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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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淺淺一酌。當年那個跳脫沒心沒肺的少年,已經褪下稚嫩,長成了一個穩重俊朗的青年,周身氣質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明明才過了四年,可顧深卻覺得這四年發生的事情比他之前十五年的說經曆的還要跌宕起伏。
父親和大伯父反目成仇,還在祖父的靈堂上發難,致使長房至親罹難,明明是血親卻要兵戎相見,病的糊糊塗塗的老祖母突然清醒受不了打擊撒手人寰。
這一樁樁一件件放在明麵上的事足以駭人聽聞,更何論那些不為人知的事。在他眼前,父親顧尅的形象,一直都是高大、嚴肅、精明的,可出了那樣的事,父親的形象開始變形,他開始忍不住懷疑,一旦有了懷疑,很多事情重新再看就會發現疑點重重。
這幾年他冷眼看著父親行事,隻覺得這樣的父親陌生的可怕。
顧深將麵前的酒杯斟滿,一口灌下去,辛辣冰涼的液體入喉,隻有這樣,他才覺得內心的煩躁稍稍減退了一些。
不遠處的顧灃望著弟弟挺拔的背影,在朦朧月色下透著隱隱的孤寂,這些年他親眼看著這個單純無知的弟弟一點一點蛻變。顧深是嫡幼子,仗著長輩的寵愛調皮搗蛋,無法無天,如今都能夠獨當一麵了。
察覺動靜,顧深轉過頭,見是顧灃,扯了扯嘴角:“四哥!”
顧灃盯著他臉上鮮紅的手掌印,歎了一口氣:“父親近來脾氣不好,我不是提醒過你,你怎的還要跟他頂撞。”
顧深笑容一收,扭過臉,顯然想起了之前的不愉快。
顧灃從胸口掏出一個瓷瓶,扔了過去
顧深伸手接住,垂著眼也不說話。
“趕緊回去擦藥,難道你要頂著這張臉見人!”顧灃道。
顧深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怪,盯著顧灃的眼睛道:“見人,早已無臉見人。通敵賣國,生不能見人,死不能見列祖列宗。”
顧灃臉色驟變,對上弟弟譏誚的目光,下意識的避開視線,半響他走到弟弟麵前的石凳上坐下,冷聲道:“你這話不要再說了,若是被父親聽見,少不得又是一頓皮肉之苦。”
顧深靜默了一瞬:“四哥就不覺父親……”
“子不言父過!”顧灃打斷他話,直直看著顧深的雙眼:“我們家已經沒有退路了,隻能一條道走到底,才有一線生機。”
顧深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什麽叫沒有退路,大伯父一家在信都不是過的挺好。還有霍氏,蔣氏也履行承諾替他們滅了於氏一族,還厚養活著的子弟。楊氏更好,歸順後,雖然蔣氏派了官員過去,但是楊氏依舊擁有治理權,咱們家不能學楊氏嗎?”
“你不明白,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顧灃沉聲道。
“我知道,父親投靠突厥的事,已經被蔣氏知道,甚至是父親幾次三番對天璿表姐下手,蔣崢恐怕也知道了,所以父親不敢是不是?”
顧灃臉色白了白,不敢置信的看著顧深。
顧深垂了垂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如果父親願意戴罪立功,我想以冀王心胸,必然會不計前嫌。至於表姐,終究是私怨,和眾多將士的性命相比,孰輕孰重,他們不會不明白。”
顧灃薄唇抿成一條線,目光有些壓抑。
顧深抬眼看了看兄長,輕笑:“所謂沒有退路不過是借口罷了,父親不甘心,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失敗,費盡心機卻落得個和大伯父差不多的結局。所以父親把籌碼壓在突厥身上,觀突厥行事,並非隻想燒殺擄掠一番就走,而是想入主中原,不過中原曆來排外,他們想攻城略地也許不難,想治理好卻不容易,所以他們扶持父親,父親覺得這是機會,不是嗎?”
沉默,顧灃隻能沉默!
“四弟,八弟!”
顧深顧灃聞聲站起來:“二哥!”來人正是二人嫡親兄長顧河。
顧河走近,一掃桌上酒杯,再看弟弟紅腫的臉頰,搖頭:“八弟,你也是大人了,該懂事了!今日母親身子不好,你就留在家好好孝順她。”
這是打算軟禁他!顧深抬頭深深望著顧河。
顧河歎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回去擦點藥,好好睡一覺不要胡思亂想。”
顧深抬手一拱:“那我先走了!”說罷,大步離開。
“老八性子直,之前那些話都是無心之言,二哥別和他計較。”
顧河失笑:“一母同胞的兄弟,我還不知道他什麽性子。正因為知道,這些事才會瞞著他,哪想這麽巧被他聽了去。”又道:“你向來聽你的話,你好好勸勸他,我們才是他至親兄弟,榮辱與共。”
“方才我就在勸他,我看他聽進去一些了,我再多和他說說,他就想通了。”顧灃道。
顧河看一眼顧灃,笑:“那就好!”
回到屋裏的顧深不管丫鬟見著他臉之後如何大驚小怪,三言兩語把人打發了下去,之前他到的晚了,其實並沒聽見什麽要緊的話,否則哪是禁足。
可隻憑他聽到的那三言兩語,顧深依舊眼皮狂跳,突厥終究是番邦,豈會善待中原人,他想起了幾百年前胡人亂華的慘狀,中原人在胡人眼裏不過是會說話的兩腳羊,思及此,顧深夜不能寐,神思不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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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與心腹幹將徹夜長談畢的蔣崢思緒紛飛,了無睡意。想著想著,他又想起了不知身在何處的天璿,下意識摩著腕上的紫檀手串。
眼下她該有五個月的身孕,不知母子倆現在可好,他又會如何待她?蔣崢手背上忍不住暴起青筋!
忽然聽見一陣喧嘩,蔣崢心神一動,立刻坐直了身子,同時:“將軍!糧倉起火了!”親衛顧不得請示,直接掀起簾子奔入內疾呼。
蔣崢霍然起身,時下兩軍對戰,一半比的就是糧草,他終究是動手了。
“將軍!”親衛忍不住喚了一聲。十幾萬人,每日的消耗是一個天文數字,而這季節正是糧食將收未收之際,一時之間哪能征調出這麽多糧食。
蔣崢操起一旁的劍,冷聲:“慌什麽!”
那親衛見他薄唇緊抿,麵容肅殺,不由自主的被他的鎮定感染,也冷靜下來,羞愧道:“將軍贖罪。”說著便抬腳跟上。
糧草被燒的消息根本瞞不住人,這麽大的火,誰也不是瞎子。縱使蔣崢竭力安撫,軍心不可避免的出現動蕩,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突厥哪回放過。立刻迎來了迄今以來最強的一次攻擊。
而百裏外的顧氏父子兄弟之間也迎來了迄今為止最大的一次爭執,最終在顧尅的難以置信下結束。
顧尅雙眼瞪大,幾乎要脫眶而出,抖著手指向次子和幼子,半響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逆子!”
一旁的顧河滿臉毫不掩飾的憤恨,望著滿院子橫七豎八的親衛,冷笑連連:“我竟然一直都小瞧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