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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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訂閱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 24小時後恢複。 等待的時間裏他盯著桌麵上的手機,猶豫要不要打開郵箱看一看,也許遊哲嘴裏的“沈多意”並不是他想的那個,很有可能是重名。
多少的多, 心意的意。
沈多意……
這麽好聽的名字, 去他媽的重名。
戚時安忘記了自己的職業, 忘記了他作為操盤手有多果斷。猶豫到黃油啤酒端上桌,他看著玻璃杯中不斷聚集的氣泡,感覺堵在心肺中的那份不平靜也終於達到了最大值。
就像股價終於漲升到了壓力線。
進入郵箱, 最近兩封郵件分別來自於遊哲和秘書安妮,理智促使他先點開了第二封。郵件內容是今晚的開盤數據,他已經耽誤了工作。
回完郵件隻剩下一封未讀,他才發覺剛剛不隻是理智,還有些逃避的情緒在裏麵。指腹輕輕落下,郵件打開了, 首先出現的便是姓名欄。
他又一次複習了那三個字。
戚時安用指甲一下一下地戳著屏幕, 把對方的基本信息全收入腦中。名牌大學畢業, 四年工作經驗,還有一串證書編號,以及為公司創收多少利潤。
時間太過神奇,和初次見麵比起來, 像換了個世界。
再次下拉, 猝不及防出現一張照片, 戚時安甚至沒來及收回手指,以至於指尖觸摸在對方的臉上。他的目光定在上麵,盛著黃油啤酒的玻璃杯映出了他渾然未覺的笑容。
那笑容中潛藏著些許憐惜,也暗含著蠢蠢欲動的征服欲。
也許是證件照的通病,照片中的沈多意有些拘謹。薄唇抿出一點笑意,黑亮的瞳仁直視著鏡頭,估計是光線的原因,偏白的皮膚被照成了暖色,如果不是穿著毛衣,根本覺不出拍照時是冬天。
戚時安摁滅了手機,終於想起喝那杯啤酒,他望著吧台內側琳琅滿目的酒櫃,腦海中滾動著沈多意的電話號碼。
他驕矜地想,自己隻是覺得緣分奇妙而已,並不是還對那個人有意思。
調酒師這時出聲:“戚先生,本月你第一次待這麽久。”
的確,自己幹喝酒很無聊。戚時安覺得這家酒吧不僅調酒技術爛,還很會趕客,他放下空酒杯,轉頭望見個好看的側臉。
鼻梁挺翹,有一點唇珠,額前的頭發帶著光澤,整個人柔和又安靜,是那麽的熟悉。對方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轉過臉來與他對視。
熟悉感頓時消退幹淨,戚時安覺得有些魔怔。
那人仍在看他,然後舉起杯子投來一個微笑。這種地方,一眼就能勾搭上,一笑就能滾到床上,戚時安把酒喝幹淨,然後利索地走了。
他不愛搞替身那套,中意一個人,就算求而不得也另有一番滋味繾綣在心頭。其他的,像一分也好,像九十九分也罷,對他來說沒有什麽區別,反正都索然無味。
真真的中意他,那誰也替代不了。
他隻盼著隨時間衝淡這點心思,衝不淡的話,也隻能認了。
可他早就認了,結果又讓他遇見。
進入街尾最高的那棟大樓,戚時安把沈多意的履曆表按了發送,很快有電話打來,他接通說道:“邀請他來麵試,越快越好。”
這場小雨持久力驚人,沈多意半夜睡醒時還在下著。
他看了眼毫無動靜的手機,心中大概知道了答案。睡意漸無,從床上轉移到了飄窗,懶得開燈,便摸黑窩在上麵亂想。
是不是薪資說高了?
還是哪句話不妥當?
又或者是有了更合適的人選?
探尋原因並沒有多大意義,沈多意想這些隻是失眠的消遣。忽然一陣風衝著窗子吹來,雨點啪啪砸在了玻璃上,他帶著不好的預感爬去陽台,果然發現窗戶沒關,晾著的衣服又被打濕了。
半夜做一趟家務真的能治失眠,再回到床上時幾乎是立刻進入了夢鄉。
清晨,豆漿機的噪聲如約而至,沈多意出溜進被子裏抵抗,甚至忽略了枕頭邊響起的手機鈴聲。
沈老按了暫停,慢騰騰地走到臥室門口催促:“都十點了,今天是不是休息啊?起來陪我泡溫泉去吧?”
十點?
沈多意掀了被子,跪坐在床上接通電話:“您好?”
電話那邊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但聲音挺好聽:“你好,我是明安金融投資的章以明。”
沈多意記得,街尾最高的那棟大廈就叫“明安”。
沈老在門口等了五分鍾,聽著裏麵說話的動靜,估計隻能自己去泡溫泉了。拿上帽子和拐杖,換鞋時臥室開了門。
“爺爺,等我一下。”沈多意說,“明天約了人,今天陪你泡溫泉。”
明安外匯部隻有幾名行政在外麵,操盤手們全都在會議室開會,戚時安領口鬆著,襯衫袖子挽到了手肘,兩枚寶石袖扣被隨意扔在煙灰缸的旁邊。
章以明找了位子坐下,百無聊賴地瀏覽“模擬交易員和實盤交易員的注意事項”,來回看了三遍,會議室的玻璃門終於開了。
戚時安最先出來,隨手朝章以明扔了根煙,章以明接住起身,走過去說:“戒不了吧?開會的時候不抽煙真的不尊重人道主義。”
“聞了聞,沒點燃。”戚時安非常自律,“有事兒快說,我忙著呢。”
章以明不滿道:“因為喝酒耽誤了開通夜盤,今天大幅低走,你當然忙了,活該。”
戚時安把煙搶回來塞回煙盒,轉身走到門口:“這是外匯部門,期貨的事兒別跟這兒說。”他說完擋在門口,然後敲了敲門上的牌子。
“操盤重地,非請勿入。”
章以明淡淡一笑:“那叫沈多意的精算師,還請不請啊?”
戚時安已經忙忘了,此時帶著疲倦感也淡淡一笑:“你這麽問,看來已經請了。”
章以明點點頭:“明天麵試,你來還是我來?”
“你來。”戚時安想都未想,他怕沈多意還記得他,然後拒絕公司的工作邀請,更怕沈多意不記得他,禮貌又陌生地與他寒暄。
章以明前腳離開,安妮後腳發來了之後一周的行程表。戚時安這才想起,明天要飛德國開會。他念書的時候曾在德國生活過大半年,一直也想再去看看,可此時竟然毫無期待。
幾場雨結束,氣溫不降反升,前一天溫泉泡久了還有些上火。
沈多意早早出門,麵試前先去洗了趟車,其實他很懷念以前住在秋葉胡同的日子,那邊的街坊過得很悠閑、很自在,周末無事的時候,就拎著塑料桶自己洗車。磨磨蹭蹭的,洗完再看會兒下棋,然後拎著桶回家吃午飯。
明安大樓內常年保持在二十五攝氏度,邊邊角角處都纖塵不染,除了清潔人員每天要打掃外,每隔半個月都要另找外包公司做全麵大掃除。
章以明進電梯時還沒講完電話,低著頭問:“等會兒麵試,人是你讓我請的,先說好是不是必須留下?”
戚時安已經坐在了辦公室裏:“看他表現,不過我有信心他能通過。”
“那我公事公辦了啊,你上午不是飛柏林嗎?”章以明喝了口咖啡,仰頭的瞬間看到了電梯中的沈多意,於是沒等戚時安回答便掛掉了電話。
沈多意頷首:“章先生嗎?”
章以明伸出右手:“你好,等下直接去我辦公室談吧。”
兩手相握,沈多意直截了當地問:“是遊先生向您介紹的我嗎?”
“是,剛才電話裏就是他。”章以明麵不改色地撒謊,“我們是朋友,他因為一些情況無法聘用你,覺得很可惜,正好我們公司也需要人手,所以他向我推薦了你。”
沈多意笑道:“希望我們能合作成功。”
從電話突然掛斷後,戚時安就一直坐在椅子上沒動彈,偶爾看一眼手表,計算著麵試時間到了,自我介紹應該做完了。
安妮敲門進來,提醒道:“戚先生,該去機場了。”
戚時安問:“司機吃早飯了嗎?”
“啊?我問下。”安妮無措了兩秒,聯係完司機後回道,“他吃過了,您沒吃嗎?”
戚時安說:“給他十分鍾,再吃一頓,我等他。”
三分鍾過去,戚時安終於從座位上起身,他拎上包大步流星地離開辦公室,步伐漸漸加快,在半路掉頭轉向了另一層會議室。
整條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無論行走還是奔跑都聽不見聲音,向陽的所有房間都是大大小小的會議室,哪個部門都隨時可以來開會。
最大的那間裏,章以明和沈多意隔著一米的距離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正在探討什麽。
戚時安走到玻璃牆外,光明正大的偷看。
視野中的沈多意好像比記憶中高了一些,襯衫的立領將修長的脖頸遮住一半,肩膀一邊在陰影裏,一邊在陽光下。當他微微側臉與章以明交談時,能看見象征禮貌的嘴角弧度,以及帶著笑意的眉眼。
十分鍾到了,戚時安轉身離開,皮鞋踩在地毯上沒有動靜,所以隻能聽見胸腔中的“撲通”聲。他不知是喜是悲的發現,告別年少時期的沈多意似乎更加高段。
連驚鴻一瞥都沒有了,卻仍不留情麵地攪亂了他心底的一池靜水。
戚時安洞察了沈多意在想什麽,解釋說:“我真的準備買,不會讓你白廢話的。”
“那還算說得過去。”既然如此,沈多意就不氣也不悶了,認命地問,“那去哪兒吃晚飯啊?”
戚時安立刻閃開了門口:“上次的夏天餐廳怎麽樣,要不還去那兒?”沈多意出來,和對方一起往停車場走,回答道:“都好,我不挑的。”
車被司機送到車行保養了,而且戚時安幾乎連軸轉了兩天一夜,按規定不能疲勞駕駛,於是他再次坐進了黑色大眾的副駕上。沈多意發動車子駛離中央街街尾,路上基本沒出過聲,偶爾右拐時瞥見戚時安在座位上打哈欠。
“很困嗎?”
“還行,你又不理我。”
“我平時很少載人,偶爾載我爺爺出門,也是聽他嘮叨。”
“經常聽你提起你爺爺,老人家身體好嗎?”戚時安覺得沈多意應該是個很孝順的人,也覺得對方麵對老人時肯定特別溫柔。
沈多意回答:“還行吧,七十多歲的老人多少都會有點病痛,降壓藥吃了十幾年,腿腳不太利索,別的方麵都還可以。”
他說著擰開了音響,然後來回戳了幾下:“聽音樂嗎?我爺爺喜歡聽戲,我就給他下載了幾段,好歹有個動靜。”
一段戲曲流淌出來,光前奏就十分悠長,待到女聲響起,戚時安覺得更困了,他沒話找話:“張繼青老師的《牡丹亭》,離魂那篇吧。”
沈多意驚訝道:“你還了解戲曲嗎?”
“隻了解有名的。”戚時安已經看見了夏天餐廳的牌子,“吃飯的時候再給你講。”
上次舉辦歡迎會是在三四層,這次兩個人去了五層,五層是歐餐自助,晚上人不多,四周很安靜。他們靠著窗戶坐下,雙層玻璃窗之間是循環下落的水幕,隔著水幕隱隱約約能望到對麵的街景。
“先生,需要幫您取餐嗎?”
沈多意洗完手直接自己取了,戚時安犯懶,在座位上查看外匯指數圖,順便等著服務生幫他。直到食物擺滿了餐桌,他才把手機調了靜音放好。
沈多意已經見識過對方的飯量,他吃著幾根烤蘆筍,順便不著痕跡地把一盤羊肋排推給戚時安,意思是“多吃點”。
戚時安把這頓飯當作約會,果腹的問題壓根兒就不在考慮範圍,他關心道:“好吃嗎?”
“嗯,好吃。”沈多意組織語言,也在糾結坦誠一些還是保留一些,“其實我應酬不多,除了公司聚餐和朋友見麵,很少出來吃。”
雖然現在薪水負擔得起,但好像生活習慣已經定型,並不太會享受。這句有點不好意思,沈多意沒有說出口。戚時安在對方垂著眼的表情裏讀出了百般滋味,他想起沈多意喝咖啡要加許多奶,便把麵前一小碟遞過去:“嚐嚐這個。”
沈多意嚐了一口:“好甜啊。”
“這個是愛爾蘭蛋糖脆皮卷,招牌甜點。”戚時安看沈多意一口一口挖著蛋糕,“外國菜名字長,但來來回回本質都差不多,我自己住不在家吃,最喜歡的其實是家常菜。”
沈多意打趣道:“你最喜歡的不是喝酒嗎?”
戚時安樂了:“你又聽誰造謠的?”
“同事都說啊。”沈多意也跟著笑,“說公司兩個高級合夥人,章先生睜眼閉眼都在戀愛分手,戚先生春秋冬夏都在盯盤喝酒。”
戚時安把責任歸咎於東京酒吧的選址上,要不是離公司太近,他哪至於被人看見再議論幾番。聽著沈多意的挖苦,他配合地晃動杯中的酒喝了一口。
喝完說:“什麽時候再請我喝回黃油啤酒?”
沈多意怔了片刻,唯恐戚時安把話題引入曖昧的境地,他吃完了最後一口蛋糕,倏然聊回車上的話題:“你還沒講,了解哪些戲曲呢。”
戚時安學過格鬥,打過槍,精於多項運動,也曾沉迷於網絡遊戲。疲倦時喜歡栽倒在床睡一大覺,無聊時喜歡泡在酒吧呲噠酒保,除了每年春節陪他姥爺看春晚,平時幾乎和戲曲毫無接觸。
“留學那幾年學校辦過一次文化交流活動,中國留學生就選了戲曲這方麵。”他看沈多意已經放下刀叉,便也跟著結束了進餐,“當時收集了好多資料,連聽帶看就記住了一些,不過隻知道有名的選段。”
聊著天離開了餐廳,坐進車裏時正好話題結束。今天天氣還不錯,能分辨出幾點寥落的星光,夜深車少,戚時安把他的住址輸進導航中,估計不多時就到了。
沈多意又擰開音響,沒唱完的《牡丹亭》再次流淌出來,他握著方向盤在馬路上馳騁,手指輕點,不自覺地打著拍子。
每個字都唱好久,半天才唱完一句,口音的緣故有些字甚至聽不清楚。他想起沈老總跟著瞎哼哼,笑道:“我爺爺說聽戲能磨性子,老半天蹦一個字,是漲耐心的。”
旁邊的人絲毫沒有動靜,沈多意轉臉望去,發現戚時安已經閉著眼睡著了。通宵盯盤又開了多半天會,下了班不回家還要拉著他吃飯,估計早就疲累至極了。
按照導航抵達了公寓外,沈多意靠街邊停下,想等戚時安醒來。等了十分鍾,那人仿佛越睡越沉,他隻好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戚先生,到家了。”
戚時安的確困倦非常,以至於睜開眼的時候忘了今夕何夕,隻想把視線變成一張密網,然後把當中的沈多意紮紮實實的束縛起來。
《牡丹亭》終於唱完了最後一字,淒淒女聲也總算停止。
戚時安聲色喑啞:“你最喜歡哪一句?”
《牡丹亭》中的名句不勝枚舉,單單就“情不知所起”那幾句就能叨念出一篇文章,可沈多意對這些並無觸動,他最喜歡的是那句——但願那月落重生燈再紅。
因為他很小就知道,人總要有希望在的。
晚餐吃得很飽,聊的內容也很開心,沈多意不想在最後這刻提絕望與希望互相參半的句子。他久久沒有回答,隻裝作不懂戚時安的問題,殊不知神情眼色早出賣了他。
戚時安不欲逼問,解了安全帶後掏出手機,然後撥出了號碼。等沈多意放在儀表台上的手機振動起來,他說:“一直沒告訴你我的號碼,存起來吧。”
戚時安說完便開門下車,徑直朝公寓大門走去,街邊的樹把路燈遮住,沒幾步就看不見了人影。沈多意保存了號碼,啟動車子調頭回家。
據說一個城市的經濟發展情況,看夜景就能判斷出來。此時街道闌幹,每座高樓屋廈都流光溢彩,霓虹燈竟顯得有些多餘。不起眼的黑色大眾行駛在馬路上,不算寬敞的車廂被照得明亮起來。
沈多意在繁華的夜景中駛進了溫湖公寓,當進入停車場後便要承擔巨大的落差。停車場內聲控燈的燈光有點暗淡,四周都是車,也絲毫沒有美感。
一點點開進空車位裏,沈多意熄火拔下了鑰匙。他想起那次和戚時安在夏天餐廳爭執,回來後坐在車裏自我疏導,今天也是去的夏天餐廳,心情卻是千差萬別,他甚至還記得蛋糖脆皮卷的甜香味道。
“啪嗒”一聲,安全帶被解開抽出,停車場內的燈也同時滅了。
四周陷入黑暗與安靜之中,隻餘自己的呼吸聲。沈多意把手伸向儀表台,摸索扔在上麵的手機,他不怕黑,不怕靜,但怕這樣的氛圍銷毀他今晚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