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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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訂閱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24小時後恢複。 他說著擰開了音響,然後來回戳了幾下:“聽音樂嗎?我爺爺喜歡聽戲,我就給他下載了幾段, 好歹有個動靜。”
一段戲曲流淌出來, 光前奏就十分悠長,待到女聲響起,戚時安覺得更困了, 他沒話找話:“張繼青老師的《牡丹亭》, 離魂那篇吧。”
沈多意驚訝道:“你還了解戲曲嗎?”
“隻了解有名的。”戚時安已經看見了夏天餐廳的牌子,“吃飯的時候再給你講。”
上次舉辦歡迎會是在三四層, 這次兩個人去了五層, 五層是歐餐自助, 晚上人不多, 四周很安靜。他們靠著窗戶坐下, 雙層玻璃窗之間是循環下落的水幕, 隔著水幕隱隱約約能望到對麵的街景。
“先生,需要幫您取餐嗎?”
沈多意洗完手直接自己取了,戚時安犯懶, 在座位上查看外匯指數圖, 順便等著服務生幫他。直到食物擺滿了餐桌,他才把手機調了靜音放好。
沈多意已經見識過對方的飯量, 他吃著幾根烤蘆筍, 順便不著痕跡地把一盤羊肋排推給戚時安, 意思是“多吃點”。
戚時安把這頓飯當作約會,果腹的問題壓根兒就不在考慮範圍,他關心道:“好吃嗎?”
“嗯,好吃。”沈多意組織語言,也在糾結坦誠一些還是保留一些,“其實我應酬不多,除了公司聚餐和朋友見麵,很少出來吃。”
雖然現在薪水負擔得起,但好像生活習慣已經定型,並不太會享受。這句有點不好意思,沈多意沒有說出口。戚時安在對方垂著眼的表情裏讀出了百般滋味,他想起沈多意喝咖啡要加許多奶,便把麵前一小碟遞過去:“嚐嚐這個。”
沈多意嚐了一口:“好甜啊。”
“這個是愛爾蘭蛋糖脆皮卷,招牌甜點。”戚時安看沈多意一口一口挖著蛋糕,“外國菜名字長,但來來回回本質都差不多,我自己住不在家吃,最喜歡的其實是家常菜。”
沈多意打趣道:“你最喜歡的不是喝酒嗎?”
戚時安樂了:“你又聽誰造謠的?”
“同事都說啊。”沈多意也跟著笑,“說公司兩個高級合夥人,章先生睜眼閉眼都在戀愛分手,戚先生春秋冬夏都在盯盤喝酒。”
戚時安把責任歸咎於東京酒吧的選址上,要不是離公司太近,他哪至於被人看見再議論幾番。聽著沈多意的挖苦,他配合地晃動杯中的酒喝了一口。
喝完說:“什麽時候再請我喝回黃油啤酒?”
沈多意怔了片刻,唯恐戚時安把話題引入曖昧的境地,他吃完了最後一口蛋糕,倏然聊回車上的話題:“你還沒講,了解哪些戲曲呢。”
戚時安學過格鬥,打過槍,精於多項運動,也曾沉迷於網絡遊戲。疲倦時喜歡栽倒在床睡一大覺,無聊時喜歡泡在酒吧呲噠酒保,除了每年春節陪他姥爺看春晚,平時幾乎和戲曲毫無接觸。
“留學那幾年學校辦過一次文化交流活動,中國留學生就選了戲曲這方麵。”他看沈多意已經放下刀叉,便也跟著結束了進餐,“當時收集了好多資料,連聽帶看就記住了一些,不過隻知道有名的選段。”
聊著天離開了餐廳,坐進車裏時正好話題結束。今天天氣還不錯,能分辨出幾點寥落的星光,夜深車少,戚時安把他的住址輸進導航中,估計不多時就到了。
沈多意又擰開音響,沒唱完的《牡丹亭》再次流淌出來,他握著方向盤在馬路上馳騁,手指輕點,不自覺地打著拍子。
每個字都唱好久,半天才唱完一句,口音的緣故有些字甚至聽不清楚。他想起沈老總跟著瞎哼哼,笑道:“我爺爺說聽戲能磨性子,老半天蹦一個字,是漲耐心的。”
旁邊的人絲毫沒有動靜,沈多意轉臉望去,發現戚時安已經閉著眼睡著了。通宵盯盤又開了多半天會,下了班不回家還要拉著他吃飯,估計早就疲累至極了。
按照導航抵達了公寓外,沈多意靠街邊停下,想等戚時安醒來。等了十分鍾,那人仿佛越睡越沉,他隻好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戚先生,到家了。”
戚時安的確困倦非常,以至於睜開眼的時候忘了今夕何夕,隻想把視線變成一張密網,然後把當中的沈多意紮紮實實的束縛起來。
《牡丹亭》終於唱完了最後一字,淒淒女聲也總算停止。
戚時安聲色喑啞:“你最喜歡哪一句?”
《牡丹亭》中的名句不勝枚舉,單單就“情不知所起”那幾句就能叨念出一篇文章,可沈多意對這些並無觸動,他最喜歡的是那句——但願那月落重生燈再紅。
因為他很小就知道,人總要有希望在的。
晚餐吃得很飽,聊的內容也很開心,沈多意不想在最後這刻提絕望與希望互相參半的句子。他久久沒有回答,隻裝作不懂戚時安的問題,殊不知神情眼色早出賣了他。
戚時安不欲逼問,解了安全帶後掏出手機,然後撥出了號碼。等沈多意放在儀表台上的手機振動起來,他說:“一直沒告訴你我的號碼,存起來吧。”
戚時安說完便開門下車,徑直朝公寓大門走去,街邊的樹把路燈遮住,沒幾步就看不見了人影。沈多意保存了號碼,啟動車子調頭回家。
據說一個城市的經濟發展情況,看夜景就能判斷出來。此時街道闌幹,每座高樓屋廈都流光溢彩,霓虹燈竟顯得有些多餘。不起眼的黑色大眾行駛在馬路上,不算寬敞的車廂被照得明亮起來。
沈多意在繁華的夜景中駛進了溫湖公寓,當進入停車場後便要承擔巨大的落差。停車場內聲控燈的燈光有點暗淡,四周都是車,也絲毫沒有美感。
一點點開進空車位裏,沈多意熄火拔下了鑰匙。他想起那次和戚時安在夏天餐廳爭執,回來後坐在車裏自我疏導,今天也是去的夏天餐廳,心情卻是千差萬別,他甚至還記得蛋糖脆皮卷的甜香味道。
“啪嗒”一聲,安全帶被解開抽出,停車場內的燈也同時滅了。
四周陷入黑暗與安靜之中,隻餘自己的呼吸聲。沈多意把手伸向儀表台,摸索扔在上麵的手機,他不怕黑,不怕靜,但怕這樣的氛圍銷毀他今晚的好心情。
終於摸到了手機,他立刻按亮屏幕,卻發現有條途中發來的信息。
黑暗仍未褪去,安靜也未被任何聲響打破,那天沈多意趴在方向盤上對著電話傾訴,此刻他握著手機對著屏幕發怔。
戚時安太過疲倦,進門連大燈都懶得開,直奔浴室洗澡刷牙,速戰速決後便栽倒在床見了周公。他連著做了好幾個殘缺不全的夢,跟喝斷片了似的。
夢裏開會,會議桌上的煙灰缸裏積滿了煙屁股,他不是已經戒了嗎?電腦和投影儀一並發出惱人的聲響,兩側的操盤手全都神色凝重,他轉頭看了眼最新行情。
媽的,外匯市場全線崩盤了。
他剛要發火,場景已經變了,他去車行提那輛邁凱倫,發現沈多意送車子來維修,於是開走邁凱倫的同時,把沈多意也拉走了。
繞著中央街兜了一遭,沈多意又說想吃夏天餐廳的蛋糕。
整個五層隻有他們倆人,沈多意專注地啃著碟子中的脆皮卷,他坐在對麵喝著一杯黃油啤酒。喝到酒杯見底,他終於忍不住問道:“一口也不給我吃啊?”
沈多意覺得抱歉,傾身把最後一塊喂進了他嘴裏。
厚實的窗簾沒拉,月光淌了滿屋,戚時安陷在床褥中酣睡,眉頭也從緊皺逐漸舒展開來,時不時地還迸出一兩句囈語。
沈多意也忘了拉窗簾,雖然他的窗簾拉上也不頂多少事。淩晨三點多了,床頭小燈還沒休息,他靠著枕頭發呆,不知道自己熬紅了眼睛。
閉上眼都是那條信息,像一組他難以厘清的大數據,在他腦海中毫無秩序的穿行。他明明什麽都沒說,為什麽戚時安卻好像什麽都知道。
天蒙蒙亮,沈多意終於撐不住了,眼皮闔上沉沉入睡。枕邊的手機屏幕由亮變暗,屏幕中那行字已被看了無數遍。
是戚時安發給他的第一條信息。
“想陪你看月落重生燈再紅。”
沈多意翻了翻本子,找出自己建立的數據模型:“多頭還能再起來嗎,我事先預估了概率,雖然不高但是——”
“分析數據已經沒有意義了。”戚時安發現對方又穿著那件海藍色的針織衫,和米色的沙發配在一起,看上去特別柔和。他覺得自己也要柔和點,便細細解釋道:“暴跌本就始料未及,說明此次波動不在正常規律範圍內,那我們建立在原有基礎上的一切數據理論就都不成立了。”
沈多意低頭看著本子:“科學就是科學,以定律為核心發生千變萬化,但是萬變不離其宗。投資市場卻大不一樣,一切規律跟著變化走,說推翻就推翻。”
戚時安看著對方垂頭喪氣的模樣,忍著笑問:“怎麽了,後悔沒投身科學?”
沈多意反而先笑起來,抬頭重新對上攝像頭,自我剖析道:“我小時候真的想當科學家來著,後來聽居委會的奶奶說他兒子學金融的,工資特別高,於是我的目標就變了。”
當時小小的一個沈多意,夢想著當科學家,但是生活太沉重,以至於他更換目標時完全不假思索,戚時安想到這裏便覺得命運殘忍,目光中也生出些許憐惜。
可沈多意卻不愛怨天尤人,他拐回原本的話題上:“為什麽這次走勢的反轉動靜這麽大呢?”
“因為有力量幹預。”戚時安耐心答道,“股票市場有莊家坐莊,期貨市場有主力控場,之前的暴漲不過是主力的障眼法,先逆勢爆拉,吸引大量散戶進來,然後一記重錘砸下,踢散戶出局,這個回合結束他們已經用最低價獲得最大限度的倉足廩實,並且後市在短期之內都要看他們的動作。”
倉廩實而知禮節,但是為了先達到前一步可不講究那麽多,資本向來殘忍。
沈多意終於明白了來龍去脈,可他這個弱勢散戶已經被砸變形了,抬手揉了揉眼睛,無奈地問:“那我隻能任人魚肉嗎?”
戚時安隔著屏幕敲在了沈多意的腦門兒上:“既然打不過,那你就跑啊。”
千百種選擇,再去其他地方把賠的錢賺回來唄。戚時安切了小窗口看最近的大體行情,說:“我這幾天沒顧上盯著,等我出差回去幫你看看,重新選一選。”
沈多意揉完眼睛的手撐著地,身體有點偏斜,他再次道謝:“謝謝你啊,術業有專攻,我還是差些火候。”
“不用謝,有什麽問題隨時打給我。”戚時安感知到這場視頻即將結束,但他卻不想將目光從屏幕上移開。
“我還是發郵件吧,萬一你在工作呢。”沈多意既覺得自己挺善解人意,但也知道自己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以為戚時安會笑話他兩句,誰知對方卻沒回應,抬眼看去,彼此的視線也沒有交集。
“你在聽嗎?”
“戚先生,別發呆了。”
“你到底在看什麽呢?”
沈多意耐心耗盡,伸手衝著攝像頭打了個響指,動作幅度有點大,身體偏斜得更加厲害。而屏幕裏麵的戚時安終於有了反應,可表情帶著絲意猶未盡。
就在沈多意納悶兒時,戚時安輕飄飄地說:“鎖骨很漂亮。”
“……”
沈多意“啪嗒”合上了電腦,然後用力扯了扯衣領。
針織衫就這臭毛病,穿久了返鬆,他得再買件新的。
麵對戛然而止的視頻,戚時安已經倍感心滿意足,他把電腦隨手擱在一旁,然後仰躺在沙灘椅上發散愧疚之情,還沒發散完的時候,手機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章以明在裏麵大聲指責:“還是不是兄弟了?!你瞄準甲醇的時候不叫我?!”
戚時安說:“忙忘了吧,回去請你喝酒。”
“你一筆撈幾千萬就請我喝酒?”章以明罵道,“這兩天要不是見了遊哲,我還什麽都不知道呢!這次的合夥人都有誰?”
“都是高級操盤手,被動為官方打工。”戚時安言盡於此,章以明在那邊也立刻懂了。
這種主力操控等於幹擾市場,而首遭其害的就是散戶和中小型企業,雖然資金角逐本就是淘汰賽,但方式未免太殘酷。戚時安是明安的高級合夥人,也是中央街數得上的高級操盤手,湊幾個他這樣的精英就能來一場反轉戲。
即使他不想參與,但當官方機構有人介入,他就隻能遵從做一回臨時工。
章以明不再瞎咋呼,又開始八卦起來:“見遊思了嗎?她現在有男朋友了嗎?”
“沒見,先玩兩天。”戚時安打心眼裏佩服,對於浪子情種來說,萬水千山或者大洲大洋都不是問題,惦記的美色能從南極排到北極。
一場視頻,一通電話,戚時安的衝浪計劃徹底被掐斷了,退房前他也懶得再出去,於是脫了浴袍跳進遊泳池撲騰了四百米。
沈多意已經接受了任人魚肉的現實,但絕沒想到戚時安就是舉刀的其中之一。他把期貨相關的處理幹淨,暫時先空倉等候,等對方回來再合計。
甲醇這波影響不小,基本承包了最近一段時間的熱點,明安大樓裏不少員工都在討論。沈多意奔波於辦公室和培訓廳,繁忙的工作倒使他像個不知情的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