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民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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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場被楊雪稱之為“女權思想”的風波,已經在整個中國浩蕩了將近大半個月的時間。卻絲毫沒有要隨著時間的逝去而消弭的跡象,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等著看,這個章佑亦,究竟還能寫出怎樣的言論。

    但事實上,沒有人知道楊雪其實對自己的下一篇作品並沒有做好什麽打算。雖說已經決定了要寫些散文來擴大自己的影響力的,但具體要寫些什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至少,在拿到今天的《滬上日報》之前,她並不知道。

    這是三月末的一天清晨,正值楊雪還坐在自己的書房裏的紅木桌前懊惱的時候,吳媽忽然便敲開了書房的門,送來了今天剛到的《滬上日報》。

    楊雪放下了手中遲遲落不下的筆,接過了吳媽手中的報紙,微笑著目送吳媽走出書房後,她才拿著手中的報紙翻看了起來。

    在看這份報紙之前,她隻是為了消遣,在看了這份報紙之後,她的腦海中露出的第一個念頭卻是——“這下子,又要亂了。”

    在這份《滬上日報》的首頁,整份報刊最顯眼的地方,刊登著一個時下正熱的新聞——《許恣慕、章佑亦離婚通告》。刊登者是——許恣慕。

    當然,如果僅僅隻是一篇跟在楊雪後麵刊登的離婚聲明的話,那是不足以讓楊雪多加關注的。真正讓楊雪注意到的,其實是許章序那首同離婚聲明一齊發表的新詩——《笑解煩惱結——送佑亦》。

    在詩的結尾,他寫道——

    “如何!畢竟解放,煩惱難結,煩惱苦結。

    來,如今放開容顏喜笑,握手相勞;

    此去清風白日,自由道風景好。

    聽身後一片聲歡,爭道解散了結兒,

    消除了煩惱!”

    他的喜悅之情躍然於紙上。楊雪也知道,他是為了他的自由、為了他的林慧茵女士而欣喜。但或許是出於她的小心眼,她竟總以為這是許章序對自己的回應,總以為這是許章序在對章嘉芬炫耀自己的快樂。

    假如僅僅作為一名旁觀者,楊雪絕對會禁不住發自內心的讚歎許章序的才華,但讚歎的前提,絕對不是在她還頂著章嘉芬的身份下。

    揉了揉太陽穴,她隨手將這份報紙丟在書桌的一旁。說真的,在讀過這樣一篇新聞後,誰還有心情去看報紙上的其他內容?

    不過,也幸好是有這份報紙吧,起碼,她還可以寫些尚算回應他的文章。這樣,也算是滿足了那些還在等著她新作的人了,對嗎?

    自嘲著重新拿起剛才放下的鋼筆,一瞬間,她的腦海裏忽而閃纏繞出許許多多的思緒。過了好一會兒,她方神思清明的在稿紙上落筆——

    《謝謝你,離開我》

    嚴格說來,她是極喜歡張小嫻的,同時也極喜歡張小嫻的散文集《謝謝你,離開我》。但她此時想寫的這篇散文,絕不是簡單的想要直接照搬這部散文集裏的任何一篇。

    這是她對許章序的回應,她是真正的想要以“章嘉芬”的身份,去感謝他的離開。

    眨眼間,她已想好如何落筆,但也正是此時,吳媽卻再次敲門走了進來。

    “先生,家裏來了個自稱是您哥哥的人來找您。”

    吳媽稱呼楊雪為先生,那是在偶然一次中得知了《申報》上得知了一篇文章是楊雪寫的後,她便堅持要如此稱呼楊雪了。而在此之前,楊雪也從不知,吳媽竟然也是文人們的崇拜者之一。

    可是......

    哥哥?章君勉?章嘉熬?他們怎麽回來?楊雪聽了吳媽的話後,少有的愣起了神來,她不知道,他們怎麽會來找自己的。

    的確,在剛搬進這棟小洋樓時,她曾記下地址寄到章家,但以章父的性格,應該是會連看都不曾看,直接便丟出門外去的吧?

    想著,她忽然又覺得自己好笑,怎麽就非得是章父收到她的信呢?怎麽就不能是章家的其他人了?而她既然已經將地址寄了過去,等章家真正來人了,她還能不見不成?

    重新放下了筆,楊雪有些可惜的瞧了瞧那張擺在桌麵上,還沒來得及寫下開頭的稿紙,悠悠站起了身,還一會兒才隨著吳媽一同下了樓,到了一樓的客廳去。

    來的人是章君勉。那個身著一身西服,滿身書生意氣的男人,正是那個對章嘉芬說章家不可失許恣慕的人——章嘉芬的二哥。

    章君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楊雪一邊打量著他,一邊向他走去。

    這是楊雪第一次打量章君勉,但也隻一眼,她便覺得這人與許章序真是相像極了。不是說性格方麵有多相像,隻是那份氣韻有幾分相似罷了。

    優雅的落座在他的身旁,沙發的一端,楊雪笑著先開了口:“二哥怎麽會來?我還以為爸爸會直接丟掉我寄過去的信呢。”

    許君勉聞言,也是會心而又儒雅的笑了笑:“信是大哥收到的,他也隻告訴了我們幾個兄弟,連妹妹們也沒告訴,我們都不敢告訴爸爸。”

    果然。

    楊雪還是笑,卻沒有再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其實沒有想過章嘉芬的家人還會來找她,尤其,是在《不做秋扇》刊登過後。

    章君勉好像也是感受到了兩人之間若有似無的隔閡,便假意打量了幾眼楊雪,笑道:“這些日子我來滬上辦公,順便想來看看你。但現在看來,你在滬上生活的很好。”

    他這話,楊雪也不知道該怎麽去接,她是該說她離開許章序後生活得很好,還是該說離開章家後生活得很好?好像不管怎麽說,在麵對著眼前的人時,都是不大合適的。

    幸好章君勉這話本身也隻是自己有感而發的感歎罷了,麵對楊雪的沉默,他也隻不過是頓了頓,很快便轉開了話題。

    “前些時候,我讀過《青蛇》,是無意中看到你的名字後才讀的,但讀著讀著也就一直讀了下去。老實說,我開始沒敢想那是你寫的,即便那上麵寫著你的名字。直到後麵再讀到那篇《不做秋扇》後,我才敢肯定,原來,這些真的都是你寫的……”

    所以呢?他這是什麽意思?單純是想表達對她能寫出那樣的小說的不可置信,還是想表達些其他什麽?楊雪不動聲色的拿起吳媽端上來的茶,輕輕抿了一口。

    “佑亦,其實我是很想來跟你說一聲抱歉的。抱歉我當時給你的信給了你那麽大的傷害,我承認我當時也是你筆下的‘自視甚高的文人’之一,但在讀了你的作品之後,我才發現,在這件事上,你是對的,你才是我們張家人。”

    忽然,章君勉開始向她道歉,反倒把她給嚇了一跳,好一會兒都回不過神來。等她回過了神來,卻又聽見章君勉正皺著眉,沉沉的問她:“佑亦,我們沒有在你最無助絕望的時候幫助你,反倒將你從身邊推離,你是不是很恨我們?”

    楊雪聞言,就好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般,恍然間笑了出來:“有什麽好恨的?”

    但想了想,她又笑著補充道:“若說沒有怨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