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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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餘暉下,坐在榻上的女子,黑發如綢,肌膚勝雪,神情恬靜而又美好,嘴角掛著清淺的笑容。
蔣紹情不自禁的駐足,凝神望著這一幕,不忍打擾,他知道,一旦他出現在他視野之內,她就會收起所有柔軟,刺蝟般豎起尖刺。
縫完袖子,天璿拿剪子剪短線,端詳了下,發現自己手藝越來越好了,果然是熟能生巧,一抬眼,就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蔣紹。嘴角的笑意頓時收斂,天璿收回目光,從麵前小幾上那一捆絲線中挑出黑色的線開始滾邊。
被無視的蔣紹慢慢走到她對麵坐下,隔著小幾看了看穿針引線的天璿,繼而垂眼望著小幾上已經成型的小衣裳。當年連個荷包都不會繡的女孩,如今都會做衣裳了。他都要忍不住嫉妒那個小家夥了。
蔣紹搖了搖頭:“這個顏色好,不管男孩女孩都適合。”
“你希望是個女孩還是男孩?”蔣紹又問。
天璿垂首不語,繼續手中的活。
蔣紹笑容不變,他已經習慣她這樣的冷漠,隻要她人在自己身邊,哪怕是這樣安安靜靜真真實實的坐在他一身之外,他就已經滿足。
兩人便這麽坐著,到了晚膳時分,蔣紹才離開,他倒是想留下陪她一起用膳,不過看著他,估計她會胃口不佳,眼下她身子最重要。
來日方長!
他一走,天璿手中的動作漸漸慢下來。
“夫人,該用膳了。”
“嗯。”天璿應了一身,緩緩的站起來。
之後幾天,蔣紹過來每次都撞見天璿在做針線活,她似乎是迷上了做東西,做完一整套小衣裳後,又做了一雙虎頭鞋,還拿剩下的布料做了幾方帕子,繡了十分簡單的花樣,因為她繡不來複雜的。繡完後,她還親自調了香熏帕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過得十分充實,除了不能離開,她要什麽她們都滿足她,可惜她最想要的就是離開。
天璿把繡了富貴竹的帕子從熏籠上取下來,輕輕嗅了嗅,香味不濃不淡正好。
望著她怡然的笑容,蔣紹嘴角上揚,取下另一方繡了荷葉的錦帕:“這一方送給我可好?”
天璿斂容,扯了扯嘴角:“我說不願意有用嗎?”
蔣紹笑了笑,手指拂過上麵的荷花:“我都不知道你的女紅現在這麽好了!”鼻尖傳來一陣淡雅的清香,他又道:“香料這些,偶爾玩下還好,眼下你懷著孕,盡量少碰。”
天璿一怔,垂眸把玩著還帶著熱氣的手帕。
“我要離開一陣。”蔣紹出聲。
天璿愣了愣,忍不住抬眼。
瞥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輕鬆,蔣紹心裏什麽滋味都有:“蜀帝病危,嫡長子監國,他下麵的兄弟蠢蠢欲動。”
見她難得有興趣聽他說話,蔣紹便繼續道:“蜀國內部恐怕將有一場大亂,我要去一趟,短則一個月,長的話,說不定等我回來,你已經生了。”
天璿的手微微握緊了:“關氏兄弟內耗,你們呢?你是不是和蔣嶸聯手了?”這一陣她一直在琢磨,王府守衛森嚴,什麽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她帶出來,蔣紹雖然姓蔣,但是他到底是郡王府的。思來想去,她覺得蔣嶸最可疑。
蔣紹沉默了一瞬,不答反問:“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你不會嫁給他,而是嫁給我,不是嗎?”
天璿眉心一跳,張了張嘴。
蔣紹微微一扯嘴角:“你不需要否認,在當時,你身邊除了我還能選誰,你看的上其他人嗎?”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他明明知道,卻依舊那麽做了,他不仁就別怪我不義。阿璿,你不覺得這很公平嗎?他用強用權勢把你奪走,我也可以把你搶回來,各憑本事!”
“那我呢?在你眼裏我算什麽,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的戰利品嗎?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可你枉顧我的意願,不顧我的名譽,我的將來,迫使我骨肉分離,這就是你的喜歡嗎?”天璿壓不住火,質問。
蔣紹麵上浮現頹然之色:“我想過放下的,我也不想讓你冒險,可我沒辦法。”他垂了垂眼簾,遮住了眼底濃鬱的化不開的哀傷和寂寥:“如果不是這個念頭支撐著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現在是個什麽模樣了。阿璿,你不能這兒偏心的,當年你能原諒蔣崢,為什麽就不能原諒我呢!”
天璿心頭一堵:“不一樣的,不一樣的。我……”
蔣紹猛地打斷她的話,似乎是怕她說出難以承認的事實:“我知道,你們畢竟成親了,還有了孩子。”他加快了語速:“我還有事,先走了!”說罷大步離開。
他離開的背影透出幾分落荒而逃的狼狽,丫鬟忍不住對天璿道:“夫人,大人這些年過得不容易!您……”對上她的目光後,接下來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那你覺得我現在容易嗎?”天璿撫了撫微微凸起的腹部。
那丫鬟聲音一哽,望著她顯懷的肚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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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素衣帶著一盅參湯來到書房,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為著她兄長的事上門。她兩位兄長都是安分守己的,這幾年也沒出過亂子,能力也尚可,故駱素衣雖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厚著臉皮來了。
駱素衣赧然道:“父親來信說他覺得近日精力越發不濟,下麵幾個弟弟還小,所以才想著讓二哥回去盡孝。”
蔣紹也沒有為難她,很爽快的答應了:“他們這幾年都在外麵,是該回來一個,你父親年歲也大了。我這就讓人安排下,就是不知道你二哥屬意哪個位置?”
“你看著辦便是,能回來就很好了。”駱素衣含笑道。
蔣紹笑:“回頭我和你二哥聯係下。”
駱素衣望了望他鬱結的眉眼,輕聲道:“那我就不打擾你了,”猶豫了下道:“你也注意身子。”
蔣紹頷首。
駱素衣屈膝一福便離開。然一回到屋,她臉上的從容瞬間蕩然無存。
見她神情肅穆,目光端凝,丫鬟忙問:“夫人,您怎麽了?”
駱素衣搖了搖頭,揮手示意:“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下,你們先退下吧!”
諸人見她模樣,皆不敢多言,忙福身退下。
駱素衣望著魚貫而出的下人,忍不住笑了笑,這些人雖然對她恭敬有加,可她知道,她們的主子不是她。她的陪嫁,她的心腹在這幾年都被蔣紹換上了他的人,她看似自由,可她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中。所以哪怕她發現了什麽,她也不能問。
眼前,不受控製的又浮現了那方錦帕,駱素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帕子,那荷花似曾相識,針腳一般,不像是他的丫鬟所做。那麽是誰?
還有他身上的那股香味,男人和女人的熏香是不同的,她確定那是女兒家身上的香味。
他向來不近女色,為此不知多少貴婦明裏暗裏的羨慕她。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聞到不屬於他的香味,所以那個人存在有一陣了,是嗎?
可他這一陣明明回來的很早,也從來不曾在外留宿過,唯一反常的就是在書房一待就待很久。
突然間,駱素衣眉心一皺,她想起了,怪不得覺得眼熟,這荷花她在大嫂那見過,她畫的荷花與眾不同,故而她印象深刻,還專門與她玩笑過幾句。還有那香,她似乎也在天璿院子裏聞到過?
駱素衣臉色劇變,想起了從信都傳來的消息,天璿這次懷孕凶險,所以一直在山莊休養。又想起了這段時間以來蔣紹種種不同尋常之處。
越想駱素衣的眉頭皺的越緊,那方帕子是嶄新的,香味也是最近出現的。
他怎麽敢,他是瘋了嗎?
駱素衣的反常被人稟報到蔣紹處,聽罷,蔣紹不以為然的一笑,拿起一旁的帕子看了看,她高興就好!
蔣紹翻了翻桌上公文,他不想走,不過不得不走。不過在走之前,他需要好好部署一番。
臨走之前,蔣紹去向天璿告別。
天璿依舊一言不發,蔣紹兀自在那說著話:“你好好養胎,不要試圖離開。現在外麵很亂,也許你剛離開就會落入別人手裏。不管怎麽樣,起碼我不會傷害你們。”
天璿抬眼看了看他,發現他神色如常,看不出絲毫痕跡。這幾日她每天都點著那麽濃的香,他身上難免沾到一些。
她不知道能不能瞞過蔣紹的眼,可她總要試一試的。女人都是敏感的,尤其是涉及自己丈夫的時候,駱素衣會發現嗎?發現之後她會如何?
她是選擇視而不見還是和蔣紹鬧,亦或者循著蛛絲馬跡找過來。萬一駱素衣有行動,也許蔣崢就能循著痕跡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