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二零章 不死的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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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太上目送秦牧離開,隨即進入方尖碑林,碑林中,太易枯坐,身後道樹道果熠熠生輝。

    太上躬身見禮,太易起身,還禮。

    “道友,我已經與七公子商議,送道友與開天眾回第十六紀。”

    太上道:“若是道友與開天眾還留在這裏,恐怕七公子便會心生歹念。他必會殺開天眾,也會讓道友轉世。開天眾雖然作惡多端,但也是拯救未來的一種可能。隻是開天眾的危害太大,我恐他不會放過你們。”

    太易道:“大公子是在為當年彌羅宮主人殺天都一事,而心存內疚,因此想要補償我與開天眾?”

    公子太上搖頭:“若是當年老師不殺天都,開天眾還是會變成開天眾,並不會因此改變。天都城的開天眾擁有開天辟地的力量,不加節製,濫用這種力量。相比來說,彌羅宮更加有序,危害更小。”

    “放屁!”一塊塊方尖石碑中,開天眾的麵孔浮現出來,紛紛怒叱公子太上的話臭不可聞。

    那些開天眾罵罵咧咧,嘲諷彌羅宮仗勢欺人,倘若給天都城成長的時間,十個彌羅宮主人也被天都之主打死,十個彌羅宮也被鏟平。

    彌羅宮主人就是嫉妒他們的力量,所以趁他們未曾成長起來便將天都之主抹殺。

    開天眾譏諷彌羅宮主人沒有容人之量,換做是他們,肯定早就解決了宇宙的破滅與創生,創造出一個完美的世界。

    他們又嘲諷彌羅宮主人無能,把自己累得道心死亡,活該蹬腿死翹翹。

    公子太上不以為意。

    太易蹙眉,對這些開天眾也是無可奈何,道:“道兄如何送我們回十六紀?”

    “我將化道,把一身力量還給宇宙。”

    太上剛剛說到這裏,開天眾又譏笑起來,紛紛道:“公子太上,衰仔也要與彌羅宮主人那老賊一樣,道心死亡了!”

    太上繼續道:“我的道樹留著也是無用,因此我打算借你之斧,砍了我的道樹,做出一艘船,把你們放在船上送到第十六紀去。”

    開天眾們被鎮壓在石碑中,聞言哈哈大笑:“太上老賊,你的道樹豈不是便宜了我們?有能耐,你便把你的道果也留下給我們打牙祭!”

    “憑你的本事,也能困得住我們?等到我們從你的道船上脫困,便殺到第十七紀,把你的死腦殼治愈了!”

    ……

    太上道:“我造就道船,送你們去第十六紀,不過在此之前,七公子必須先回到過去變成七公子,否則我不敢送你們回去。”

    太易道:“你怕他出爾反爾,趁你轉世殺個回馬槍,把開天眾都殺掉?”

    太上道:“七公子在過去十六個宇宙紀,坑殺了不少人。他的作風,讓人很難放心,我須得看著他回到過去,才敢放心。”

    太易點頭:“我也是。”

    兩人坐了下來,靜靜等候。

    秦牧漫步而行,先是去了一趟祖庭的原址,那裏已經變成成道者的戰場,祖庭混元鼎被公子的異寶打得千瘡百孔,幾位公子的異寶都已經毀去,隻剩下大公子太上的通天井。

    彌羅宮的殿主和成道者轉攻為守,守住通天井,讓藍禦田、虛生花等人始終無法攻破。

    秦牧遠遠望向戰場,隨即飄然而去,他在星空中漫步,去了四極天,宇宙四極而今變得更加廣大,有各族在這裏繁衍生息,四極天早就變得讓他感覺到陌生。

    他從南極天來到南天時,看到這裏的諸天像是一個個小延康,一切看起來都井井有條,神祇們掌管著力量,用力量為凡人們服務,凡人們商業興盛,提供給神祇們各種物資。

    秦牧從一個個諸天中走過,諸天萬界中已經沒有幾個認識他的人了。

    三十五億年的曆史,讓一切都變得極為陌生。

    他走過從前的戰場遺跡,站在遺跡中緬懷憑悼在過往的曆史中戰死的英靈,他還尋找敵人的墓葬,可惜未曾找到。

    時間太久遠了,世人已經忘記了他,忘記了那些為未來而戰的人們。

    他們或許不了解過去的人們為何而戰,因何而死,不理解那些在五劫時代奮不顧身拋頭顱灑熱血的人們。

    甚至,他們沒有興趣去了解五劫時代的曆史。

    龍漢,赤明,上皇,開皇,延康,一代又一代人的奮鬥,就這樣沾染了塵埃,沒有多少人去拂去塵埃,閱讀塵封的書頁。

    秦牧滿懷惆悵,終於來到了元界。

    元界比他離開時更加廣大厚重,祖庭已經不存在了,變成了重器,元界替代了祖庭,變成了諸天萬界的中心。

    延康的天庭便建立在這裏,公孫嬿的本體元木也變得鬱鬱蔥蔥,當年的那個把他當成樹木需要澆水的小丫頭,成為了元界的象征。

    秦牧如同凡人一般,行走在元界的城市中,觀察民生,體驗民生。

    元界變得完全陌生了,經邦濟世的經濟,變得與他離開時大不相同,文化風俗也變得讓他感覺到陌生以至於格格不入,而一座座神城的建築風格讓他恍惚間以為來到了異域世界。

    人們的衣著,飲食,語言,甚至連符文,也變得與從前不同。

    他像是一個從古老的墳墓中挖出來的老古董,與這個世界完全沒有了共性。

    秦牧有些惶恐,迷茫,他想看看自己貫徹的理念是否還在,看到了神為人用,也看到了聖人之道在於百姓日用,理念還在,然而讓他茫然的是,無論是神還是人,對此都習以為常。

    他們並不了解這種常態的含義,也不知道這裏麵藏著多少血腥的戰鬥,多少人為此付出了生命代價。

    畢竟,百萬年的曆史,相比三十五億年的和平,實在太短暫了。

    百萬年的曆史在三十五億年中,或許隻是一本厚厚的史書中的一頁,這一頁中放不下龍漢的七位天尊,放不下赤皇明皇,放不下支撐起上皇時代的月天尊和淩天尊,也放不下那十幾位頂天立地喊出人命大於天的上皇。

    書裏放不下無憂鄉,放不下開皇和他的四大天師四大天王,放不下大墟,放不下初祖人皇。

    這史書中的秦牧,或許隻是一段簡短的文字,更別提在他看來那一場場無法忘記的戰鬥戰爭,那一個個無法忘卻的麵孔。

    世人的史書,記不住這些。

    被曆史埋沒的英雄,像是海中的水珠,沙漠中的沙礫,無人記起。

    即便是曆史中的英雄歸來,也無人認識。

    他走了良久,從一座座神城中經過,戰場的遺跡有些已經在時光中毀去,變成了神城,變成了高樓大廈,有的則完全荒蕪了,無人紀念,隻有他經過時,憑吊一番。

    “牧天尊,是你嗎?”

    秦牧在嵐楓穀地緬懷時,聽到了一個滄桑的聲音,他循聲看去,看到了一隻大黑虎,他怔了怔,露出了笑容迎上撲來的大黑虎。

    那是黑虎神,他的師兄。

    黑虎神撲來,化作滿臉花白胡須的老年人抱著他,又哭又笑,突然高聲道:“老爺,你的二弟子回來了!”

    嵐楓穀地的山林中有草廬幾間,樵夫聖人推開草廬門戶走出來,依舊是從前的裝飾,從未隨著世事改變而改變。

    他也像是一個老古董,食古不化,古老得被時代所遺棄。

    他的容貌雖然與當年一樣,但像成熟的蒲公英一樣,頭發越來越少。

    秦牧大步走上前去,抱住了有些矜持的樵夫聖人。

    樵夫掙紮一下無法掙脫,轉而催動牆角早已鏽跡斑斑的斧頭打算劈砍威脅他鬆開自己,卻被黑虎神悄悄的伸出爪子壓住。

    秦牧終於放開了他。

    兩人在石桌前坐下,樵夫聖人黑著臉,黑虎神忙前忙後,張羅開來,泡茶炒菜燒飯,很是勤快。

    過了良久,樵夫聖人冷漠的說了一句:“回來啦?”

    “嗯。回來了。”秦牧笑道。

    “何時走?”樵夫聖人端起茶杯,淡漠道。

    “馬上走。”秦牧道。

    樵夫聖人手掌一顫,杯中水險些灑了出來,漠不關心道:“剛回來就要走啊?”

    秦牧不搭話,四下看去,隻見這裏還保持著三十五億年前的建築風格,搖頭道:“老師為何居住在此?老師對延康有莫大功績,倘若去天庭,豈不是更好?而且又有故友在那裏,很是熱鬧?何必如此清貧?”

    樵夫聖人飲茶,淡淡道:“至聖無名,我的境界,你不懂。”

    秦牧哈哈大笑,他看得出來,樵夫聖人的修為境界還卡在斬神台的境界前,始終沒有登上斬神台。

    按理來說,延康變法有著不知多少種後天之道被創造出來,有許多才智過人之輩,將這些後天之道印證到成道的程度。

    樵夫聖人如果想學的話,他完全可以補全他的三百六十種後天之道,將每一種大道都修煉到頂尖的層次。

    但是他卻沒有學。

    “我不想去那些地方,太熱鬧,太吵。”

    樵夫聖人瞪他一眼,道:“我的本事不高,去那裏被當成廟裏的神像供起來有什麽用?我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木雕泥塑的神像?我在那裏,反倒不如在這裏隱居快活。”

    秦牧伸手想摸一摸他變成風後的蒲公英一樣的腦袋,又被樵夫聖人瞪了一眼,連忙縮回手。

    “我的三個弟子,除了老大,做的都比我好。”

    黑虎神取來帽子,這是新時代的款式,樵夫聖人原本不樂意戴著帽子,但唯恐秦牧去摸他的腦瓜,隻得先戴上,道:“現在的人,也比我們當年更有想法。隻是沒有憂患意識,和他們在一起我不舒服,他們總覺得我囉嗦,說我杞人憂天,說我總是擔心那莫須有的危險。我和那些年輕人待不下去。”

    秦牧麵帶笑容,聽著他囉裏囉嗦的說著新時代的年輕人的不是,心中有些哀傷:“老師的心態,大概是真的老了……”

    樵夫聖人說了許多,石桌上的飯菜也漸漸便少,他們放下碗筷,樵夫聖人突然道:“你這次要走多久?”

    秦牧含笑道:“不知道。或許我前腳剛走,便會立刻回來,也或許直到這個宇宙變成了虛空才會回來。也有可能這一去,便永遠也不會回來。”

    樵夫聖人沉默。

    秦牧振奮精神,笑道:“老師的憂患意識,會有用武之地。無憂鄉隻是一潭死水,遲早會慢慢死去,會有新的危險出現,那時老師應該會出山,一展抱負。老兵,是不會死的,他們隻是在和平時期把戰斧和兵器收拾起來放在牆角裏生鏽,人們隻是選擇暫時性的遺忘他們。但戰爭再來的時候,人們會再次記起他們,而他們也會磨礪他們的戰斧和兵器,再次走上戰場。”

    他站起身來:“老師,你會有用武之地。”

    樵夫聖人站起身來,望著他,道:“何時回來?”

    秦牧沉默片刻,突然道:“老師還記得混亂空間嗎?”

    樵夫聖人想了想,道:“當年懸空界的那片混亂空間?”

    秦牧道:“將來的某一天,混亂空間將會像煙花一般綻放,那就是我回來的征兆。”

    樵夫聖人沒有挽留他,目送他遠去,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嵐楓穀地的山巒之間,這才收回目光,呼喊一聲:“小黑,出來磨斧頭了!”

    黑虎神連忙跑上前來,道:“老爺,真的有戰事要發生嗎?現在已經和平了幾十億年了!”

    樵夫聖人掄起大斧,虎虎生風,沉聲道:“有備無患!磨好斧頭,咱們一起去找故人!”

    他聲音洪亮,體內又有沉寂的鬥誌在燃燒,又有熱血在沸騰。

    “濯茶轉世了,煙雲兮天天和他膩歪著,得拉出來溜達溜達!還有帝釋天那廝,他轉世叫什麽來著?對了,田蜀是去了祖庭吧?找過來!”

    “還知道寒塘那廝去了何地嗎?還有青荒那家夥!對了,還有寒塘的兩條魚兒……”

    “老爺,你忘記了,寒塘天師已經亡故了。”黑虎神小心翼翼道。

    樵夫聖人茫然:“他不是轉世了嗎?”

    黑虎神道:“老爺,他在天庭之戰中被打成了混沌,你找他好多年。還有青皇,他老人家也故去了,你忘記了你在這裏給他們建的衣冠塚,去年上墳的時候你還問過那是誰的墳……”

    樵夫聖人沉默片刻,悶聲道:“那就不找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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