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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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花園內,一片秋色,菊花盛開,梧桐正綠,亭台樓閣鱗次櫛比,小橋流水目不暇接。

    臨秋池畔的一座亭子內,案幾上點著一爐沉香,一名侍女正在安靜煮茶,楊千錚一身便服,正神色凝重地翻閱著一疊信箋,秋風將亭子四周垂下的輕紗吹起,頗顯寧靜。

    楊千錚放下奏折,舒了一口氣,擺擺手示意侍女退下,起身走到亭邊,臨湖望著遠處,道:“既然來了就進來煮茶,順便看看那些酒囊飯袋批剩下的密報。”

    亭內一個身影顯現,楊玉已經端坐在先前侍女所坐的位置,抬手撥了撥火爐,然後拿起最上方的一頁信箋翻開來,眉頭漸漸皺起,一言不發,又一本本將餘下的信箋全數看完,這些密報是楊玉手下皇庭禁衛秘諜從樞密院還未曾開封的所有密報中挑選出來的,每日都會有數十封呈到楊千錚麵前,樞密院明顯人手短缺,每日沉積下來的密報數以百計,其中不乏事關重大甚至足以撼動根本的情報,楊千錚已是對樞密院十分不滿,就要對其刀懸頸脖了。

    此時亭外傳來兩聲請安,連句與名任鴻簫的老者已到亭外,楊千錚頭也不回道:“自己滾進來,還要我請你們不成?”

    連句和任老相視一笑,又你推我讓不肯先進亭子,最後還是任老先進了亭子,連句笑眯眯溜進來坐在亭邊欄杆上,猴急般搶了一杯茶一頓鯨吞牛飲,抹了抹嘴角,這才似乎看到了正在看密報的楊玉,笑眯眯道:“玉將軍又在替陛下分憂了,這些諜報陛下可是連我都不給看呢。”

    楊玉看了連句一眼,淡淡道:“連師神謀,怕是看不上這些小打小鬧。”

    連句連忙揮揮手,訝然道:“玉將軍言重了,連某隻是跟著陛下時日長了沾染了些陛下的聰慧而已。”

    任老在一旁故作淡然,搖頭晃腦飲著秋茶,時不時讚歎一聲好茶。

    “行了,你二人誰都不要擠兌誰,揣著明白裝糊塗,任老頭,我的茶好喝嗎?”楊千錚回頭看了看三人,哼了一聲。

    “好喝…啊…不…陛下恕罪!”任老差點被一口茶水嗆得順不過氣,忙起身道。

    “玉卿,幽雲此次突然南下,你認為所圖何事?”楊千錚問道。

    見皇帝問起國事,幾人也就停下動作,沉思起來,幽雲突然發動戰爭,動如雷霆,的確是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

    “赤律多輪故意留了一道落陽關,是在告訴我們,他隨時有可能破關南下,而帝國不得不派軍馳援,這是陽謀,如懸在我們頭頂的一把刀,不得不防。”楊玉沉吟道。

    “黑玨猛虎軍團名震東陸,今觀之果然名不虛傳,赤律多輪以騎兵破三關,想必不是那麽簡單。落陽關乃北四關中最難攻的一關,常駐軍不提,背依青州,青州騎兵隨時可以支援,赤律多輪若是拿了落陽關便要直麵我軍,不拿落陽關,不過是想拖住我軍而已。”連句收斂笑意,慢慢說道。

    楊千錚點點頭,看了眼楊玉,道:“所以玉卿讓朱雀軍馳援落陽關?”

    楊玉頷首道:“據守落陽關,盡力拖住赤律多輪。”

    此話言外之意就是朱雀軍不一定能守住落陽關,一直在撚須思索的任鴻蕭聞言後動作一滯,連句也是看了楊玉一眼,楊千錚神色如常,又問道:“露雲?”

    楊玉轉了轉手中的茶杯,道:“此事連大人比臣清楚。”

    連句聞言輕聲一笑,恍然道:“玉將軍原來不知?那為何又將八方軍派往東邊?未卜先知?在下佩服。”

    楊玉淡然道:“猜的。”

    連句嗬嗬一笑,道:“右相大人與東海似乎頗有來往,借著征海的名義,近日來一直在向陛下要錢糧,隻是戰還沒打幾場,伏東水師的戰艦便又要重修了。”

    任鴻蕭此時忽然插了一句:“此事臣亦有所聞,司馬東南突然閉關,據傳是要突破真仙,薦司馬平洲暫任伏東大都督。”

    楊千錚唔了一聲,道:“司馬東南曾上奏過,我知道此事,司馬平洲此人,有勇有謀,可為帥才。”言罷又問連句,“連卿以為如何?”

    連句從袖中拿出幾份信箋,放到桌上,道:“司馬平洲乃白禹四傑之一,素有野心,與盛龍、幽雲都有往來,最近更是從東皇城借了一批刀衛,想必與烈焚城也有些貓膩,這些都是昨日收到的諜報,玉將軍與任老可觀之。伏東軍團近日有一支萬人精銳北上落山東段,然後音信全無,臣推測應該是進入了幽雲境內,赤律多輪恰此時突襲落山,隻是湊巧?”

    任鴻蕭拿起信箋,一封封拆看,眉頭越看越皺,怒道:“落山東段幾千裏,關口盡在幽雲手中,伏東軍團如入無人之境?赤律多輪就不怕引狼入室!”

    連句淡淡一笑:“是甕中捉鱉還是引狼入室猶未可知,又或者,是狼狽為奸?”說著看了一眼楊玉。

    楊玉瞥了他一眼,道:“司馬東南十年前曾去過幽雲,那時赤律多輪還是赤顏部的將軍,兩人有過一場交易,五年後赤律多輪一統幽雲。”

    任鴻蕭聽著兩人貌似不著邊際的對話,卻已是額頭見汗,這些秘辛,連他都一點沒聽說過,此時二人一點點抽絲剝繭,卻暗藏機鋒。都說連句是皇帝手下最為可怕的人,此時看楊玉竟半點不遜色於他,更別說楊玉貴為親王,手握十萬雄兵,必然是暗中掌控著另一支情報部隊,聖眷之隆,令人不寒而栗。

    “既如此,再給楊格楊方兩道軍令,一道死守,一道監察。”楊千錚決斷道。

    “是。”連句躬首應道。

    楊千錚轉過身,指了指案幾上那些諜報,沉聲道:“計鎮南將軍權及相位交給了他長子計平南後,至今不知所蹤。他那兒媳鬱如溪去年病故,生有一子,從未出過相國府,計安南亦無消息。司馬家與盛龍城來往密切,伏東水師戰力已是今非昔比,未現世的暗蛟級戰艦已達四艘。幽雲鐵騎東向南下,落山東段的防線增兵十萬。”

    楊玉在聽到“鬱如溪病故”五個字時眼神中閃過一絲異色,連句聞言後也是收斂了笑容,任老更是張著嘴不知如何開口。

    楊千錚又道:“計鎮南想必已入修羅島,那是計氏之根本,計鎮南兩個兒子,計平南你們想必都見過,白禹四傑,沉穩大氣,內斂睿智,極有城府,據說風林火山已皆在其掌控之中,戰力不弱於幽雲虎狼,王佐之才名副其實。計鎮南次子計安南我倒是未曾見過,隻聽聞是位風流人物,劍道宗師。”

    楊玉放下信箋,道:“計安南自幼便隨他母親居於修羅島,二十歲入世,嗜酒,乖張,貌美,有“三國周郎”之稱,落青冥傳人,南地無人可敵。”

    楊千錚聞言雙眼一眯,問道:“落青冥傳人?劍譜第五尾頁那柄嗎?”

    楊玉點點頭,又道:“此人曾問劍冷霧山莊,與浪劍尊交手三百回合後惜敗,武道修為可入天下前十,乃至更高,隻是近年來極少出手,修為必然又有精進。落青冥乃地獄之劍,計安南極少使用,久未現世才被排在了第五。他兄弟二人,乃曠雪計氏中興之人。”

    連句此時不苟言笑,摸了摸下巴道:“鬱如溪病故想必便是因為生了一子,鬱如溪是天生玉遺胎,既已生子,便是玉胎破裂源力耗盡而死,那孩子吸收了他母親遺留源力,又是計平南之子,微臣鬥膽推測,將來成就無法估量。陛下,您看…”連句說完朝著楊玉看了一眼,又向楊千錚施禮道。

    楊千錚眉頭緊鎖,瞧了一眼楊玉,又轉身望向湖麵,道:“玉卿以為如何?”

    楊玉倒了杯茶,緩緩啜飲,眼神清冷,平淡道:“全憑陛下吩咐。”

    楊千錚沉默不語,一時亭裏落針可聞,氣氛說不出的古怪,半晌,楊千錚開口道:“任卿可有良策?”

    任鴻蕭聞言眼皮子一跳,小心翼翼看了眼楊玉,見他隻是喝茶不語,又看了眼連句,連句正好笑眯眯地望向他這邊,老爺子心裏一咯噔,這下可不得了,三人將皮球踢到他這兒來了,任老爺子捋了捋長須,咳嗽一聲,盡量語氣平緩語重心長道:“老臣以為,可賜婚。”

    楊千錚回過頭疑惑盯著任老爺子,楊玉停下喝茶動作似在思考,連句仍舊笑眯眯的。

    任老又咳嗽一聲道:“陛下,王朝初定,曠雪計氏對陛下來說舉足輕重,且先不說風林火山這支聞名天下的百戰雄師,僅是計平南、計安南二人,若是使用得當,就可使南方安定至少百年,為今之計乃拉攏為上上策。”

    楊千錚點頭沉思片刻,道:“隻是計鎮南對我心懷不滿,當年在天闕會盟之時,我等是算計過他的,想必司馬東南亦是如此,隻是如今我已登基,他二人哪怕心懷芥蒂,也不會明示。”說著瞥了一眼連句。

    連句給他一看,老臉一紅,正色道:“陛下,自古兵不厭詐,況且還怕他兩家不成?”

    楊千錚怒道:“閉嘴!都是你這狗頭軍師出的主意。”

    連句忙低頭請罪,隻是嘴角笑意不減。

    任老亦是麵帶笑意,撚須道:“當年之事不提,如今左相國是計平南,此子虛懷若穀胸有溝壑,豈會不明白陛下好意?”

    楊千錚點點頭,又轉眼去看楊玉,問道:“玉卿有何見解?”

    楊玉摩挲著白玉茶杯,點頭道:“可行,如何賜婚?”

    任老斟酌了一下,笑道:“老夫前些日子有幸得見玉將軍愛女定西公主,雖才剛滿周歲,卻是源力逼人,更聽聞頗得帝師喜愛,而那計平南之子想來定然也不會是尋常錦鯉,不知玉將軍,以為如何?”言罷任老笑眯眯望著楊玉。

    此言一出連楊千錚都是眉頭一跳,這老頭兒果然不愧是老狐狸,心裏的彎彎繞繞比連句隻多不少,連楊玉的女兒、他的孫女都敢起心思,他自己可都沒動過這個念頭,皇後那關首先就過不去,更不用說杜疏影和楊玉了,雖說他覺得與計鎮南結親是一門不錯的法子,但讓自家孫女去結親,楊千錚心底多少有些不願。於是回絕道:“不妥,定西尚小,且身份尊貴,可另作他選。”

    任老堅持道:“陛下,如此方能更顯皇室恩澤!”

    楊千錚正要嗬斥任鴻蕭,楊玉忽然開口道:“就依任老所言。”

    楊千錚愕然望著楊玉,連句也是楞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問道:“玉將軍允了?”

    楊玉放下茶杯,點點頭,道:“楊家兒女自當為國分憂。”

    楊千錚歎了口氣,眉宇間滿是憂愁神色,道:“事關重大,不可輕率,皇後和博文苑怕是不會同意。”

    楊玉站起身朝楊千錚施禮道:“陛下放心,我親自去說。”言罷躬身告退。

    楊千錚點點頭,待楊玉離去,又與連句任鴻簫商議了一些政事才放了兩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