉變，冷硬替了柔和，一雙眼眸更是僅剩下淡漠。

    臥室的門，沒有關，她趴在床上，頭埋在被子裏，似在睡覺。

    沒有繼續走近，趙毅就這麽靠在門側，靜靜地看著。半丈之內，他在這頭，她在那頭，明明那麽近，可卻似乎隔得很遠。

    突然，趙毅發現她在動，微微的，幾不可察的聳動。瞬間，趙毅站直了身子，抿著唇，待她醒來。

    可靜等了一會，寧瑤還是維持原來的動作，隻規律地每隔一小會就幅度很小地動一下。心裏閃過一個推測，可隨即，趙毅就否決了。她那麽自我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會一個人偷偷哭？

    往後退了幾步，趙毅故意放重動作。

    突然的聲響，的確讓寧瑤驚了一下，可隨即想到什麽，心頭竟湧上一層喜。

    用力地在被子上蹭了蹭，之前情緒已經發泄得差不多，隻剩下一些悲傷的餘韻。可這點餘韻，與趙毅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顧不上可能會有的眼睛水腫問題，寧瑤飛快地回頭。

    隻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人，是那個人，沒有錯，可卻陌生得讓她不敢看第二眼。

    她習慣了他的寵溺，習慣了他對她的特別，習慣了做他的世界中心。現在，這些統統收回，哪怕早有預料，寧瑤還是難以忍受。

    想起今天過來的目的，寧瑤錯開眼，用一層又一層的盔甲偽裝著自己。

    “毅，我們......我們這個周末出去玩吧，”分手二字含在口中，終究是說不出來。她知道她在布一個大局，也知道按照計劃她該怎麽做，可真的要說出那兩個字，她才知道有多麽的難。

    她愛他啊，他們曾說過一輩子都不放開彼此的手。現在，哪怕所有都變了，可她，還是她啊，那個已經愛上他的她。

    “很忙，沒空。”她真的哭過，為什麽哭呢？

    若是以前，他一定會不問緣由地第一時間上前哄著。可現在，哪怕心裏還下意識地疼惜，想要去哄她，可趙毅仍控製著腳步，停在原地。

    前世種種，不是早已看清了嗎？她不值得，一點也不值得他愛！

    重生到現在，已經大半個月了。這段時間，他是沒有找過她，可她呢，不知道他重生的她，難道不會主動找他，或質問一句他為什麽前後變化這麽大嗎？

    沒有，什麽都沒有。他不找她，她便當他不存在。前前後後，他從未隱瞞過自己對她的態度，變化這麽大，哪怕是普通朋友也會詢問一二。可她呢，什麽都沒有。

    若說剛開始的那會還沒死心，存著一抹期盼，那現在也散了，真得看清了。但凡她有一點在意他，把他當成她的男朋友，也不會跟著沉寂這麽久。

    果然，從頭到尾，這段感情都是他單方麵的一頭熱。像個玩物，被她耍得團團轉。

    “忙？”寧瑤不敢置信地看向趙毅，他從未對她說過忙字。哪怕真的很忙很忙，也隻是說時間像海綿裏的水，擠擠總是有的。

    在她麵前，他從來都是閑暇的，何曾用過這種借口來搪塞她。這一刻，寧瑤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他是趙毅，重生後的趙毅。

    她慶幸，她沒有一開始就厚著臉皮，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地繼續和他在一起。那樣，即便他心裏愛她，最後也很大可能不會選擇和她在一起，或者在一起了一輩子也有道過不去的坎。

    看著寧瑤外露的情緒，趙毅突然有種說不出來的快感。前世，他百般順著她，換不來一個額外的眼神，如今，嗬嗬，世事真是諷刺。

    轉身，趙毅回客廳。

    看著那決然的背影，寧瑤吸了口氣，壓下心底湧上來的酸澀。這樣也好，也好！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會這樣，不見，確實比見來得好。

    留戀地看了眼周圍，寧瑤起身，拍了拍臉，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些。

    客廳裏，趙毅正坐在沙發上，姿勢筆直，聽見寧瑤的腳步聲，也未抬眼。

    “毅，我們分手吧，”長痛不如短痛，早就決定好的事，再拖著又有什麽意義。看著沙發邊緣，寧瑤語氣平靜地開口。

    “你，”豁然抬眼，趙毅憤怒地看向寧瑤。隻隨即，這種憤怒就消散了，化為一片清冷，“好，如你所願。”

    聲音輕輕脆脆，一個字一個字。明明是她先開得口，可聽著那聲平淡的好，寧瑤卻突然全身沒了氣力。她寧願他罵他，寧願他大聲地質問她，也好過這平平淡淡一個好。

    沉默，在兩人之間，無限地蔓延。寧瑤的視線，從一旁的沙發漸漸轉向趙毅。相同的麵容，不同的神情，他瘦了，也更憔悴了。

    對不起，心裏默默說了句，寧瑤略慌亂地跑出門。

    她怕，怕再待下去，看著這樣淡漠的他，她會受不住地說出一切。

    有人說，最好的報複，不是怨恨，而是徹頭徹尾地淡漠。

    她想，她已經感受到了。

    出了門，眼淚終於沒有負擔地落了下來。寧瑤抬頭，望了眼天空，依舊蔚藍，正和她的心情截然相反。

    沒有目的地飄蕩在路上，寧瑤腦子一片空白。她想了很多，可又什麽都沒想。

    再次來到這個世界，她似乎變了很多。堅強的時候，堅強得過分，可脆弱時，也一碰就碎。不像上一個世界，被趙毅寵在蜜窩裏，收起所有的棱角，整整一個傻白甜。

    若是趙毅見到她現在這樣，一定很難過吧。他一向把她的喜怒哀樂看得很重，哪怕皺下眉，也會詢問一二，更何況乎現在。

    收起所有的負麵情緒，寧瑤努力告訴自己，暫時的分離是為了未來更好地在一起。一味的自哀自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多想想接下來要做什麽。

    再次撥通江昊天的電話。

    這次，對方並沒有拒接，而是很快就接通了。

    “江昊天嗎？我和毅……斷了，你有空多陪陪他。”聯係江昊天，除了因為這是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更多的還是擔心趙毅。

    哪怕在這之前，趙毅看似對她全程冷漠。

    “什麽？咳、咳，你說你和趙毅斷了？”江昊天正在簽閱文件，聞言，差點寫花手裏的字，站起身走到一旁，“你們分手了？”

    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若是以前，他一定會歡呼趙毅終於離了寧瑤這個禍害，可聽了上次寧瑤那番反常的話，江昊天突然有些不確定了。

    似乎，隱隱對今天這個結果早有預料。

    “好，”沒有問緣由，江昊天就直接答應下來。不管他們中間發生什麽事，都是他們自己的事。再說，這個結果不是他一直希望的嗎？

    “沒事，那我先掛了啊，再見。”見江昊天說了聲好，寧瑤就先一步掛斷了電話。

    另一邊，江昊天來回走了好幾圈，還是放心不下趙毅。想想，拿了車鑰匙，直接出門。

    路上，江昊天心急地打了個電話過去，但一直無人接聽。

    到了趙毅住處，走近，隻見大門正開，裏麵靜悄悄的，沒有聲響。

    皺著眉，江昊天輕手輕腳將門重新關上，才看向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趙毅，“不就是分手嗎？你有必要這樣要死要活，跟個女人似的。”

    他談過不少戀愛，分手的次數更是一隻手以上。在他看來，年輕男女，和，就在一起，不和，則分開，多麽稀鬆平常的一件事。

    “怎麽來了？有沒有空，我們出去喝一杯？”沒有回答江昊天，趙毅淡定地起身，從角落地拿過掃帚，清理著地上散落的玻璃碎渣。良久，才問向江昊天。

    臉色平靜，甚至帶著一點笑，無端地，讓江昊天看著滲得慌。

    有心想說些什麽，可嘴動了動，還是選擇什麽都沒說。不管寧瑤是為了什麽選擇分手，都已經成為現實，而起，他也打心裏認為兩人不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