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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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光線明亮一些,戚時安抱著電腦坐在了開放式的露台上,再走兩步就能栽進遊泳池裏。他等著對方接受,而對方剛一接受,屏幕就黑了幾秒。
漫長的幾秒過去,沈多意終於出現在了他的屏幕上,四四方方的顯示屏,不止能裝下沈多意的頭頸和肩膀,還能囊括他身後的沙發跟靠枕。
沈多意坐在地板上,先出聲打了招呼:“你之前在睡覺嗎?”
戚時安本來隻穿著泳褲去衝浪,回來後也沒顧得上換衣服,便裹了件浴袍,回答道:“沒有,我習慣在酒店這麽穿,你沒有打擾我。”
這句話使沈多意安了心,他另開窗口把自己整理的數據發過去,順便說了說自己的想法和不解之處。從打電話到現在,行情始終沒有穩定下來,而且勢頭還是很壞。
戚時安已經大致了解了情況,率先挑明道:“甲醇這回是道坎兒,後市行情還是空頭震蕩為主,你要有心理準備。”
沈多意翻了翻本子,找出自己建立的數據模型:“多頭還能再起來嗎,我事先預估了概率,雖然不高但是——”
“分析數據已經沒有意義了。”戚時安發現對方又穿著那件海藍色的針織衫,和米色的沙發配在一起,看上去特別柔和。他覺得自己也要柔和點,便細細解釋道:“暴跌本就始料未及,說明此次波動不在正常規律範圍內,那我們建立在原有基礎上的一切數據理論就都不成立了。”
沈多意低頭看著本子:“科學就是科學,以定律為核心發生千變萬化,但是萬變不離其宗。投資市場卻大不一樣,一切規律跟著變化走,說推翻就推翻。”
戚時安看著對方垂頭喪氣的模樣,忍著笑問:“怎麽了,後悔沒投身科學?”
沈多意反而先笑起來,抬頭重新對上攝像頭,自我剖析道:“我小時候真的想當科學家來著,後來聽居委會的奶奶說他兒子學金融的,工資特別高,於是我的目標就變了。”
當時小小的一個沈多意,夢想著當科學家,但是生活太沉重,以至於他更換目標時完全不假思索,戚時安想到這裏便覺得命運殘忍,目光中也生出些許憐惜。
可沈多意卻不愛怨天尤人,他拐回原本的話題上:“為什麽這次走勢的反轉動靜這麽大呢?”
“因為有力量幹預。”戚時安耐心答道,“股票市場有莊家坐莊,期貨市場有主力控場,之前的暴漲不過是主力的障眼法,先逆勢爆拉,吸引大量散戶進來,然後一記重錘砸下,踢散戶出局,這個回合結束他們已經用最低價獲得最大限度的倉足廩實,並且後市在短期之內都要看他們的動作。”
倉廩實而知禮節,但是為了先達到前一步可不講究那麽多,資本向來殘忍。
沈多意終於明白了來龍去脈,可他這個弱勢散戶已經被砸變形了,抬手揉了揉眼睛,無奈地問:“那我隻能任人魚肉嗎?”
戚時安隔著屏幕敲在了沈多意的腦門兒上:“既然打不過,那你就跑啊。”
千百種選擇,再去其他地方把賠的錢賺回來唄。戚時安切了小窗口看最近的大體行情,說:“我這幾天沒顧上盯著,等我出差回去幫你看看,重新選一選。”
沈多意揉完眼睛的手撐著地,身體有點偏斜,他再次道謝:“謝謝你啊,術業有專攻,我還是差些火候。”
“不用謝,有什麽問題隨時打給我。”戚時安感知到這場視頻即將結束,但他卻不想將目光從屏幕上移開。
“我還是發郵件吧,萬一你在工作呢。”沈多意既覺得自己挺善解人意,但也知道自己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以為戚時安會笑話他兩句,誰知對方卻沒回應,抬眼看去,彼此的視線也沒有交集。
“你在聽嗎?”
“戚先生,別發呆了。”
“你到底在看什麽呢?”
沈多意耐心耗盡,伸手衝著攝像頭打了個響指,動作幅度有點大,身體偏斜得更加厲害。而屏幕裏麵的戚時安終於有了反應,可表情帶著絲意猶未盡。
就在沈多意納悶兒時,戚時安輕飄飄地說:“鎖骨很漂亮。”
“……”
沈多意“啪嗒”合上了電腦,然後用力扯了扯衣領。
針織衫就這臭毛病,穿久了返鬆,他得再買件新的。
麵對戛然而止的視頻,戚時安已經倍感心滿意足,他把電腦隨手擱在一旁,然後仰躺在沙灘椅上發散愧疚之情,還沒發散完的時候,手機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章以明在裏麵大聲指責:“還是不是兄弟了?!你瞄準甲醇的時候不叫我?!”
戚時安說:“忙忘了吧,回去請你喝酒。”
“你一筆撈幾千萬就請我喝酒?”章以明罵道,“這兩天要不是見了遊哲,我還什麽都不知道呢!這次的合夥人都有誰?”
“都是高級操盤手,被動為官方打工。”戚時安言盡於此,章以明在那邊也立刻懂了。
這種主力操控等於幹擾市場,而首遭其害的就是散戶和中小型企業,雖然資金角逐本就是淘汰賽,但方式未免太殘酷。戚時安是明安的高級合夥人,也是中央街數得上的高級操盤手,湊幾個他這樣的精英就能來一場反轉戲。
即使他不想參與,但當官方機構有人介入,他就隻能遵從做一回臨時工。
章以明不再瞎咋呼,又開始八卦起來:“見遊思了嗎?她現在有男朋友了嗎?”
“沒見,先玩兩天。”戚時安打心眼裏佩服,對於浪子情種來說,萬水千山或者大洲大洋都不是問題,惦記的美色能從南極排到北極。
一場視頻,一通電話,戚時安的衝浪計劃徹底被掐斷了,退房前他也懶得再出去,於是脫了浴袍跳進遊泳池撲騰了四百米。
沈多意已經接受了任人魚肉的現實,但絕沒想到戚時安就是舉刀的其中之一。他把期貨相關的處理幹淨,暫時先空倉等候,等對方回來再合計。
甲醇這波影響不小,基本承包了最近一段時間的熱點,明安大樓裏不少員工都在討論。沈多意奔波於辦公室和培訓廳,繁忙的工作倒使他像個不知情的局外人。
“沈組長,結束了嗎?”
沈多意抬眼看到安妮,他把文件收好,回答:“結束了,有事嗎?”
“戚先生整理了份資料讓我給您參考。”安妮把文件送來,“培訓很費嗓子,您注意休息。”
“謝謝,又勞煩你跑一趟。”沈多意接過,等安妮離開後他打開文件查看,內容像是期貨產品一覽,應該是戚時安篩選過的。
他記下標了著重符號的幾支,準備回去詳細了解一下,等他決定好了再告訴戚時安,順道感謝。
戚時安正開著車在獵人穀馳騁,周圍很多山,半人高的草又密又綠,風一吹過徐徐舞動,也算自成一派的景色。
在獵人穀待了兩天,已經收到了遊家二老的催促,他決定把串門計劃提前,岩石區最後再去。遊哲的父母和叔伯都在悉尼頤養天年,他的妹妹工作了一年後又跑來讀書,反正除了遊哲自己,全家人都過得隨心所欲。
戚時安到達時正好中午,他還以為能吃上現成的午飯,誰知道做餅的麵都沒有和好。
“因為他們討論做什麽餅就用了倆鍾頭!”遊思的侄子第一回見戚時安,但是特別自來熟,“叔叔,我叫薯條。”
戚時安問:“你姑姑呢?”
“一來就問我,你是不是特想我啊?”聲音從落地窗那邊傳來,遊思拎著筐藍莓,看樣子是剛從花園裏摘的,她也不走近,靠著窗框打量戚時安,“好久不見了啊,你是不是又帥了?”
戚時安說:“應該是吧。”
遊父從廚房出來,問:“時安,以明這次沒來啊?”
“沒有,他看著公司。”戚時安答完便卷袖子洗手,準備幫忙準備午餐。遊思去洗藍莓,兩個人一並站在水池前麵,她小聲道:“章以明煩人精,隔三差五寄東西過來,讓我爸惦記他。”
戚時安想起那通電話:“對了,他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遊思把藍莓洗好:“他管得著嘛。”說完隨手拿了兩顆遞到戚時安嘴邊,“你先嚐嚐甜不甜,甜的話我再吃。”
戚時安挪開半步,伸手接過擱進嘴裏:“還行。”
麵粉和砂糖攪拌在一起,像攤散沙似的堆在料理台上,遊母新做了指甲,萬萬不肯動手,遊父碾磨香料,也磨磨唧唧的。
薯條玩了滿手麵粉,甕聲甕氣地問:“到底誰和麵啊?”
“我來吧。”戚時安左右洗淨了手,早年在部隊也學過一點做飯技能,他把牛奶和蛋清倒進麵粉中,警告道,“我隻和麵,別的可不管。”
公司的數據庫格外好用,沈多意自主加班,每項挨個審查數據。整個部門隻剩下他自己,分外安靜的環境下,做事效率達到了高峰值。
他進一步篩選出了幾個,準備吃完泡麵就打給戚時安問問。
“你電話響了。”
遊思拿起戚時安的手機走近:“是我哥,那我幫你接了啊。”她接通,那邊傳來遊哲的聲音,“哥,時安已經到了,正和麵呢,不方便接電話。”
戚時安微微彎腰,薯條幫他係上了圍裙,遊思在料理台對麵和遊哲通話,說著說著又開始抬杠。“哲思金融就得拉著我上班啊,我現在經營畫廊更開心,你幹脆改成哲哲金融好了。”遊思不欲再聊,正好有電話插/進來,“不說了,有人找時安。”
她一看來電顯示:“是章以明,幫你接嗎?”
戚時安滿手的麵粉:“接吧。”
“喂?”遊思接通,倆損友開始糟蹋電話費,“你撥打的用戶正在做飯。”
章以明重點和常人不一樣,而且有著非正常的警覺性:“你為什麽拿著他的手機,男女朋友都不這樣隱私外露。”
遊思回道:“誰跟你似的渾身隱私,我和時安就算是男女朋友,也不怕碰對方的手機。”
“你倆要是能成男女朋友,還用等到二十八/九啊,別故意氣我了。”章以明沒什麽正事,“叔叔和阿姨都挺好的吧?我寄過去的藥材記得喝,滋補的。你也挺好的吧,寂寞了就回來,我一直都在。”
遊思一聽就開始咋呼,遊父遊母也在配菜上出現分歧,明明就三口人,卻總是雞飛狗跳的。戚時安笑著看戲,要是他家這麽亂,早被他姥爺一嗓子吼安生了。
電話掛斷,遊思嗔怒道:“章以明對我性騷擾,他在公司是不是也騷擾人家女同事?”
戚時安兩手黏黏糊糊的,無力道:“你冤枉他了,他騷擾與否隻看姿色,不看性別。”
這廂和好了麵,那廂連麵湯都喝完了,沈多意收拾幹淨桌麵,然後戴上耳機準備打給戚時安。號碼已經撥出,他對著資料勾畫,等待對方接聽。
才響一聲而已,沈多意很高興對方接得這麽快。
“你別煩了!我們倆剛剛決定在一起,你歇著吧!”
沈多意勾畫的筆尖頓住,被喊懵了。
遊思看都沒看,以為章以明沒完沒了,結果說完卻沒聽見回應。戚時安拿起旁邊蛋殼砸過去:“別拉著我造謠,破壞我名譽。”
遊思被蛋殼砸中叫了一聲,而後狐疑地看了眼屏幕:“沈多意?”
戚時安立即罵道:“你就作吧!把手機拿過來!”
顧不得滿手的麵粉了,戚時安搶過手機去陽台上接聽,幾步的距離始終沒聽見那邊的動靜。沈多意帶著耳機撒癔症,已經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還在嗎?”
戚時安靠著欄杆:“找我有事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沈多意總算回神,他訥訥地說:“我選了K753和K760,想問問你的意見。”
“可以,建議買入。”戚時安此時根本沒興趣聊這些,便敷衍地給了答案。給完也不出聲,想讓對方來打破沉默。
等了五分鍾,電話那邊毫無動靜,像睡著了似的。
戚時安心急如焚:沈多意怎麽還不問他女朋友的事兒?
他超級想聽沈多意酸溜溜地質問他。
哪怕不酸,隨便問一句也好,起碼說明在意。
“那什麽,”沈多意終於出聲,“沒別的事了,我忙去了。”
忙音直鑽耳朵,戚時安吊著的一顆心被活活堵死在了喉嚨口,他隔著玻璃窗瞪了遊思一眼,開始組織八百字的真摯解釋為自己正名。
忽然“叮”的一聲,蹦進來一條信息。
沈多意發來:“你快回來了嗎,我請你喝黃油啤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