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幕·身體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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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白天對什麽都不動感情是極為容易的,但在夜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海明威《太陽照常升起》

    揚帆遠的反常行為印證了海明威的話,他管不住腳,自製力失控,再一次出現在日落別墅前,自己感覺快要瘋掉。

    僅僅一夜,你就忘不了她?你甚至連她什麽樣都沒看清。

    一個麵目模糊、姓名不詳的女人,也值得你牽腸掛肚?

    承認吧,你驕傲的自尊不允許她抽離得比你快,結束得比你幹脆。

    不甘憤懣難堪的種種情緒不過是罪惡感在作祟。

    揚帆遠近乎殘忍地厘清自己的情感,手術切割般丟棄讓他產生混亂的部分,他欠那女人一個道歉,一個說法,或許隻要補償她的損失,他愧疚的心將重獲安寧。

    他強迫自己認清現實,一周前才向簡素怡求婚,那是他喜歡的人,他不可以因為意外的一晚動搖信念。

    夜色溫柔,星幕低垂。

    揚帆遠深深看了一眼人去樓空的水屋,轉身離開。

    費林林頂著白眼和唾罵,頑強地從王妍心那兒打聽出點眉目。

    哎喲喂,別說王妍心,隨便哪個姑娘,對你投懷送抱,你給拒絕了,這不是公然踐踏人家一顆熱乎乎的真心嗎?難怪揚帆遠的右臉有點腫,保不齊挨了王妍心的巴掌。

    臭丫頭,一言不合就動手,果然三歲看大,狗改不了那啥!

    話又說回來,王妍心沒喝那杯加料的酒,揚帆遠卻喝得一滴不剩,瞧兩人間氣氛僵硬,八成沒發生什麽不可言說的事。

    既然王妍心沒占到便宜,那揚帆遠便宜誰了?

    費林林非常確定當天晚上揚帆遠沒有回來過夜,他和外國辣妹調情調了半天沒搞上手,失望而歸,屋內空無一人,樓上也靜的出奇。按說正常男人吃了藍色小藥丸,那可是相當來勁的,怎麽可能悄默聲的沒一點動靜!

    重點來了,揚帆遠在哪兒睡的?和他共度一夜的人是誰?

    揚帆遠用盡全力遊泳,唯有如此才能放空大腦。

    潛入水中,閉上眼睛,不看,不聽,也不想。

    費林林一臉八卦地靠近泳池,正撞見揚帆遠沉入水中的一幕,打趣的話立刻變為驚慌的大叫。

    “喂,別開玩笑,快出來!”

    聲音模糊地從水麵傳來,在水下聽有些扭曲。

    揚帆遠睜開眼睛,向上遊,浮出水麵。

    “你鬼叫什麽?”

    “我擦,別人遊泳,你玩命!”,費林林指指表盤,“你在水下快超極限了!”

    揚帆遠遊到扶梯處上岸,俯身撈起浴袍披上,緊湊的巧克力腹肌讓人眼熱。

    費林林摸摸小肚腩,最近疏於鍛煉,都長肉了,沒關係,跑幾趟健身房,迷人身材會煉回來。

    走神之際,聽到揚帆遠說,“我明天回國,你和王妍心看著辦”。

    “明兒就走?”,費林林愣了愣,“咱們這才玩了幾天”

    他和外國辣妹有約在先,等她老公報名過夜帆船運動,不在島上時,兩人喝一杯,氛圍好的話,沒準還會有酒後餘興節目。老實說,明天回去,多少有點可惜。

    “你不用勉強,繼續留下玩吧”

    考驗友情的時刻到了,怎麽能為了女色,讓兄弟孤零零一個人走呢。

    費林林忍痛表態,“我又不度蜜月,這兒也沒啥好玩的,無聊死了,還不如三亞呢!”

    至少三亞有海天盛筵……

    除了費林林,揚帆遠和王妍心都無意逗留,一早收拾行李,準備出發。

    唯獨一人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頭。

    “別看了,你以為外國妞能和你唱段十八裏相送?”,王妍心情緒不佳,看誰都不順眼,費林林正撞槍口上,諷刺他比較沒負擔。

    費林林驚了,“你知道?”

    “你都快把人領進屋了,我能不知道?一點節操都沒有,我也是服了”,王妍心戴上墨鏡,沒好氣地哼了聲。

    你有節操的話,就不會想對揚帆遠霸王硬上弓了,費林林腹誹。

    揚帆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三個人心事各異地搭機回國。

    一上飛機,王妍心跟躲避瘟疫似的,找了個遠遠的位置,戴上眼罩,強行入睡。

    她暫時還不能麵對揚帆遠,被拒絕的心情真是糟糕透頂!

    看到他的臉,會忍不住想起他說永遠不會喜歡她時那冷酷的模樣。

    太無情了,叫人寒心。

    費林林瞄了眼背對他們的王妍心,悄悄歎口氣,保媒拉纖的事他辦得不漂亮,男女之間能不能成以後還得看月老的意思。

    “雖然對王妍心感到抱歉,但我對她沒感覺,你就別瞎摻合了!”

    費林林幹笑兩聲,側臉看向揚帆遠,他正閉目養神,額頭中間有道紅痕。看樣子是掐出來的。

    估摸著碰到頭疼事了。

    “你說,人如果做了虧心事怎麽辦?”,揚帆遠的聲音十分疲憊,透著一絲喑啞。

    “你問我?”,費林林樂了,“我做過的虧心事多了,經驗是盡量不尋思,不鑽牛角尖”

    “也對,我問錯人了”,揚帆遠作勢翻身,被費林林一把按住,“我開玩笑的,知道你比我正經,說吧,什麽虧心事?”

    揚帆遠沉默著按了會兒太陽穴,低聲說:“你不是一直想弄清楚那晚我去哪兒了嗎?”

    費林林訕笑,“我那是出於關心才……稍稍做些了解”

    “我傷害了一個女孩,對她做了無可挽回的事”,揚帆遠十指插*入頭發,神情迷惘,“你說我該怎麽做?”

    雖說隱隱約約猜到了,費林林仍舊感到震驚,眼中隻有簡素怡的揚帆遠和別的女人……換作以前,他想都想不到。

    一顆藥丸毀了揚帆遠的操守,但也不至於吧,真要意亂情迷把持不住,為什麽不要王妍心?可見那個女孩有吸引他的地方。

    “依我看,你先向那女孩道歉,取得她的諒解,再彌補錯誤”

    “沒機會了”,揚帆遠搖搖頭,“她走了,我對她一無所知”

    “真的?”,費林林笑得見牙不見眼。

    “來來來,咱們為活雷鋒幹杯”,費林林倒紅酒,笑嘻嘻地遞給揚帆遠。

    帆遠沒跟王妍心擦出火花,至少也浪漫了一夜,隻要不總想著簡素怡就行。反正這種事跟火星撞地球似的,太特麽驚喜了。那姑娘還事後不留名就走了,簡直比雷鋒還雷鋒啊!總之哥們爽到了就行。

    “你要想說風涼話,麻煩離我遠一點”,揚帆遠心中湧起厭煩,喪失說話的興致。

    “你不用多想,那女孩替你做了決定不是嗎?你就當春夢一場,不必自責,也不必內疚,因為那女孩壓根就沒想追究,作派那叫一瀟灑大氣,你也看開吧!”

    與其說瀟灑大氣,不如說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就好像怕他訛上她似的……叫人心情不好。

    看開?說得容易,回國後,揚帆遠寄情於工作,接了新項目,規劃設計一座酒莊,前期少不了和客戶接洽應酬,白天投身紅塵俗事,可以一時忘記馬爾代夫發生的事,晚上就沒辦法騙自己了。

    那一晚就像破壞力巨大的病毒,蔓延全身,令他夜不成寐。

    他的身體有自己的意誌,記得那一晚所有的細節。

    海風中的鹽味,輕煙似的紗帳,女孩微涼的胴體,她在耳邊細細的喘息。

    他情難自禁地回味,放任自己在星隱月沉的深夜裏沉溺。

    他不止一次內省,為何與陌生人產生了身體上的契合感揮之不去?他原本不是耽於感官享受的人。

    那個女孩給他的感覺像洪鍾大呂一般常常回響在腦子裏,重新定義他的欲望,強悍地在他生命中打下烙印。

    他一邊鄙視自己,一邊打算忘記,卻又莫名覺得愧疚。

    無論是那個女孩,還是簡素怡,他都對不起。

    假如還想和簡素怡在一起,就必須把這件事處理好,同時也求個心安。

    猶豫了許久,又一個黑夜來臨前,揚帆遠撥通了費林林的電話。

    “是我,有件事想拜托你,訂了日落別墅的人,你抽空幫我查一查”

    “沒問題,我認識的兄弟中有專門幹這個的,尋人小菜一碟,你且等信吧!”

    費林林並沒有說大話,很快他給了回複。

    揚帆遠剛好開完會,走回自己辦公室,關上門,接聽費林林的電話。

    “怎麽樣?”

    “預訂日落別墅的人名字叫宋碧靈”

    宋碧靈,揚帆遠默念這三個字。

    “兄弟,我勸你打住,別再追查了!”

    “為什麽?”

    費林林有些為難,遲疑地說:“宋碧靈結婚了,她老公是幾個奢侈家具品牌的代理商,挺有錢的!”

    “結婚了?”,揚帆遠斬釘截鐵地否定,“不可能!”

    和他過夜的女孩絕不可能是已婚身份,這點他無比確定。

    “你朋友會不會查錯了?”

    “我朋友又不是第一天入行,他很專業的好不好”,費林林突然記起還有重要的沒說,“宋碧靈的婆婆和你媽都是一家貴婦沙龍的常客,我想她倆多半會認識吧,不信,你向你媽打聽下,那位夫人的媳婦是不是叫宋碧靈,哦,對了,宋碧靈還有一個三歲的兒子,都為人妻為人母了,我看你算了吧,怪不得她不留名就走了,情況不允許唄!”

    放下電話,揚帆遠徹底混亂了,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難道,那一夜真的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