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生化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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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川月先生,在華慶兩國很少有人不知道他。
川月先生是這十多年來的一位人物。
他真的是一位人物,但人們卻無法為他在“人物”前加上任何字。
“大人物”?“小人物”?“傳奇人物”?
這些都不好,這些都不合適。
說大了是拔高,說小了是褻瀆。
曆史上總會有不少無法蓋棺定論的人物,就算是太史公諸葛千大人,遇上他們也會陷入無法評說的窘境。
比如第一位女皇帝齊太宗,任何評判她功績的論斷總會有有失偏頗的地方。狂傲如她似早已料到有此一幕,所以她在陵前留下了那塊無字天碑。
那塊立於潛山之巔的無字碑彷佛在說:“朕無法評定朕的功過,你們這些後世的俗人更沒有資格。”
這既像是一種宣戰和挑釁,又像是高高在上的天人對低賤螻蟻的嘲弄。
就像當年她將無數憤懣不甘的男人踩在腳下那般,臨終前她又將愚昧妄揣的後世人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腳下。
無法評說的人除齊太宗外還有川月先生。
有人說他是瘋子,有人說他是逆賊,有人說他是神,也有人說他是神棍。
而他卻自稱是一位隱士
他還說,他不是慶國人也不是華國人,他是個自由人。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更遑論他提出的那些政治觀點是何等荒謬絕倫,何等離經叛道。
在這十多年的日子裏,他理所當然地成了華慶兩國共同的通緝犯。
任何信奉他政治觀點的人,都會被當做有謀逆之心的不軌之徒。
川月先生的結局注定淒涼,但卻不值得人同情。
當你說出那些話時,你就要為自己開口的衝動而負責。
川月先生為此付出的代價是生命。
他行刑那日我還微服去圍觀了片刻,看到他人頭落地的那一瞬,我還是覺得有些可惜。
我無法去評判他那些理論想法的對錯,因為他的許多理論想法早已超過了當今世人所能理解的範疇。
不能理解的東西,又怎會有資格去評判?
就像兩個爭論無果的人,他們不會傻到去找一棵樹評斷對錯。
因為樹無法開口,無法發聲,更無法理解人話,既如此它又怎能評判得出兩人的高下對錯呢?
人永遠沒有資格評判無法理解的事物,你能做的隻有讚同或是反對。
我反對川月先生那些荒謬絕倫的政治觀點,同時又讚同他的某些理論。
他推行女權,他是男女平等的堅決擁護者,他甚至提倡一夫一妻製。
他提出的一些名詞也非常有趣,比如我之前說過的“更年期”一詞,他那套素質教育的理論也讓我很是欣賞。
我不曉得宋承提到他的意義何在,但我還是誠懇地作答,說出了心中所想。
“拋開他的政治觀點不談,他的某些言論我十分讚同。”
宋承道:“川月先生提出過一種觀點,他說在將來的戰場上人們會開始使用一種特殊的武器,那種武器是毒,卻又不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毒物,那種毒物是有生命的。它們能生存,能繁衍,能傳播,能讓百萬大軍數天內便癱瘓無為,它們所經之處的百姓牲畜會大規模地死亡。那些毒物甚至可以讓萬畝良田變得寸草不生,讓千百湖泊數百年內再無活物,讓世代出生於此的嬰孩皆為畸珠怪胎。”
我補充道:“川月先生將這種毒物稱作生化武器。”
宋承笑道:“看來大人你也聽說過。”
我平靜道:“不錯,我是聽過,但這不能代表著什麽。我雖認同川月先生的不少觀點,但也始終覺得他提出的某些觀點根本是無稽之談,比如所謂的生化武器。”
宋承歎道:“以前我連川月先生說的一個字都不信,在我眼中他和那些行走江湖的騙子沒什麽兩樣。直到我聽說了這個觀點,便重新審視起他來,我想或許他說的很多話未必是無稽之談,至少生化武器這一說法不是,因為那本兵書的後半冊就是最好的證明。”
“按照你的說法,莫非兵書的後半冊記載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兵法?”
宋承點頭道:“後半本兵書本就不應稱為兵書,我認為應稱之為藥書。它上麵記載的是各種世人聞所未聞的毒物功效及其製作方法,我敢肯定那些毒物就是川月先生口中的生化武器!”
宋承的話語使我想起了《川月先生語》中的內容,在那本書裏,川月先生說過生化武器的降世對於天下人而言是極大的災難,使用後的代價和後果,不是普通戰爭能企及萬一的。所以就算到了往後百年千年,各國也嚴禁使用生化武器。
若宋承所言非虛,那麽宋飛將軍的做法也說得通了。
愛民如他,想要保的從不僅僅是宋家。
這樣的兵書一旦公之於眾,天下必將大亂,生靈必將塗炭,後果不堪設想。
隻是宋飛將軍你明知結果如何,為何又要著出這本兵書呢?
為何不把這秘密帶入土中,隨你一同長眠地下?
說到底,你還是未能看破名利,未能參破子孫身後事。
此刻我無暇感慨,因為還有一個問題擺在我麵前。
上述的一切想法是基於宋承說的都是實話。
但他說的話真是實言嗎?
雖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千百年後的世道無人可知,有這樣的事物不足為奇。
但如今呢?如今世上當真會有這樣玄之又玄的東西?
我平靜地道出了心中所想。
“我願意相信你沒有說謊,但流傳百年的《宋氏兵法》竟是一本教人製造生化武器的藥書,這聽上去實在太荒唐了些,更遑論川月先生口中的生化武器到底存在與否。”
“大人不信?”
我抬頭負手,抿唇不答。
宋承搖頭,苦笑一聲道:“我本也是不信的,不信那紙上記的東西當真有那麽厲害。”
“但你如今信了。”
宋承的聲音突然發起顫來,變得斷斷續續,就像有人正拚命地掐著他的脖子。
“我……我如今不得不信,大人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我依舊不答,隻覺心頭一怔,背後的雙手漸握成拳,掌中冒出了一絲冷汗。
“因為我試過呀。”
“當我十二歲那年得知這本兵書時,我就試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