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有一道大術：化碧。

    丹心化出青青血，換取燃燒精元、性命的力量。施展此術後，修者血脈枯萎，生機喪滅，除非有絕世聖丹續命，否則絕無存活的可能。

    兵家同樣有“兵解”，以兵道戰氣解殺道體，有死無生。

    沈山施展的，便是這般禁忌之術，名為：斷鑄。

    器道以天地為銅爐，采陰陽作炭，煉乾坤之大器。而行走世間的億萬生靈，則可以視作為血肉之器。

    修者也是如此，納天地靈氣錘煉血肉，以超脫為圓滿。“斷鑄”的奧義，便是在圓滿之前，斷絕鑄道之路。

    沈山發動“斷鑄”，換來提山之力，硬撼聖者。

    若是換在其他地方，沈山大可不必如此。但這裏是器閣，在他背後，有著沈家傳承萬載的榮光與驕傲。

    千乘山脈萬裏地界，一寸山河一寸血，那是沈家無數前人以血骨堆砌而出的豐碑，縱然聖者也不能輕踐！

    除此之外，沈山還存了一分癲狂的念頭。

    他要堂堂正正擊敗藥清平！

    藥穀聯手兵家，攜四靈會晤之大勢，虎視雄哉。背後真正的目的，不僅僅是要打壓器閣，而是要重回百家之列。

    若是沈山能擊敗藥清平，藥穀的聲勢將遭受重創，甚至說不定會引起百家的不悅，收回舉辦觀瀾丹會的資格。

    是以，沈山一來便是慘烈出手，凶狂姿態，讓那兵道聖者都是暗自心驚。

    萬丈孤峰被沈山掄動，投下濃重的陰影彌蓋天日，呼嘯聲，灰色的山石朝著藥清平急速砸落。

    “喀嚓嚓”

    這裏的空間無穩固，遠非葬魔穀可，但那峰體壓落，虛空仍大片崩潰開來，承受不住這般撼動乾坤的力量。

    藥清平眼角狂跳，旋即心頭生出熾盛的殺意。

    器閣那一門父子兩聖人壓他一頭不說了，現在連一個君階的沈山都敢對他出手，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氣，更何況一尊聖者？

    聖人，不可辱！

    “滾！”

    一道怒喝，如天雷滾滾，夾雜著令大道震動的超脫氣意席卷開來。下一瞬，音浪化作肉眼可見的氣刃，斬出蒼茫的鋒銳白光，如雪山崩塌一般壓塌了天空，向沈山鋪蓋過去。

    萬丈高空，三道身影懸於雷火金殿外，正是刀劍老祖、沈威遠和沈從龍三人。

    早在沈山發動“斷鑄”禁術時，三人便已趕至，但令沈威遠和沈從龍不解的是，刀劍老人帶他們趕來後，卻並沒有要下場的意思。

    眼看著藥清平的音殺之力要撞沈山掄起的千乘峰，沈從龍血肉不受控製地迸發出劍鳴，聲震穹霄。

    “老祖……”

    沈從龍聲音壓製著狂躁的憤怒，眼角睚眥欲裂，但剛說出兩個字，見刀劍老人搖了搖頭，肅然道：“山兒成聖之機落在這一戰，你們不要攪擾。”

    成聖之機？

    二人聞言皆是悚然，旋即沈從龍心頭生出狂喜，連忙喚動劍心鎖死自身的氣機。

    而一旁的沈威遠則是臉色難看，刀劍老人的話，他自然不會懷疑。

    不等沈威遠想太多，下方，雪山、孤峰已然交殺在了一處。

    “轟轟轟”

    像是大世末日一般，空間急劇崩潰，然後湮滅。毀滅的波動席卷開來，所過之處，一座座山峰被挫成齏粉，迷蒙了視野。

    “嗡”

    沈家眾人身前，那道金印爆發出凝實的金光，庇護他們免遭了一劫。

    足足半刻時間過去，半空那些波動方才消弭。沈家眾人隻覺死裏逃生，一道道驚悸地目光向戰場心落去，望見沈山衣袍破碎，渾身裂開一條條猙獰的傷口，血流如注。

    在他前方不遠處，則是完好無損的藥清平，正用一種望著螻蟻般的目光看向沈山。

    “沈家家主？不過廢物一個！”

    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藥清平說完，要向同樣是遍體鱗傷的孫無俗走去。

    藥清平可以確定，算沈山發動了“斷鑄”之術，剛才那一擊，他也最多隻能使出一次。

    現在的沈山，應該已經油盡燈枯了。如果沒有聖道強者幫他修複傷勢，生機很快將流逝幹淨。

    然而他才剛抬起一隻腳，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沈山再一次提起了那座山峰。

    “怎麽可能，他哪來的力量！”

    藥清平臉不動聲色，心裏卻發出驚呼。正自疑慮，耳畔那兵道聖者的聲音傳來：“是這些山脈在供給他力量，唔，我來壓製住山魂。”

    兵道聖者說完，雙腳在地麵狠狠一踏，兩團兵道戰氣自他足底貫入山石，分化成無數刀兵，想要截斷勾連的地脈。

    “難怪兵家和醫家當年不被百家認可，哼，兩位聖者出手對付一個君階，真是好大的手筆！”

    萬丈之，一道夾雜著蘊怒的聲音直落九天，砸入藥清平和那位兵道聖者耳後，二人道心竟生出被壓製的感覺。

    “沈刀劍，是你！”

    藥清平瞬間反應過來，抬頭向天空望去，卻隻看到茫茫的雲天。

    “他交給我，藥兄你速速行事，懲處藥穀叛逆！”

    兵家聖者語氣急促地說完，心念一動，一副金麟戰甲憑空化出，覆蓋住他的身軀。催發澎湃的戰氣，正要騰空而，忽然，一刀一劍斬滅萬丈天光，攜裹聖道絕巔的氣意，將兵家聖者的身軀狠狠壓入泥土。

    斬下一刀一劍後，刀劍老人並未露麵，傳出天音如道憲：“犯我門庭，當處以萬山之罰，山兒，你代我出手。”

    沈山動容無，原本他以為憑老祖的手段，最多不過是壓製藥清平一些，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老祖竟然強橫至斯！”

    想到這裏，沈山的心神，忽然變得輕鬆起來。

    他是沈家家主，偌大的家族，大大小小的事務都需要他來調度。而最近，藥穀動作頻頻，家族內部人心動蕩，唯一的弟弟沈威遠又處處與自己作對。沈山肩的壓力，可想而知。

    直到今日，藥清平攜兵家聖者聯袂叩山，讓沈山繃緊的那根心弦終於是承受不住，所以有如此極端的應對，斷絕修行路。

    但，刀劍老祖的強勢出手，讓沈山徒然生出依靠的感覺。

    沈家，不止有他沈鎮山，還有聖者！

    肩壓力驟去，沈山被“斷鑄”橫斷開來的修行路，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再度接駁了起來。

    喚動地理之氣，沈山以山馭山，揮動千乘峰向藥清平砸去。

    “轟”

    萬丈峰體砸落，宛若太古神人在揮動神兵劈開天地，雄姿震世。饒是藥清平聖體不沾塵世劫伐，人間力量難殺其身，仍然是被砸的頭眼昏花。

    “你……”

    藥清平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口剛道出一個“你”字，沈山的第二擊便已砸來。

    “轟”

    又是一聲震天巨響，藥清平身影趔趄，連忙運轉聖力，方才穩住了身形。

    修行至今，藥清平何曾受到過這等屈辱？堂堂聖者，藥穀最古最尊之人，站著不動任人打殺。

    然而，有刀劍老人的一刀一劍伺立在旁，封殺住了一切道法的氣機。藥清平縱有一身聖力，卻根本無法打出體外。這種手段，讓藥清平明白，他和刀劍老人的差距，隻怕並不沈山和他的差距小到哪裏去。

    等藥清平想明白這一點，沈山已經砸了數十山。

    “不對，他的氣息……”

    忽然，藥清平發現沈山急速跌落的氣息竟然在趨於平穩，臉頓時露出震驚的神色。

    沈山一山接著一山揮砸不停。這個過程，他自身仿佛也在經曆著錘煉，境界迅速穩定了下來。

    一百山，沈山的氣息停在了王階初期。

    兩百山，王階期。

    五百山，沈山重回君階。

    “古有愚公，移太行、王屋二山，搬天下塊壘，踏地成仙！”

    一個古老的傳說，躍出在藥清平腦海。

    “移山術，千乘峰……不好，他這是要踏吾等道果成聖！”

    藥清平瞬間明白過來，刀劍老人這是要讓沈山效仿古之大能，移山成聖。至於他和兵家聖者，則要淪為磨礪沈山聖道的助力。

    但，事已至此，藥清平想要反抗，為時晚矣。

    一千山、三千山、五千山……

    沈山雙目緊閉，心神陷入了一種特的狀態，物我兩忘。

    八千山過後，沈山的氣息，穩穩邁入君階後期，並且還在穩步攀升。

    而此時，沈山的心神，忽然浮現出一道背影。

    他挑著扁擔，兩邊的簍子裏放著開鑿下來的石塊，步履堅定地向遠方行去。

    在他身後，兩座巨嶽如擎天之柱，高聳入青冥。

    “他要移開這兩座大山嗎？”

    感受到那老者體內竟然沒有分毫的靈力，沈山有些驚詫，繼續看了下去。

    而在外界，沈山第一萬山砸下，氣息直入君階巔峰。

    藥清平“哇”地吐出一口精血，昏死過去。

    依舊是閉著眼，沈山毫無意識地轉過身，掄動山峰，砸向兵家聖者。

    心神，沈山不知年月，看著冬去春來，夏過秋生，一季又一季，那兩座巨嶽卻絲毫不見損減。

    耳邊唯一的聲音，除了那道身影揮動斧鑿擊打在山石發出的“叮當”聲外，便隻剩下那挑石前行的腳步聲。

    忽然有一日，沈山心神生出莫名的感應，向那道身影走去。

    那道身影回頭，露出的赫然是一張與沈山一般無二的臉龐。

    外界，沈山砸落第兩萬山。

    “喀嚓”

    “喀嚓”

    兩道破裂的聲音同時響起，兵家聖者聖軀開裂。

    沈山，入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