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001章 北上

字數:5383   加入書籤

A+A-


    第001章北上

    京城的天氣,冬季總是特別幹燥。

    飛機因為航空管製而晚點了三個小時,嘉言下了站,已經是下午兩點整。她把行禮拖到一邊,連忙打開了手機。上麵十幾個未接電話,都是陌生號碼。

    嘉言愣神的功夫,電話又響了。

    她放下包裹,把它接通。

    電話那頭的人有點兒急促:“言姐姐,你在哪呢?哥們兒幾個都站了好幾小時了,怎麽都不得見你。”

    嘉言忙不迭致歉:“對不住,對不住,航空管製,晚點了。”

    那人馬上喜笑顏開:“你沒事兒就好,我就怕你出點意外,看東子哥回頭不削死我。你現在到哪了,哥幾個來接你。”

    嘉言說:“我自己出來吧。”

    電話掛了,那邊的人興奮地呼朋喚友,招呼哥們兒幾個往機場大門趕去,一排兒車大刺刺直接往路邊一紮,引得四周頻頻側目。傅曉亮捏著手機,心裏那個激動啊,一路的傻笑就跟快見媳婦兒的農家漢似的,連身邊兄弟都看不過去了。

    “曉亮,誰呢?看把你樂的。”

    “哥們兒,說出來你不信,我就見過她一次,還是去年在杭州,但就是可這勁兒待見,翻遍咱北京城也找不出個這樣的姑娘,跟仙女兒下凡似的。”

    “還仙女兒呢?別是跳大神的,專騙你些個無知小年輕。南地兒騙多,下次去記得腰包兒捂緊了,生活費你媽可不給你補給。”

    “狗嘴裏沒句好話。那能是別人嗎?”

    “關子賣夠了沒?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憋著兒容易出毛病。”

    “甭介,不逗你,東子哥的人。”

    “真的假的?”

    “還能有假兒?一會兒招子放亮點,東子哥的媳婦兒,那就是哥幾個的嫂子,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著,冷了熱了跟你們急。”

    “這說得活似跟你媳婦兒似的。”

    “你丫找抽呢!滾犢子。”

    好不容易順著人流出來,又是一身臭汗。嘉言到了站台上,還沒喘口氣呢,大老遠就有人衝她招手,邊招手邊招呼一堆人齊刷刷擁過來。

    見過一麵的小平頭是傅曉亮,蘋果臉兒,中等身,笑嘻嘻貼上來獻殷勤:“言姐姐,我給你拿行李。”

    嘉言說:“謝謝你咯。”回頭看看他身後一幫人,微笑點頭致禮,“還有你們。”

    哥們幾個都有些發愣。大冬天的,這姑娘隻穿著件白毛衣和棉開衫站當風口兒,手都凍得通紅開裂了,笑容還是那麽自然溫文。白麵孔,瓜子臉,修長的小山眉呈現青黛般的顏色,一頭綢緞樣兒的中短發,中分頭、很柔順,卻有點兒自然卷,發梢內彎著,半遮半掩地覆在頰邊,遮著眼角一顆若有似無的小紅痣。

    真像傅曉亮說的,長得可真不賴,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傅曉亮原本是要開他哥那輛吉普出來的,被他哥知道了,就差沒拿竹竿兒抽得他滿大院跑,說你一混小子,駕照都沒拿全還敢瞎混兒,你是有幾條命玩兒?傅曉亮捂著屁股去和賀東堯訴苦。大洋那邊,賀東堯笑著說,這事兒你怎麽不和你東子哥說,嘉言要來我怎麽不知道?二話不說讓他去找勤務拿鑰匙。

    傅曉亮後知後覺的,恍然大悟。丫的這是去接你媳婦兒呢?

    這事兒幹的,可真傻逼。

    白挨一頓打。

    心裏又想,東子哥這是要立馬回來的節奏?

    上車前,傅曉亮那些個發小大眼小眼都在打量她。好在賀東堯這輛房車最多也就載八人。一個留著長發的女孩摸著大理石做的光麵車壁、純手工的牛皮坐墊,嘴裏發出驚歎:“東子哥最寶貝的車,居然也借出來?嫂子的麵子,就是不一樣。”

    白嘉言笑了笑說:“我們隻是朋友。”

    孟凡擠眉弄眼:“嫂子別不好意思啊。”

    白嘉言無奈,閉口不言。再說也隻是越描越黑。

    下了立交橋,又是個紅綠燈,車子跟在一排車屁股後麵停下來。好不容易到了綠燈,排著隊兒過去,輪到他們正巧又是紅燈。

    “操!”傅曉亮氣得猛砸方向盤。

    孟凡斜他一眼:“素質!”

    “滾丫。”

    嘉言微微笑,轉頭望向窗外。

    這才一會兒功夫,天就擦黑了。仔細想來,她這一天也就在飛機上吃過一塊小麵包和一片乳酪幹,如今肚子也有些空虛了。車窗外行人往來,車流不息,都是匆匆的過客。很多年了,她記得十歲那年離開這兒後,就沒來過京城了。兒時的記憶不是很深刻,大多數時間是和母親呆在大院的家屬樓裏,偶爾也去辦公區。那時候,賀東堯也沒隨他父母去南方,那個人……也還是一個孩子。

    嘉言是個理工科的人,信奉科學的公式和數字,但是,後來她不得不信命這麽虛無縹緲的東西了。

    否則,四年前怎麽會發生那樣狗血的糾葛,跟拍電視似的。如果不信命,她想,她上大學那會兒是不會再遇到那個人的。

    盡管那時候,她沒有第一眼認出他。

    故地重遊,心裏總有那麽幾分戚戚然,還有那麽幾分說不出的酸澀。不過,也隻是些許的酸澀罷了。時間會衝淡一切。那時候以為天要塌下來的事兒,現在想一想,也就那樣。再大,能大得過生老病死嗎?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也這麽想?

    嘉言想著想著,忽然笑起來。

    心髒卻不由自主地抽痛。

    開著開著,過了一個岔道,進了三環大道,道路頓時寬敞起來。傅曉亮如同猛虎下山,油門一踩再踩,連著超了三輛吉普。

    “操,激素吃多了吧?”後麵一駕著吉普的老兄罵罵咧咧,氣得想摔方向盤。副駕駛座的人笑道:“白日幹活,晚兒還得忙女人,能不歇菜嗎?”

    “我操,蚯蚓你張臭嘴巴!”

    這哥們忽然收了嬉皮笑臉,拿手推搡他胳膊:“哎呦喂!元子,你看,你看哪,前麵那車……”

    趙元不耐煩他:“別鬧,一車仨命呢。”

    “哥和你說正事。”邱睿說,“你瞧,那是不是賀東堯那孫子的車?”

    “你當哥們兒腦筋秀逗了,姓賀的在俄羅斯交流呢,和一幫老毛子握握手,稱兄弟。那傻逼,樂得我。他要在這,就是見鬼兒了。你一大老爺們,盡不著調兒。”趙元說。

    “不對,真是他車,那號牌不會錯。”邱睿興奮起來,叫嚷起來,“你看,真是他車。”

    趙元也拔下嘴裏的煙,眯起眼睛。這字母開頭的號牌就夠少了,裏麵還四個同樣重的,這樣囂張的車牌,除了姓賀的,還真找不出別的。

    邱睿說:“撞上去!”

    趙元有點兒遲疑:“要不超回去?真撞了,當街兒鬧開也不好看呐,這鬧市區的。”

    “三環了還鬧市區?哥們兒,你的腦筋真秀逗了。真要怕事咱倆換個,架勢座我來坐。”邱睿鄙視。

    被這一激,趙元一股意氣衝向腦門,一腳將油門踩到了底。輪胎發出一聲刺耳的尖鳴,整個車如離弦的箭矢一樣猛地衝上去。就聽得“砰”一聲,前頭那輛房車一個側身直直衝進了一旁的綠化帶,警鈴大作,車前車後四個紅燈都亮了。

    “操!你姥姥的,哪個龜孫子?”就聽著一聲大罵,車門被人踢開,傅曉亮怒氣衝衝地衝出來,直接衝到後麵那輛吉普前,“砰砰砰砰”地砸起門來。

    “元子,你這準頭不錯啊。瞧瞧這小可憐兒,都快氣瘋了。怎的不見姓賀的,都這了還要擺架子?真是他媽的受不了了啊。”邱睿慢條斯理給自個兒點了根煙。這車防彈的,頂多震兩下,不礙事。

    趙元嗬嗬笑:“也不看誰?”回頭對車後座那人說,“四哥,下去不?”

    天已黑了,道路兩邊更沒什麽光線。路燈隔好幾米才有一盞,三盞裏還必定壞上一盞。黑暗裏,隻依稀看出是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靠著椅背假寐。

    趙元見他不理睬自己,也不生氣。欣賞夠了外麵那小年輕的醜態,才開了車門和邱睿一左一右吊兒郎當地跨下去。後來兩輛吉普也早停下了,一行七八人也三三兩兩過來撐場麵,個個衣著光鮮,氣度不凡,紮堆站那兒,都饒有興致地望著傅曉亮,給人的壓迫感不是一般的強。

    傅曉亮方才還歇斯底裏的,這下就有些怵了。在看到其中幾張熟麵孔後,臉色發苦,跟死了爹娘似的。

    趙元過去,勾住他脖子:“曉亮啊,你不在學校裏好好念書,出來飆什麽車啊,你家裏人知道不?啊?”

    傅曉亮麵如土色,期期艾艾說:“元子哥,對不住啊,我不曉得是您兒幾個,我這就走,這就走。”

    “別啊。”邱睿過去,搭住他另一邊肩膀,“哥們兒聊幾句,這都多久沒見了?你東子哥呢?四哥在這兒,也不出來見個麵?可不把咱四哥放在眼裏啊。”

    “四哥也在?”傅曉亮怔了怔,臉色更加難看拘束,遲疑地望向那輛吉普後座的人。天色暗,又隔著一層茶色的玻璃,距離有點兒遠,實在看不清那裏還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