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談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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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又是小二十載過去了,大燕朝在年輕力壯的國君穆元帝的帶領下穩步向前發展著,官員清廉,百姓樂業,大燕朝局麵空前大好。

    可是近來京城的氣氛卻十分低迷,因為操勞一生的首輔大人兼相爺談林倒下了,已經整十天沒有上朝了。穆元帝日日過府探望,太醫院的太醫們日夜駐守在相府,可是談相的身體依舊每況愈下。

    談林倒下的時候,才不過六十二歲。

    於這個時代來說,已經算是超過了平均壽命了,但對於從現代而來的阿九來說,又未免太短了些。

    所有人心中都明白談相這是時間到了,就是有靈丹妙藥也挽救不了了。作為一個帝國的丞相,幾十年來談林承受的壓力和承擔的工作負荷,強度之大,遠超常人想象。道一句鞠躬盡瘁,殫精竭慮,一點也不為過了。

    現在他再也撐不住了,他的倒下也並非因為什麽病痛,而隻是簡簡單單的,生命已經自然走到了盡頭。

    穆元帝細致地詢問了談相昨晚和今天早晨的情況,用了多少飯?用的什麽?睡了多久?可有難受?

    談正立在一旁恭敬地答著,神情無比黯然。

    談正是談林從外頭路邊帶回來的小乞丐,收為養子。是的,談林一生未曾娶妻納妾,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亦沒有過繼兄弟家的侄子,而是直接收養了一個養子。

    談正被帶回來的時候已經九歲,十三年過去了,已經娶妻生子。但他始終記得是屋裏病床上那個瘦骨嶙峋的老人給了他全新的生命和現在的一切,所以他對義父十分恭敬孝順,自打義父病倒,他就日夜在身邊服侍。連他兩歲的小兒子也日日抱來晨昏定省。

    談正明顯瘦脫了相的臉,穆元帝目光越加親切,“你也下去歇會吧,後頭還有的熬呢。”談相身前有這麽一個孝子服侍,他比誰都高興和欣慰。

    談正謝過恩,垂下頭眼淚險些流出來,退出來後腳下一拐又去了正屋,還是靠著義父他的心才踏實呀。

    穆元帝從窗戶把談正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微微頷首。母皇走時留書囑咐自己多看顧談相一些,可自己國事繁忙,難免會有疏漏之處。倒是談正這個養子不錯,談相沒白教導他一場。

    “母皇何時能到?”穆元帝轉身問身邊的內監總管。

    那內監輕聲道“回聖上,五天前消息就送過去了,隻要太上皇沒有走太遠,應該也該回京了。”

    穆元帝點了點頭,“但願母皇沒有走遠。”但願母皇還趕得及見談相一麵。

    太醫說談相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了,現在還撐著一口氣,即便他不說,穆元帝也知他在等母皇,等著見她最後一麵。

    穆元帝心中也沒底,這些年他偶爾能接到母皇送回的消息,但大多數的時候他並不知道母皇和父親又去了哪裏。曾經有一度母皇兩年多都沒送回消息,事後他才知母皇和父親被困在東海上的某個不知名的小島,差點就回不來了。

    現在他隻希望母皇沒有走遠,談相不要帶著遺憾離去。

    阿九和寧非是傍晚回到京城的,她一接到談林病重的消息就馬不停蹄的往京城趕,一路上換了五匹馬,當她從馬上下來的時候,腿都軟了。

    “小心!”寧非攙扶了她一把。

    阿九一站定就心急火燎地往裏走。

    談林比阿九大了五六歲,又不像阿九一樣習練武功,再加上長年累月操勞,阿九早就知道遲早會有這樣一天,她也一直都以為,這一天來臨時,她可以坦然麵對。

    但當這件事真的發生的時候,阿九想不到見慣生死甚至親身體會過生死的自己依然會被壓得無法呼吸。

    因為這是談林啊!

    “母皇,您回來啦!”穆元帝驚喜的迎上前。

    可是阿九視而不見,徑直越過他朝正房而去,所有的下人都恭敬的低下頭,穆元帝便看到他的母皇,他那無堅不摧的母皇掀起簾子的手是顫抖的。

    “你來了!”原本躺在床上的談林坐了起來,頭發花白,臉色灰白,身姿卻一如她記憶中的挺拔。他正眸中含著淡淡地笑意望著她。

    “談林!”阿九身側的拳頭握緊了,又鬆開,然後又握緊,再鬆開。“我回來了!”阿九的臉上也浮上笑意。

    談林臉上的笑就更濃了,“一別十幾載,臣都老得不成樣子了,聖上您卻容貌姣好,不減當年啊!”談林笑著感歎,他依舊沿襲以往的稱呼,就像當年。

    阿九眉梢一挑,“誰說的?朕又不是妖精怎會不勞?瞧朕眼角這皺紋。倒是小談首輔你,老了是老了,卻依舊是最風雅最有魅力的老頭。”

    兩個人如一對久未謀麵的老友,互相吹捧著。然後一齊大笑。笑聲裏談林的目光是那麽悠遠而又懷念。

    在談林最後的日子裏,阿九穿著最簡單的家常衣衫,陪伴在他身邊。沒有人覺得意外,也沒有人覺得不妥。甚至徐寧非都沒有說什麽,他每天也呆在相府,卻沒和談林相見。

    隔著房門,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麽。但談林隻要還有力氣,就一直和阿九說話。低低私語,像一對情人,說的,卻全是他的抱負和治國之道。

    但這樣的時候也不多了,談林開始長時間的陷入昏迷中,他已經衰老虛弱得沒有力氣說話了。

    但阿九一刻都沒有離開他身邊。

    這一日,談林忽然醒來,渾濁的雙眼又清明了起來,也有力氣說話了。

    “聖上。”

    “嗯?”

    “臣想見見徐寧非。”

    阿九頓了一下,“好!”

    寧非好似知道阿九會過來一樣,早早就準備好了,“是他要見我嗎?”

    阿九沉默了一下,點頭,“回光返照。”

    寧非歎了一口氣,輕擁阿九一下,“我們過去吧。”

    談林一直微笑著望著相攜進來的兩個人,然後看向阿九,“聖上,臣想單獨和皇夫說幾句話。”

    阿九垂下眸子,然後默默退了出來。

    “徐寧非,我——羨慕你!”談林道。

    寧非點頭,“我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對阿九有男女之慕,不過瞧在他快死了份上,便——算了吧!反正一直擁有阿九的人是他!

    “果然如此。”談林神情恍然,又道“好好待她。”

    寧非白眼一翻,“這還用你說?”真是的,這老頭果然是他的災星。

    “聖上呢?”寧非又等了一會,卻聽到談林問阿九,他深吸一口氣推門出去,這老頭,喊他進來就為了說這麽兩句?好氣哦!

    “阿九,你進去看看他吧。”瞧,天底下還能找出比他更大方的人嗎?

    “聖上。”談林望住阿九。

    “嗯?”阿九抬眸看去。

    “我一生抱負,輔佐明君,位極人臣,都實現了,已無憾。”談林一字一句地說著。

    阿九點頭,“嗯。”

    談林又道“我這一生,走到此時還能再見聖上您一麵,亦無憾。”

    “嗯。”

    那此生,還有何憾?

    遺憾相遇太晚嗎?

    不,不遺憾。能與你相遇,何時都不晚。能和你相知,此生意外之幸。

    有何可憾?當歡喜。

    談林身後,備極哀榮。太上皇長寧女帝親為他諡了一個“文”字。一代賢相,當得起這個“文”字了,沒有人有異議。

    然而太上皇自相府歸來,將自己關入了書房中,沒有人能勸得了她,就連穆元帝都無功而返。

    阿九沒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一直坐在左側上首第一席,首相之席。

    那張書案是名貴的紫檀木所製,年月愈久,顏色愈深。因為用的時間長了,已經失去了棱角,有一種歲月沉積之感。

    談林喜歡這張書案,他曾撫摸著這書案道“這就是我的伴。”是戲言,也是事實。談林待在這張書案前的時間,比他待在相府裏的時間要長多了。

    書案上鋪著的奏折上還有談林那熟悉的字跡,阿九盯著那字跡,一動不動。

    書房的門被打開了,寧非邁過門檻走了進來,一直走到阿九身邊。他蹲下,凝視著她,很震驚,而後抱住了她。

    “阿九——”他道,“你——別這樣。”阿九一直保養的極好,快六十的人了看著也不過四十如許的模樣。可是剛剛,寧非震驚的發現,阿九的頭發竟然白了一半,她的眼角,有了深深的皺紋。

    談林之逝去,竟令她瞬間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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