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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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訂閱比例不足,此為防盜章, 24小時後恢複。本文由  首發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何人到訪過, 就接到了上午那位客戶的電話, 等電話講完, 午休時間基本已經結束了。多奶的咖啡灌進口中, 他馬不停蹄地開始了下午的工作。

    “章先生?”

    偶一抬眼,看見章以明正好經過辦公室門口,沈多意打了聲招呼, 沒想到對方緊接著推門而入。章以明在桌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隨手拿起文件來看, 問:“今天忙嗎?”

    沈多意回答:“還行, 上午見了盛昭的徐先生。”

    “噢, 我知道了,他想開個人賬戶, 之前遇見聊過兩句。”章以明往桌上掃了一眼,“給他的最終方案做出來了麽?”

    “還沒, 因為中午徐先生打來, 說想要再開一個企業賬戶,讓我先出計劃。”沈多意將電腦屏幕轉向章以明, “企業賬戶的話投資額成倍增加, 選擇也有變動, 我想多做兩個備選。”

    章以明點點屏幕上的表格:“確定區間就好,不要太過精確。”

    沈多意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前的職業習慣,我會注意的。”

    萬花叢中過, 恨不得每片葉子都沾上身的章以明微微走神,不太優雅地揣測片刻,探尋道:“你升總精算師不難,為什麽不做了?”

    怎麽都好奇這個問題,沈多意夾著筆,他知道這樣問的都不想聽尋常那套說詞,比如更多樣的發展、更高的薪水。可他不太擅長應付上級,此時考慮半天也給不出合適的答案。

    “我隨便問問的。”章以明展顏一笑,“徐先生是大客戶,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問我,技術範圍上的可以問戚先生。”

    沈多意點點頭:“謝謝章先生。”

    說歸說,層級分明的話,最忌諱的就是越級報告,哪怕請教問題也是一樣。章以明走後,他繼續完成之前的計劃,預計在三天內再約見一次徐先生。

    作息規律非常難辦到,沈多意隻能達到一半,就是按時起床工作,但休息時間可以無限延後。連續幾個晨昏忙碌無休,每天比豆漿機起得還早,計劃書改了又改,數據圖都能裝訂成冊。

    由於太忙,他這幾日都很少離開辦公室,也沒機會碰到戚時安。他自作多情地想,自己工作這麽努力,不管是戚時安還是八時安,誰知曉了都覺得欣慰。

    實際上,三十層毫無欣慰的氣氛可言,安妮覺得老板每天都不怎麽高興,說話也越來越衝。這會兒難得老板不在,她才稍微放鬆了些。

    戚時安紮進了期貨部的操盤室,比起窗明幾淨又舒適寬敞的辦公室,他更喜歡這個“非請勿入”的重要地盤。貴金屬都是夜盤開通,他此時不那麽忙,便問手底下的二級操盤手:“最近在玩哪支股?”

    對方老實回答:“春城股份,您幫我看看?”

    “還用看麽?”戚時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德行特別氣人,“我早上瞄了一眼,指數已經破位下跌了。”

    他說完看著對方無奈又心疼的表情,估計人家賠了不小一筆。但他沒動惻隱之心,反而異常理性地批評道:“你會開奔馳,難道換輛寶馬就不會開了?同樣,你懂操作期貨,換成股票就犯錯誤了?”

    “技術是基礎,經驗積累學會摸索概率,根據走勢果斷止損。”戚時安歎口氣,“一共就這三點,你哪條容易忘就寫下來,每天念叨幾遍。”

    主管開玩笑般插話道:“概率摸不準就請教請教谘詢部的沈組長,人家學那個的。”

    哪壺不開提哪壺,戚時安好不容易忘了,此時又被迫想起。他以為沈多意故意躲了他好幾天,還糾結他那句話是不是嚴重到老死不相往來了。

    手機蹦進來一條信息,章以明發的:“之前給你的資料看了嗎?”

    戚時安回道:“沒空。”

    不急著處理的文件都用黑色夾子,所以他沒及時看,後來事忙就擱忘了。此時章以明主動詢問,於是他立刻起身回了三十層,不打算繼續耽誤。

    夾子打開,第一張是某谘詢公司的基本資料,翻過這頁,內容是羅列出的高級顧問姓名和照片,其中最年輕最好看的那張證件照下麵,寫著沈多意的名字。

    再回看公司注冊人,是沈多意原先的上司。

    保險那行,尤其到了沈多意的上司那個職位,都和保監會的人非常熟稔,因此單獨辦個小公司不是什麽問題。何況谘詢公司和保險公司的性質不同,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關於掛靠執照其實也沒什麽,無非是賺個外快。

    但現在的問題是,沈多意已經在明安工作了,並且谘詢公司的老板是他原來的上司。那他會不會把在明安獲得的信息透露給他的上司?或者共享明安的數據?

    沈多意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抽回與徐先生握著的手,然後做了個“請”的手勢,說:“如果計劃沒問題,等最終方案做完後,就可以簽合同了,我會把企業賬戶和您個人賬戶的兩份方案一並做出來。”

    把徐先生送出了門口,他在忙碌多日後總算完全放鬆下來,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想起來孟良拜托他的事情。

    沈多意打過去說:“晚上有空嗎,說說你的產品。”

    孟良應道:“必須有空啊,我請客,把地址發給你。”

    “好,下班見。”沈多意握著手機回辦公室,終於可以更新下一階段的工作概要了。剛拿起筆,內線電話又響了起來,他沒看來電顯示,接起後說:“您好,我是沈多意。”

    那邊頓了片刻,自我介紹似的:“我是戚時安。”

    筆尖戳在便簽紙上,形成一個黑色圓點,沈多意拿著聽筒,分辨不出對方心情如何,畢竟短短一句話太過單薄。

    他詢問道:“戚先生,有事嗎?”

    戚時安覺得文件上的事三兩句說不清楚,便反問:“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飯?”

    沈多意如實回答:“抱歉,我約了朋友。”

    戚時安不知道對方是真的約了朋友,還是在躲他,可他是真的有事要問,“到三十層來一趟。”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本就臨近下班,沈多意到三十層的時候安妮已經在收拾東西了,打過招呼便把手機調了靜音,然後叩了叩辦公室厚重的門。

    “進來。”

    他得到回應後推門進入,徑直走到戚時安的桌前停下,看對方的架勢似乎一時半刻無法結束,於是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幾日未見,好像那晚的事情已經變得久遠,戚時安看著對方行若無事的模樣,又回想起那天在餐廳瞥見的背影,於是一開口就問跑了:“你躲著我呢?”

    沈多意否認:“沒有。”

    “那你在餐廳看見我就走?”戚時安咄咄逼人,“辦公室也不待,怕我找你?”

    沈多意微怔,有點迷茫,回答道:“我這幾天忙徐先生的事,真的沒有顧及其他的。”

    這答案並不能讓戚時安滿意,他甚至跳到了更刁難人的角度,問:“壓根兒對我都不管不顧了?”隨即想起文件內容,心情愈發的難以言喻,問出口的句子糾纏著一絲無可奈何,“我在你眼裏,到底是個什麽人啊?”

    沈多意被一連串的質問弄得無話可答,細數下來沒有一句與工作相關,在電梯裏的時候他還以為戚時安是問他與徐先生的合作。

    沒期望過表揚與肯定,但也絕沒料到是這種結果。

    他有些悵然若失地望著對方,也問:“我在你眼裏,又到底是個什麽人啊?”

    有的話不問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但隻要問出口半句,那所有情緒就如同開閘泄洪了,再說誰不會翻舊賬?

    沈多意沒等戚時安回答,繼續道:“你無非是覺得我為那晚的話生氣,甚至躲避。實話實說,我的確很鬱悶,我是在夜總會端過盤子,還為了兩千塊錢喝得直不起腰,但不至於和夜場混的人一並比較吧,所以我當時很不舒服。”

    戚時安反擊道:“你在背後說我亂搞,難道我就很舒服?”

    那就互相扯平,又提起幹什麽?沈多意冷眼瞪著對方,有些遲疑地說:“你自己花名在外,連保險公司的人都知道。”

    “你還主動提保險公司?”戚時安火氣頓生,以為沈多意還在嘴硬,不然他怎麽不知道自己花名在外。把黑色文件夾摔過去,嘲弄道:“保險公司的上司比我好多了吧?一條消息孟平給你多少錢?”

    沈多意沒注意那份文件,以為戚時安隻是單純地發火,他猛地站起身,避免對方氣極砸到自己,回道:“什麽錢?你叫我上來到底要說什麽?”

    戚時安高聲道:“你自己看!”

    沈多意疑惑又生氣地撿起那份文件,打開先是一愣,隨後明白了戚時安的意思。最無解的是,這件事可大可小,他的態度和解釋很重要,可戚時安剛才的問題說明他的可信度並不高。

    沈多意執拗又失落地看著對方:“從過去到現在,我在你眼裏都是一個用錢就能搞定的人,對嗎?”

    “那要看你怎麽解釋這件事。”戚時安也站起身,甚至繞過辦公桌走到了沈多意的麵前,他同樣執拗,並且多添了把慍怒,“我在你眼裏,不也始終不是什麽正經人嗎?”

    偏見大於吸引,還是吸引大於偏見,股市都沒他們那麽難以揣摩。

    人類是高等動物,但被情緒支配時還不如貓狗的自控力強。彼時都曾為了那晚的失言感到抱歉,而此時卻又有了羽箭紮對方的心髒。

    沈多意迎著壓迫感抬起下巴,反擊道:“你自己不也說了嗎,你都搞過。”

    戚時安笑得極其渾蛋:“我說什麽你都信,那我現在說想要你,你是不是要報警?”

    渾蛋、無恥!

    沈多意反應了片刻才懂,他把罵人的話封在喉嚨口,握緊拳頭朝對方揮了過去,然後狠命打在戚時安的嘴角!

    戚時安被打得微微偏過頭去,並且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沈多意輕飄飄地說:“我襲擊你了,你可以報警。”

    嘴角破了點皮,戚時安捉著手裏掙動的爪子笑開,更加無賴道:“報啊,就說沈多意啃破了戚時安的嘴角,看警察怎麽處理。”

    沈多意漲紅了臉,氣得顫抖著說不出話,憋了半天才自以為厲害的詛咒道:“你少缺德了吧!出門不怕被車撞麽?!”

    誰料戚時安眼神息變,氣焰也頓時滅得不見蹤跡,他低聲道:“你忘了嗎,你祝過我‘出入平安’。”

    沈多意每天都過得很累,他也知道自己很累,但他會告訴自己那不是累,是充實。這種自我欺騙不僅能令他不滋生怨氣,甚至還能有個好心情。

    本來之前因為夜總會那件事還挺難過的,可後來有一天他陪沈老爺子看電視,電視劇裏的男主人公做銷售,為了把產品推銷出去幾乎是放棄了尊嚴,陪客戶喝酒喝得昏天黑地,最後單子還沒簽成。

    沈老爺子當時說:“這些電視劇都太誇張了。”說完片刻,老人家又極克製地歎了口氣,萬般無奈似的,“其實生活更誇張。”

    沈多意沒有做聲,知道爺爺想到他爸媽了。他爸媽都是鐵路局的員工,他小時候鐵路局職工宿舍發生了一起鍋爐大爆炸,他爸媽就死於那場意外。

    沒人能夠一直快樂,也沒人能夠一直痛苦,當痛苦襲擊快樂的時候,要堅持住別被打倒。但當快樂走入痛苦時,就要決絕地邁向新的裏程。

    沈多意已經練就這種本領,任何挫折與失落於他而言都很脆弱。關於夜總會那件事,他完全拋去腦後,換新工作,繼續上學打工,沒空研究尊嚴被踐踏或者人格被侮辱。

    他覺得那太無聊了,也太不酷了。

    可事與願違,偏偏又讓他想起。

    因為戚時安出現在了酒吧裏。

    爺爺說得真對,生活的確太誇張了。

    沈多意還是穿著襯衫馬甲,不過領帶換成了領結。這間酒吧氣氛很好,永遠繾綣著節奏緩慢的音樂,來去的客人差不多也都是老麵孔,每天都像朋友聚會一樣。

    他看見戚時安的時候剛和調酒師說完話,結果瞬間把新酒的介紹詞忘得一幹二淨。

    戚時安揣著褲兜從門口進來,目光逡巡一遭後落在了沈多意的身上,他揀了處沙發坐下,坐定後仍執著地看著對方。

    沈多意拿著酒單走近,不太自然地開口:“好巧啊,看來你是真喜歡喝酒。”

    戚時安瞄了眼對方頸間的小領結,直截了當地說:“不巧,我問了夜總會的經理,他告訴我你來這兒了。”

    “經理介紹我來的。”沈多意解釋了一句,解釋完才反應過來對方向別人打聽自己,但又揣測不出含義,“之前謝謝你,今天我請你喝酒吧?”

    聯想起沈多意為了錢喝到胃疼的模樣,戚時安覺得這句話有些好笑,他反問:“你一小時多少錢?”

    “……兩百。”沈多意撒了個謊,他賺不了那麽多,但是請客的話太少不合適,“新出的黃油啤酒挺香的,要不要試試?”

    戚時安不挑,畢竟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等兩百塊錢的黃油啤酒上了桌,他覺得沈多意的眼神都變得自信了,仿佛終於扯平,不再欠他什麽人情。

    實際上,沈多意確實是這樣想的,對方那晚幫了他,他就感謝回去,從沒想過要互相認識,更別說發展什麽友情。年紀差不多,卻開著車去夜總會喝酒的人,跟他隔著一道銀河那麽遙遠。

    黃油啤酒真的很香,啤酒的苦辣味基本已經嚐不出來,隻留著清香的酒氣,戚時安窩在沙發上慢慢啜飲,耳畔接收著舒緩的音樂。沈多意在他的視線裏走來走去,拿著酒單或端著酒水,笑容時淺時深,眼睛始終明亮。

    低頭時,下巴尖會蹭到領結,蹭癢了會趁客人不注意時抬手抓一抓,馬甲勒著那把細腰,腰側的小兜裏別著一支圓珠筆,片刻閑暇時會忍不住摁幾下筆帽。戚時安把沈多意的所有小動作都看在眼裏,就著這一幕幕,黃油啤酒被喝光了。

    沈多意忙得忘記了戚時安的存在,等想起來過去看時人已經走了,桌上隻剩下空酒杯。他收拾完繼續工作,以為再次產生的交集已經結束。

    直到換了衣服下班,他在酒吧門口看見戚時安靠著車門吸煙。

    還是那包軟珍小熊貓,戚時安其實沒點燃,隻是等得無聊拿出一根瞎玩兒。他抬眼望向門口,見沈多意直挺挺地立在那兒。

    背著書包,穿著校服,球鞋幹幹淨淨,衣領潔白如新,校卡的帶子從兜裏露出來耷拉著,隨著夜風輕擺。

    頭毛也在風中微顫,飄散了一地少年氣。

    大概比紮著領結穿著馬甲要可愛一百倍,因為戚時安能從自己的心跳速度上感覺出來。

    包裹在這身行頭下的沈多意完全是學生模樣,連同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幾分活潑開朗,他抓著書包帶子,可能有些冷,喊道:“你還沒走啊!”

    戚時安大步過去,隔了兩階看著對方,說:“兩百塊錢的黃油啤酒有那麽大一罐,我喝多了,禮尚往來的話,你是不是應該送我回家?”

    這擺明是刁難了,後退是關著的酒吧大門,下台階是戚時安的身前眼底,沈多意進退維穀,竟然推拒道:“夠嗆,我作業還沒寫呢,對不起啊。”

    戚時安忍住笑,不知道在裝什麽酷:“你高幾了?”

    “高二,我們老師管得特別嚴。”沈多意身著校服,人也仿佛天真了不少,“咱倆差不多大吧,你不用上學嗎?”

    “過一陣我就開學了。”戚時安說,“我比你大一點。”

    三兩句話的工夫似乎熟悉了些,這種熟悉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了解,隻是氣氛變得輕鬆了而已。沈多意終於從台階上走下,看看腕上的防水手表說:“我得趕緊回家了,不然家裏人會著急。”

    他說完就走,怕回應之間又耽誤片刻。戚時安卻沒在剛才的寒暄中忘記原本的來意,他猛地伸手攔住對方,像用了擒拿手似的扣住了沈多意的肩頭。

    “你幹嗎啊?”

    “你一小時沒有兩百塊,對不對?”

    “……那怎麽了。”

    “心疼你破費啊。”

    “沒事兒,按時薪請你的話,隻能喝汽水了。”

    “我其實就想喝汽水。”

    “你不早說……”

    “一天給你兩千,每天陪我喝汽水,你幹麽?”

    “……”

    又是兩千!

    作者有話要說:  像偵察兵勢力低頭,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