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chapter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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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7
相彌坐在椅子上,對麵一直是空著的,那些帶她來的人從另一個出口出去了,留下她在黑暗裏坐著,莫名的威壓,神神秘秘的,相彌腹誹著,不安地挪動著屁股,是不著痕跡的恐懼如同流水一樣四下流淌著,相彌沉默著。
“明天,我們會開始第三次武裝暴動,也是繼五月自由運動之後的最後一次武裝嚐試。”炸雷一樣響起了母親的聲音,相彌驚愕地回頭去看,母親從黑暗中幽幽而來,腳步聲輕緩,站在她麵前,在對麵坐下,盯緊了她,她有些慌張,愣了愣,往後靠去,母親低下頭去,“這一次的行動非常重要,我會在這裏等候你的歸來,如果這次武裝暴動成功,正義的力量得到伸張——我會再一次和你團聚。”
聲音低沉下去,似乎混雜著啞了的感覺,但是不大明顯,隱隱約約的有些哀慟的低吟一般,相彌有些詫異母親說出了這樣的話,母親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深吸一口氣:“我知道這件事情似乎不太能理解,但是暴動後什麽都結束了,你得去,我知道一直以來你對這裏都懷著一種憎惡的態度,不信任,和排斥,但是林先生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關注著你的成長,因此哪怕是作為回報,之後的行動你也必須付出十二分的努力去做,你知道嗎?”
“媽,你在說什麽?”相彌皺起眉頭,“我為什麽要做那麽反人類的事情?”
“什麽反人類,你胡說什麽,這是為了全人類的進步做出的明智的選擇,這是一場革命,革命不流血怎麽能叫革命?革命起先全人類都不會理解的。”母親手心全都是冷汗,有些顫抖,相彌有些難過母親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不能相信地下室圈養那些活生生的人用來做實驗,去打死無辜的平民,為了個人的政治野心煽動學生做不理智的事情,無論如何都和光榮的【革命】兩個字沾不到邊兒,她端詳著母親的表情,不像是撒謊也不像是在開冷漠的玩笑,不像是嘲笑也不像是夢囈,在自己麵前嘴唇翕動著,一瞬間恍若夢魘。
相彌往後拉了拉椅子起身,有些難以置信,卻陡然意識到,這是一種脅迫,母親說了,如果成功了,她們會再一次團聚。
那麽不成功呢?或者說,她沒有用出足夠的努力亦或是趁此機會逃跑了叛逃了呢?那她跑成功了,或者不成功,母親在這裏,一切結局就足夠明了了。
這是一種威脅,母親的性命和正義擺在天平上兩相衡量,相彌站在天平麵前做出抉擇,是非此即彼的關係,選擇了一方就意味著另一方失去,正義那一邊再壓上自己的自由和未來,和命運相互博弈。
“所以……您是要我,像是他們的獵狗似的……在那種打砸燒的活動中充當我身為變種人的能量,然後去聽從指揮是嗎?”相彌麵露難色,私下觀望,黑暗裏有紅光閃過,是監控在發揮作用,像是忠誠的暗衛時時刻刻充當間諜,將她們都賣出去。母親沉沉地點了點頭,半晌,把她背過身子去,推了出去:“你要自己去想一想,我們出不去的。”
“如果我跑的話,你為什麽不和我一起出去呢?”相彌轉過頭來不死心,母親微微搖了搖頭。相彌也搖了搖頭,母親指了指上下左右,接著一攤手,露出了苦笑來,用嘴唇輕輕告訴她,趁著機會跑。
相彌看懂了這話的意思,卻不明白母親前後不一樣是為了什麽,仔細一想,是受到脅迫,是了,她被推出去,接著那群人像是影子一樣在燈光下驟然出現,夾著她重新丟回她的房間去,三角眼最後看了看她的身體狀況,反鎖了門。
留下相彌一個人發呆著,不知道後路如何。
第二天的大喇叭響起了通知的幹巴巴的聲音,說大家各自在指定的位置集會,最近的重大集會總是很多,相彌大概也明白,這是提前把自己拖回組織的原因之一,因為林家仁等不住了,需要立即行動,這種行動的前提是他多年的積攢,在大陸滲透而來的勢力還有國外的協助,在福川本地的年輕人心目中崇高的地位,讓他腰杆挺了起來,與世隔絕著的大家隻能唯他馬首是瞻,對外界的一切都毫不知曉,她在會議室等著,去得一如既往地早,旁邊坐著的那個男人依舊拿著手帕隨時準備流淚哭泣,相彌看著他翹起來的蘭花指覺得有些反胃,往一邊縮了縮,門口冒出一個人影來,柏之笙揉著還潮濕的頭發像是旅遊一樣走進來,神態閑適。
這人的心怎麽能那麽大!
柏之笙從頭發的縫隙中偷偷瞄了她一眼,相彌看起來像是無家的小獸,滿眼的彷徨和迷惘,坐在那裏看向這裏,低頭繼續擦著自己的頭發,她洗了個澡,原本是過了洗澡的時間的,但是和負責的人說了一下,就可以去洗了,看起來像個公主一樣擁有著特權似的,實際上是她並不和相彌一樣一開始受到恐怖的威脅和強勢的試驗,迄今為止在她身上還沒有動過試驗,因為最近要用,而相彌被切來切去,失去了反抗的勇氣。
所以她去和那些人說的時候,那表情看起來像是郊遊一樣並無端莊嚴肅之感,也就意味著那些人的規矩並不嚴,幾句人情話就可以違背。柏之笙自己試探了那幾條線,擦著頭發耀武揚威地從第一排之前經過,坐在了之後為她安排的位置上,隔著一條過道和相彌對望,笑眯眯地將頭發撂到後麵,扭頭看相彌。
這麽會撩。
相彌扭過頭去。
那個說話的男人又冒了出來,接著又是一堆無所謂的屁話,相彌聽得困倦,隻好手臂支著腦袋,一轉頭就看見了柏之笙,剛好也這樣扭過頭瞧她,驀地目光對接了上來,精準地讓人害怕,眼底都是笑意的柏之笙似乎並不覺得這場合十分嚴肅和令人生畏,戲謔地讓她似乎也能夠忘記這裏的非人道的一切,變得開心起來。
這樣笑著的柏之笙不像柏之笙,明朗了太多,隻是這感覺很好,相彌覺得很高興,以前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就是柏之笙能夠變得開心起來,不該總是一臉陰鬱或者安靜地不諳世事仿佛淡看世間一切的模樣,於是相彌樂嗬嗬地看柏之笙,柏之笙卻抿起唇來搖搖頭,似乎在笑她一樣,接著目視著前方看那個男人滔滔不絕地解釋這次暴動的合理性和必要性。
是了,要開始暴動了,這次暴動的通知在此時下達,時間就是明天,來的猝不及防,柏之笙提前知道消息,做出了個驚訝的表情假裝自己不知道,接著瞥相彌,相彌沉沉地坐著,沒有什麽驚訝的表情。
嗯?她不是應該露出什麽懷疑恐懼彷徨無奈的表情麽?柏之笙憂慮起來,總覺得不大對勁,但是男人已經宣布散會了,大家陸陸續續起身,啪嗒啪嗒墊子彈起來的聲音悶悶地響著,柏之笙經過相彌,探過手去在她頭頂摸了摸。
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相彌抬眼看了看,鬆開了。
“……”柏之笙頓足站在她麵前,靜了靜,走開了,相彌深吸一口氣,旁邊的男人也不知道什麽情況,可能是和上麵那個男人惺惺相惜,一講話就會哭,摘下眼鏡抹淚好像聽見了什麽感天動地的故事,半晌沒挪屁股,上麵的男人過來安慰他,兩個人互相鼓勵,握著手貼著膝蓋,相彌覺得有些辣眼睛,趕緊挪了挪屁股走開,追在柏之笙後麵,不偏不倚。
“你跟著我做什麽?”柏之笙笑,一抬手推開了門,“會被查到的。”
“……”相彌愣了愣,一抬眼,啊,柏之笙的房間是這個啊,她剛才似乎是在猶豫著暴動的事情,母親和自己兩相衡量,柏之笙不是說帶她出去麽,消息都放出來了卻還是波瀾不驚,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似的也沒什麽關係似的,說出來也隻是哄她玩兒似的,她抱有期望了的,雖然不大想承認,訥訥地低了頭,轉頭,連招呼也沒有打就跑開,到自己的房間去,靜靜地坐著,滿腦子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