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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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天,唐澤一直沒見著李翃。

    他也懶得去養心殿找對方,一來找了也無話可說,這種事情不是解釋不解釋的問題,二來他思慮許久,覺得對方心裏不能接受自己是個男人,對於自己來說似乎也毫無損失啊!

    他又不是後宮裏的小婊砸們,缺了皇上的寵愛就跟活不下去一樣。他現在占著皇後的位置,手中又有一個可以繼承皇位的包子,地位穩穩當當的,又有什麽好擔憂?

    李翃那貨,愛避開自己不見就不見!老子還落得個自在!

    百日宴的前幾天,唐澤倒是有點意外,李煊安插在宮裏的一個眼線來了景仁宮一趟。

    唐澤覷了一眼那個小太監,說:“你倒是忠心耿耿。”

    李翃判處謀逆之罪的聖旨上個月就下達了。李煊和上輩子一樣是被貶為庶人發配嶺南的下場,而且他在洛城的暗線情報網和宮中眼線都被挖了出來,此時此刻宮裏竟還有人幫他傳遞消息,可見此人確實是忠心又有點本事的。

    “娘娘打趣奴才了,”小太監俯首恭敬地說,“清河王對奴才有恩,奴才想報答他罷了。清河王臨走前把這個東西交給了奴才,吩咐奴才轉交娘娘,算作是給小皇子的生辰禮了。”

    唐澤瞥了他手中的東西,是一支白色玉笛,通透無暇,溫潤光滑,是李煊一直隨身攜帶的那支。

    他收回視線,冷冷淡淡地拒絕:“離小皇子生辰還早著,清河王的好意本宮心領了,不過這東西,你還是還給他吧。”

    小太監猶豫了一會兒,才應了聲:“是。”話音剛落,他忽然舉起玉笛朝地上狠狠砸碎了去。

    唐澤嚇了一跳,隨即皺眉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回稟皇後娘娘,清河王有吩咐,說要是娘娘不接受,那不如幹脆就砸了這個東西,樂器本是用來吹奏取悅心上之人,可倘若人生連知音都沒有,那它的存在又有何意思?”

    唐澤無語,這種煽情的話語,他相信李煊那貨絕對說的出,但這小太監心眼也太實誠了吧?他難道不知道這根玉笛可以換好多銀子嗎?夠他這輩子的俸祿了……

    “罷了,”唐澤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想到此時李煊應該正在通往嶺南的路上,於是說,“你以後若是有機會再見到清河王,不妨替本宮帶給他一句話。人生若是覓錯了知音,還倔強地一頭紮進去,那才真是可悲可憐。”

    對方留給他這麽一句煽情多愁的話語,那他便還一句同樣神經叨叨的弦外之音。至於其中的意思,讓他自個兒琢磨去,在嶺南閑暇之餘也好用來打發一下時間……

    小太監抬頭,奇怪地看了一眼唐澤,才點頭諾了聲。

    他走後,唐澤又一個人默默地坐了一會兒。

    其實說到底,李煊還是不信自己的話吧?又或者,他根本分不清唐澤與自己,將兩個不同的人混為一談。

    所以說,從一開始,這種喜歡便是錯的。

    孔思思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唐澤坐在桌邊發呆走神,窗子半開著一扇,一抹悠悠斜陽穿過晚霞投射了進來,正好落到了她深思的眼眸中,皮膚更顯得白皙無暇,鼻子玲瓏小巧,側臉弧線流暢優美,身子依舊是纖細苗條,根本看不出是剛生產完三個月的人。

    “姐姐。”孔思思叫了她一聲,才將唐澤的情思喚了回來。

    “你來了。”

    唐澤衝她啟唇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貝齒。在人前,他總是要展現出一副毫無心事的模樣,不能叫人看了出來。

    但孔思思是一個極其敏銳的人,她早就地洞察到了這幾天的異樣,隻是見唐澤一副神色懨懨的模樣,不好問什麽罷了。

    “姐姐,這是小皇子百日宴的名單和禮品,你看看可還有不妥之處?”孔思思將一個小冊子遞給了她。

    唐澤接過隻粗略地瞥了一眼便放下,說:“你辦事,我總是放心的。”

    孔思思笑了一下,又斟酌了一會兒,才說:“姐姐,據說祁趙邊境的狀況又不好了,皇上這幾天一直忙於政務,連合眼的時間都沒有,所以才沒空來景仁宮探望姐姐,姐姐心裏萬不可多想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唐澤嘴角扯了扯,擠出一個溫良賢淑的笑,說:“皇上政務繁忙,本宮自然知道的,怎麽會不體諒皇上呢?”

    什麽忙於政務,這些不過都是借口而已!以前不管多晚他總是要來看一看自己和包子的,但是現在連個影子都不帶出現的!

    唐澤在心裏翻了翻白眼。

    恐怕並不是忙,而是沒有這個心吧?是啊,他接收不了自己是個男人,看著自己就覺得膈應,又怎麽會來景仁宮呢?

    孔思思見唐澤臉色並沒有變好,反而更陰沉了,急忙轉了話題說:“姐姐,小孩子一般六七月就開始長牙,小皇子也該是快了,四五月的時候牙床癢,最喜歡啃東西的,你可要注意一些,別讓他吃進去了什麽不好的東西。”

    “嗯,謝妹妹提醒了。”唐澤不冷不熱地應道,眼睛瞥了瞥殿外,心裏似乎帶著一些什麽期待。

    但這種期待還是落空,最終劃歸毫無波瀾。

    半個月後,時值金秋。

    宮殿之上一方寧靜高遠的天空,顏色純粹得好似被碧海洗過一樣,幾多白雲輕盈如羽毛緩緩飄過折射璀璨光芒的琉璃瓦。一道道高牆鋪砌在白色玉石路上,形成令人捉摸不透的複雜格局,蒼穹之下,兩條盤旋在簷上的金鱗金甲的飛龍,足踏雲紋,口吐圓珠,一副威武不屈的架勢似欲騰空飛去。

    臨近傍晚,金烏西沉,一片紅透的火燒雲燃於天邊,映照得祁國皇城恢弘大氣,美輪美奐。

    一駕駕裝飾華麗風格迥異的馬車穿過朱紅色宮門,一路嗒嗒地駛進了外宮,在進入內宮之前,馬車上紛紛下來身著鄭重服飾的官員和使臣,互相寒暄了幾句,才提起腳步往裏走去。

    今天,正是祁國皇帝之嫡長子舉行百天宴的日子。

    滿朝文武百官和各國使臣均到來祝賀。

    唐澤在宴會上才又一次見到了李翃。

    他身著正式的明黃色朝服,腰上繡著滄海龍騰的圖案,綢緞墨發用一頂紫金冠束著,依舊是那個麵如冠玉,眉如墨畫的樣子,隻是眼底略略有些憔悴的神色。

    李翃見到她,抿了抿唇,眸子裏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複雜微芒,轉瞬即逝。他麵無表情地朝唐澤伸出了手。

    唐澤明白他的意思,於是慢慢走過去,將手指搭在了他的手上,臉上卻是同樣繃緊了表情,抿直了唇線。

    接受百官和使者參見後,唐澤才坐在了位置上,視線直直地打量著座下歌舞,不看身邊的人一眼,話也不多說一句。

    太後明顯地感到了這兩人的氣氛似乎不對勁,但她並不知道怎麽回事,於是忙叫人抱來了小皇子,送到李翃和唐澤的麵前。

    包子被打扮得很是喜慶,穿著件大紅色繡雲紋獸形的對襟圓衫,脖子上戴著金項圈,腦袋上套了頂虎頭帽,更顯小臉蛋胖鼓鼓的,粉色小拳握在胸前時不時就往嘴裏塞去,一雙葡萄般的褐色眸子滴溜溜地打轉,似乎對於下麵的熱鬧很感興趣。

    “小皇子見過皇上和皇後。”乳母替包子行了行禮。

    包子已經三個多月,大概也有點意識會認人了,此刻見到李翃和唐澤,表情忽然興奮了一下,口中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音,先是衝唐澤揮舞著小手求抱抱。

    唐澤冷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搭理。

    包子露出一點受傷的神情,又轉而朝李翃張開了雙臂。

    李翃卻先是看了唐澤一眼,見她目不斜視,也便轉過了臉去。

    包子一臉懵逼:“……”

    太後看不過去了,出聲說道:“把小皇子抱到哀家這裏來吧。”

    包子這才找到了歸宿,把呼之欲出的眼淚鼻涕又給吸了回去,委委屈屈地趴在太後懷裏,咬著小拳頭不明所以地望著父皇母後的方向。

    李翃抽空瞥了包子一眼,眉目間微微動容,但一見唐澤滿臉冰冷不為所動的氣息,唇角又繃緊了些,轉過臉將目光挪到了座下。

    宴席上酒過三巡,文武百官和各國使臣均站出來說了一些祝福的話語。

    李翃端著酒杯,一一應承了。

    唐澤也依著禮節,端著酒杯,該喝就喝,該說就說。

    最後是趙國使臣走出來,拱了拱手,說道:“皇上,微臣深知,近月祁趙兩國邊境略有摩擦,趙國卻還能受邀祁國,派微臣出使,微臣實在不勝榮幸。未表趙國誠心和謝意,我趙國皇帝特意讓微臣帶來了一個驚喜。”

    他說的神神秘秘,座下大臣聽聞,不由交頭接耳傳出了稍許議論之聲。

    李翃放下酒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說道:“既然如此,那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驚喜?”

    趙國使臣見皇上同意,意味深長地一笑,抬起手拍了兩下。

    隨著他的這個動作,殿裏忽然遙遙地響起了一陣琵琶聲,由遠及近,亦揚亦挫,婉轉深沉。

    接著,殿外緩緩走進來一個盛妝女子,腰身纖細,身段撩人,她裹著一層層薄若蟬翼的紫色輕紗,包著玲瓏有致的凹凸起伏,雖然看不清內裏,卻偏偏給人一種極大的視覺感觸,渾身上下充滿了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挑逗。

    她抱著琵琶,一邊彈奏,一邊輕踮腳尖翩翩起舞。

    琵琶聲猶如山澗的一道幽冷冰泉,在耳邊叮咚作響,縷縷悠揚,時而高聲,將人的心弦都跟著挑撥起來似的,同她跳的這支舞一樣,極具魅惑之感。

    一曲罷了,座下的大臣們看得眼睛有點直,殿中鴉雀無聲,似乎還未從美人和妙曲中回味過來。

    趙國使臣很滿意這種狀況,摸了把胡子,衝李翃拱手道:“皇上,這是我趙國雲溪公主,兩年前,祁國修宜公主嫁到趙國和親,如今我趙國皇帝也是特意將己妹送來,獻與皇上,以促進祁趙兩國之感情,親上加親啊!”

    此言一出,座下又響起了一陣小聲議論。

    美人嫋嫋娜娜地站在殿中央,烏眸滴溜溜地一轉。她很是會討巧,將琵琶輕輕一放,不等李翃發話,竟提著裙擺徑自走到了上座,俯身給李翃斟了一杯酒,聲音輕柔婉轉地說道:“雲溪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唐澤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趙國使者還真是會辦事啊,皇子過百日宴,倒是給皇上送來了一個美人,真是好大的一個驚喜啊!

    美人五官並不是很精致突出,但勝就勝在渾身上下透出了一股妖魅,不管是穿著打扮,還是腰段身材,亦或是說話聲音,都給人一種誘惑之感,似乎是被刻意鍛煉過一樣,就是專門用來讓所有男人都臣服於她的石榴裙下!

    唐澤看了看李翃,隻見對方的目光落在美人端著酒杯的白皙手腕上。

    他心裏有點不舒服。

    而座下的小婊砸們早就有點坐不住了。她們方才聽了趙國使者的話,就已經夠受刺激了,此時又見美人走到皇上麵前,紛紛瞪大了眼睛露出一臉的不可思議,要不是有文武百官和各國使者在,她們當場就要炸了!

    趙國使者見李翃並沒有在意美人的無禮,表情更加得意了,他摸著胡子轉了轉視線,卻見對麵祁國皇帝的後宮妃子們正滿臉怒意地盯著自己,表情跟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剝了一樣!

    他心裏顫抖了一下,慌忙收回視線,眼神卻更加不屑。哼,原來祁國後宮都是這樣一群悍婦,怎麽和他趙國溫柔似水的美人比較?

    這樣一想,他心中更篤定了幾分,祁國皇帝絕對會收下趙國這麽一份大禮。

    李翃盯了美人半響,才抬手慢慢地接過酒盞,卻並沒有喝一口,而是徑直放在了桌上。

    美人臉色微微一僵,但飛快地斂去了。

    李翃手指在桌上點了點,沉聲說道:“趙國有心,朕卻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