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民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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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他們的意思是,大家一起來打雙人比賽。兩人一隊,互相對抗。

    各國領事夫婦們自是一隊,警察廳廳長徐國梁和盧筱嘉間隙頗深,不可能組隊,便同杜月笙組在了一起。最後,楊雪則自然而然的和盧筱嘉成為了一隊。當然,盧筱嘉欣然接受了這樣的安排,甚至頗有些求之不得的意味。

    楊雪從未真正打過網球,她既不懂得如何進攻,也不懂如何防守,攔截向她飛去的球的時候,攔得略顯笨拙。可是楊雪卻並沒有感到泄氣,反而越玩越興奮。她的體力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並不比這裏的大半人差多少,在漸漸熟悉起來之後,也已經漸漸的能攔下些球了。

    科等整場比賽打完,楊雪的隊伍還是以7:5的極小差距惜敗,實在是楊雪在第一節撲空的球太多了,才給了對方隊贏的機會。

    “抱歉,剛剛是我拖你後腿了。”

    大禍一塊兒休息的時候,楊雪大方的向自己盧筱嘉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先生,你學得真是太快了,希望下次我們還可以一起打球。”

    盧筱嘉本人自是表明了自己並不在意,但令楊雪沒想到的是,那個一直未曾與自己交談過的徐國梁竟然也回了她的話。

    或許是因為各自派係的原因吧,隻要是盧筱嘉感興趣的,徐國梁總愛去爭一爭。但按她自己來說,她其實並不願意和任何一個組織的人走得太近,不論是軍閥還是幫派。這個時候團體與團體的鬥爭實在太多,所以無論是杜月笙、盧筱嘉還是徐國梁,她其實都不願交往過甚,她不想以命相搏。

    淺淺笑了笑,並沒有將徐國梁的話當做一回事,楊雪僅出於禮貌的回道:“是嗎?我也希望下次還可以一起打球。”

    說罷,楊雪便主動同身邊的領事夫婦們談起了天,說起了她對他們國家的一些看法和觀點,很快便引起了眾人的驚歎。

    盧筱嘉就在楊雪的身邊看著楊雪與眾人談笑風生的模樣,隻覺得楊雪不僅貌美,不僅才華出眾,就連社交能力都如此優秀。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楊雪如此的與眾不同,與他平常所交往過的女人不同。一時間,他看著楊雪的眼神更為炙熱了。

    而這一切,都落在了杜月笙的眼裏。

    在俱樂部吃過午餐後,眾人都預備散了,畢竟領事們都還有事務要辦。可盧筱嘉卻像是終於找著了機會般,不斷的問著楊雪想去哪裏玩兒,需不需要他為她引路之類的。

    楊雪被鬧得有些煩了,便頗為不耐的撇過了頭,恰好瞧見杜月笙也正預備離開。便立時走到杜月笙的麵前,皺著眉抱怨道:“你怎麽這麽慢?”

    之後方才轉過身對著盧筱嘉揚起一抹燦爛的笑,道:“盧少爺,抱歉,杜先生早先便已經與我有約了。”

    盧筱嘉聞言,盯著杜月笙不自覺的皺了皺眉,他雖是都督之子,卻也不能無緣無故的便架人走,至少,是不能因為一個女人的拒絕了自己而架一個身份極高的人走。

    沒有辦法,他隻好對楊雪笑道:“那麽,佑亦先生和杜先生先玩好,下次我們再約。”

    說罷,他便離開了。隻不過,杜月笙卻鐵定是被他給記上了一筆。

    楊雪看著盧筱嘉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聽著汽車離開的聲音,心情甚好的偏過頭,正好看見了杜月笙滿眼似笑非笑的神情。

    也不覺得尷尬,楊雪驀地笑了出來:“嗬,杜先生,你利用我一次,我利用你一次,這很公平。今天之後,我們兩清。”

    楊雪笑著走出了大門,可到了門口她卻又忍不住停了下來。

    那是在網球場旁邊的馬場門前,一名美國的中年人和一名中國青年站在一塊兒。美國人是這俱樂部的管理者,而青年則是想來俱樂部謀取一份工作的。顯然,中國青年的英文很好,因為他聽懂了美國人的拒絕,也聽懂了美國人的謾罵,他在罵他——“沒用的中國猴子”。

    楊雪一瞬間便對這沒教養的美國人感到厭惡。她本來想直接走上前去的,可她卻從她所站在的角度看見了很新奇的一幕——青年低垂著的雙眸中,充斥著不屈,叫囂著不滿與憤怒。

    說起來,楊雪也感到很無奈,在現在的中國,幾近八成的人,在遇到洋人後,便忐忑得連話都不敢說——哪怕這個洋人本身也隻是一個下人。

    可這名青年,楊雪看得很清楚,他極想反抗,可難得的,他又懂得隱藏懂得蟄伏。

    真像我!

    楊雪不得不想起看前世的自己。她極少想起前世的自己,那段經曆是極不美妙的。她從出生起,就生活在一個偏僻的鄉村,一個並不完整的家裏。她血緣上的母親是一個未婚先孕的女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楊雪的父親究竟是誰。

    楊雪十四歲那年,她帶著楊雪嫁給了村裏一個出名的中年混混。混混對她和楊雪都不好,經常是拳腳相加的。但如果僅是這樣,那是不足以讓楊雪如此痛恨他的。他所給予楊雪的噩夢,是他在她十六歲那年,醉酒過後的侵占!而她的母親,竟然為了不被打罵而選擇了不聞不問,她無視著楊雪的呐喊,轉身而去。

    或許,人在絕望之時真的是有潛力的,極度的驚慌裏,她摸到了身旁那個從混混手裏落下的酒瓶,重重的砸向撲在自己身上的混混的腦袋。

    之後,他昏了過去,她逃了。她偷了幾千塊錢,逃出了那個“家”,逃出了那個山村,去到了北京。剛到北京的時候,她仍然是止不住的噩夢。可越是這樣,她便越想要讓自己活得更好!

    也是這時,她遇見了她的經紀人,她是極感謝自己的經紀人的,哪怕從此之後,她還未成年便開始沉浮在娛樂圈。可是,即便如此,光鮮與黑暗的背後,她仍然憑借著自己的堅韌的毅力考入了Q大的中文係。當初的她有多落魄,彼時的她便有多風光。

    而那對人渣,已經不需要她親自去折磨他們了,自然有想贏得她的青睞的人們將他們帶到她的麵前。她曾經說過的也都做到了,她曾經的苦痛,要他們拿後半生的苦痛來跪著償還。

    他像她!

    楊雪看著在美國人離開後仍站在原地的青年人,再次在心內堅定地感歎道。

    走到青年人的身旁,楊雪目光有些悠遠:“很多中國人都認為自己本來便該仰視洋人的,他們認為這便是命。可是什麽是命呢?命又該有誰來規定呢?誰又應該比誰更高貴呢?”

    青年人抬頭望著她,眼中的不屈還沒有完全的消散,卻又轉變為了疑惑。

    楊雪從自己的手包中,拿出一個小布袋,其中有十幾枚大洋,笑道:“這些給你。”

    “為什麽幫我?”

    眼前的人,他自然認得,是現在正炙手可熱的女文人,可她為什麽要幫自己呢?在這麽個各人自掃門前雪的年代。

    “我不相信命,也沒有誰可以掌握我的命,我的命在我的手中。”楊雪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而後才忽然笑道:“就當是我突如其來的善心吧,保持你的那份倔強。”

    說完,便轉過了身。

    杜月笙就站在她的身後,她也不知道他在自己的後麵聽了多久,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示意般點了點頭,便徑自坐上了海麗給她派的車。

    她想,她知道自己該寫些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