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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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玄武大街的岔路口,要去衛所的蔣紹驅馬到車前,天璿隔著窗戶望著他。
馬背上的蔣紹不緊不慢道:“這兩天抽個空來一趟靖國公府,娘一直惦記你。”
天璿一點都不想見陌生人,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破綻,然而這話她能拒絕嗎?在沈天樞的描述中,靖國公夫人幾乎當了她半個母親,遂點頭應了一聲。
蔣紹看看沈天樞:“表哥到時候帶著小朵兒一塊來。”沈天樞膝下有一稚女,小名朵兒。
見沈天樞應了,他策馬便走,臨走目光在天璿臉上繞了一圈。
他可算是走了,天璿長出口氣。
穿過玄武大街,再往東行入盛安坊,坊內住的都是信都百年望族,沈家大宅就在其內。
沈天樞邀玄鬥入喝杯茶再走,玄鬥抬手一拱:“主子還等末將回去複命,不敢滯留。”
玄字輩是冀王世子蔣崢從小培養的親衛,即使已經脫籍成為五品參將,依舊惟命是從,沈天樞知留不得他,隻得鄭重感謝。
“末將不過是奉命行事,當不得沈大人一聲謝。” 玄鬥抬手招來一挺拔青年:“這是白忌,日後由他率領這六十四名玄甲鐵衛保護沈姑娘,沈大人盡可吩咐他。”
沈天樞默了默,之前蔣崢就派人保護妹妹,那時候是二十四人,這次他嫌翻一番還不夠:“回去稟報世子,我省的,請他放心。”
臨走前,玄鬥向天璿辭行,態度恭謹。天璿心知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那素未蒙麵想起來就膽顫的未婚夫。
“阿璿下車了。”沈天樞喚了一聲。
馬車內的天璿深吸了一口氣,扶著白壁的手踩著繡墩而下,怔怔地望著麵前巍峨莊嚴的府邸大門。
白色的多層須彌座上立磚造門墩,門墩上安放橫梁,橫梁之下是朱紅色的古韻大門,橫梁之上還有雕花鬥拱與屋頂,屋頂上鋪綠色琉璃瓦,與綿延不絕的紅牆、白基形成鮮明的對比。門前還立著兩座等身高端莊肅穆的石獅。
沈天樞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語調輕柔穩重,撫平了天璿的心:“別怕!”
天璿定了定神,對他微微一笑。
沈天樞含笑道:“照著咱們之前說好的,不想說話便不說話,你不需要看誰的臉色。”
天璿心中一暖還有說不出的歉疚,輕輕點了點頭。
兄妹倆從側門入府,沈天樞為她介紹沿途景致院落,一路走來四時之花、奇植異樹、假山怪石琳琅滿目,亭台樓閣、池館水榭應接不暇,原是無心欣賞的天璿不覺被吸引了心神。
穿過垂花門便是內院,沿著一條青灰色磚鋪就的大路一直往前走,就是沈府的中心——靜安堂,雕梁畫棟,碧瓦飛甍。
看門的婆子遣了一個小丫鬟去通報,趕緊滿臉堆笑的迎上來,屈膝:“大爺和三姑娘可算來了,老夫人都派人問了好幾回了。”
天璿下意識衝她笑了笑。
那婆子晃了晃神,心道半年不見,三姑娘容色是越發動人了,便是她這老婆子見了都要心蕩神搖。
沈天樞叮囑:“妹妹小心門檻。”
天璿抿了抿嘴,這裏的門檻能到人小腿,她很是不習慣,微微提起裙擺跨過去。
靜安堂正房內正在閑話的眾人聞訊,俱是一靜。
沈天樞的妻子阮氏撫著五個月大的肚子笑盈盈開口:“大爺可算是把三妹接回來了,如此祖母和母親終於不用再牽腸掛肚。”
主位上梳著高髻,斜插一隻紅寶石金步搖,頭帶黛藍色抹額的沈老夫人一勾嘴角:“可不是,她一走就是半年,怪讓人想的。”
坐在沈老夫人右下首的大夫人劉氏端莊的麵容上露出淡淡笑意:“回來了就好。”
二夫人梁氏嘴角一撇,一個是繼祖母另一個是繼母的,裝什麽慈愛。
說話間,珠簾碰撞聲響起,眾人抬頭,便見分開珍珠簾的丫鬟屈膝行禮:“大爺好,三姑娘好。”
天璿錯開沈天樞半個身子跟在他身後入屋,放眼逡巡一圈,看了個囫圇,隻留下一個珠光寶氣,衣香鬢影的印象。
沈天樞作揖行禮。
天璿依著他的稱呼款款跪在麵前的蒲團上,下拜行禮:“孫女拜見祖母,”轉了方向後又道:“女兒拜見母親。”她久未歸家遂得行大禮,這一路走來重點學的就是禮儀。
沈老夫人和劉氏立時叫起二人,天璿就著兄長的手直起身,又隨著沈天樞向幾個嬸嬸福身見禮,心中默記各人稱呼與臉。
梁氏吊著眼尾,陰陽怪氣道:“三丫頭真叫人羨慕,隔著上千裏的外家,想去就去了,還好這次隻待了半年,要是像上回那次似的,一住就是三四年可怎生是好。幸好三丫頭還記著明年就要出閣,趕回來了。”一甩帕子捂了嘴笑:“那可是冀王府,哪能不趕回來啊!”
天璿皺眉,之前沈天樞就告訴過她,二嬸梁氏混不吝的一個人,連二叔和她親生的兒女都不大看得上她,讓她不用理。當時她就在想這得是多麽混不吝,才能讓親生骨肉都看不上眼,現在終於見識到了,百聞不如一見。
沈天樞望一眼沈老夫人,見她巋然不動神色一冷,淡笑著望向梁氏:“二嬸不用羨慕,我這就安排人送您回梁家孝敬長輩,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咱們沈家萬不會阻止骨肉團聚。二叔那您也不必擔心,我會親自去信寫明,二叔通情達理隻有高興你回去盡孝的。”
梁氏的臉頓時僵住了,眼見沈天樞真的喚來人,徹底慌了,磕磕巴巴的嚷嚷:“誰要走了?誰要走了!”
沈天樞俯視她,淡聲道:“您不是羨慕阿璿嗎!我這就替您安排好,權當侄兒一片孝心了。”
“我不走,” 梁氏喊了一聲,見沈天樞不搭理她,而是在叮囑進來的婆子,嚇得臉都白了,忙急急去看上首的沈老夫人:“母親!”
沈老夫人麵色不渝,她不在乎梁氏的臉麵,反正又不是她嫡親兒媳,大房二房鬧起來她權當看猴戲,可沈天樞在靜安堂鬧這一出卻是沒把她看在眼裏,她如何能高興。
“你二嬸說話向來不著四六,你把她的話當真了,豈不是小題大做。”沈老夫人半嗔半惱。
沈天樞道:“孫兒是晚輩,豈敢置喙長輩的話裏真假,自然是全部都當真的。”
沈老夫人臉皮一顫,就差指著她的鼻子說自己這個唯一在場的長輩失職了。可事實上的確是她沒有及時喝止,她理虧,遂隻能硬受著,勉強笑道:“眼下你知道你二嬸是說笑的了,讓人下去吧。”
劉氏卻是道:“說笑也沒有拿著孝心和婚事說嘴的道理,顧老夫人身體不適,阿璿身為外孫女前去侍疾乃是純孝,顧老夫人好轉,阿璿回來天經地義。可到了二弟妹嘴裏為何就不入耳了呢。這種話從自家人嘴裏說出去,外人怎麽想,咱們家還有這麽多姑娘沒出閣呢,就是六妹也沒許人家。母親心慈不忍責怪,可小錯不懲,將釀大錯。況這麽多小輩看著,若是不懲,讓他們有樣學樣了去,豈不是敗壞門風。”
沈老夫人被堵得眼皮子亂跳,去看梁氏,梁氏暈暈乎乎的看著劉氏,顯然還在狀況外,這個蠢貨!
最終沈老夫人隻得下令讓梁氏禁足一個月並抄十卷金剛卷。
梁氏被婆子帶下去,屋內氣氛還有些古怪,天璿發現有個小姑娘一直瞪她。她回憶了下,這應該是梁氏的小女兒四姑娘沈天珠,據說她是梁氏所出二女一子中最得梁氏歡心也是最像梁氏的。
劉氏溫聲道:“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說,回來的路上阿璿染了風寒,因燒得厲害,忘了一些事情,以後若是有什麽疏忽的地方,望大家見諒。”
天璿配合的軟軟一笑,純良無辜。是的,她隻是忘了一些事!這是沈天樞決定的說辭,並且沈家僅有幾人知道真相,甚至其他人連她失憶都是當場知道。從中,天璿明白這繼母應該是可靠的,起碼沈天樞很信任她。也明白,這家裏怕是不怎麽和睦。
這消息無異於平地一聲雷,炸的人頭暈目眩。
人老成精,最先回過神來的是沈老夫人,她注目天璿,果見她神態不同尋常。旁人也望過去,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作用,都覺她不同以往。心中納悶,好好的人怎麽就失憶了呢,還沒有沒別的毛病?
一些人心中百般思量開,望著天璿的目光頓時複雜起來。
天璿似無所覺,乖乖巧巧的坐在那兒,臉上掛著溫婉的微笑,如畫中人般。
沈老夫人凝神望過去,玉顏光潤,因舟車勞頓而麵帶幾分倦色,可不損姿色,憑添幾分楚楚,怪道能得這麽一門人人歆羨的好婚事,她一連問了三個問題:“除了忘事,可還有其他的不適?忘掉的事什麽時候能想起來?冀王府那邊可知道?”
沈天樞回道:“回祖母的話,除忘了些事,其餘一切皆好。郎中說忘掉的那些事過一陣許是能自己想起來。冀王府那邊,蔣世子是知道的,這一路便是他命玄鬥參將送回來的。因著阿璿忘事,世子不放心還多派了些玄甲衛保護,我已把他們安置在東跨院那邊,以後阿璿出行要人隨行直接從東門出去也方便。”
沈老夫人一問人數,吃了一驚,誰人不知,玄甲鐵衛是蔣崢一手帶出來的精兵,以一當十不在話下,居然派了六十許好手就為保護一閨閣女子,她心裏過了過,眯眼笑道:“這也是世子看重阿璿。”
天璿:“……”我有點方!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