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幕·你倆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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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琳躺在床上按揉心口,好像有股氣堵在那裏出不來,憋悶的很。
她睜眼望著黑漆漆的屋頂,無法成眠。
舟自橫問妻子,“睡不著?”,說著拉亮床頭燈。
“你睡得著?這麽大的事!”,沈琳坐起來,背靠枕頭,長長地出了口氣。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與兒孫作遠憂”,舟自橫安慰妻子。
沈琳沒好氣地說:“看來女兒隨你,心大!”
舟自橫從床頭櫃拿過眼鏡戴上,也坐起來,“你往好處想想,幸虧送女兒回住處的男人不壞,假如是個惡人,那後果你我可承受地起?又是在國外發生的事,恐怕叫破皇天,也沒地兒說理去!”
“往好處想?你可真會寬自己的心,你說遙遙得有多缺心眼兒才能帶陌生男人回屋?”,沈琳從鼻子裏哼了聲,“這丫頭以前雖說小錯不斷,但總體還算守規矩,她說要搬出去住也就隨她了,每次去醫院看我,同事們誇她乖巧可愛,我還炫耀呢,說她自覺聽話,從不讓父母操心——這下打臉了,她比誰都傻大膽兒!做的事傳出去,稱得上醜聞了!”
“老沈,這人呐不要為名聲所累,不管是好名聲還是壞名聲,終有一天會成為過眼雲煙的。再說了,你我心知肚明,咱們女兒並非出自本意,隻能說她疏忽大意,跟那些行為不檢,作風不正的壞孩子有本質區別。所以,你怎麽能說是醜聞呢?被女兒聽到了,她得多傷心!”,肩負女兒的期盼,舟自橫苦口婆心地勸妻子。
沈琳剜了丈夫一眼,“噢,不是醜聞,難不成是為門楣增光的佳話?”,她歎口氣,“丟臉還在其次,她自己還沒長大呢,心理極其幼稚,怎麽養孩子你說?我都替她愁哇!”
“做父母的哪個不是從新手開始,誰比誰經驗多呀,不都摸索著把孩子養大了嗎,你工作忙,家裏的事不必操心,交給我,我幫遙遙一起帶孩子!”,舟自橫大包大攬。
“生下孩子,遙遙以後的人生怎麽辦?”,沈琳表情沉痛,“自己帶孩子過一輩子?我們都多大歲數的人了,能幫她幫到底?她沒有兄弟姐妹幫襯,將來孤零零的一個人養孩子,我就是死的話也不安心呐!”
“瞧你說到哪兒去了,什麽死不死的!”,舟自橫呸呸兩聲,“咱們女兒沒你想的那麽脆弱,她小的時候,咱們在外麵上班,自己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急於證明的心情過於迫切,舟自橫動作幅度大了點,放在枕頭邊的書被撞下床,砸到地板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舟自橫,你枕頭底下墊了塊磚頭嗎?搞什麽鬼?”,沈琳越過丈夫,探身往床下看,暈黃的燈光中,書皮上倆燙金大字:辭海。
沈琳打心眼裏感到荒唐,這幹嗎呢,開始起名啦?女兒也好,老公也好,就沒有一個著調的。
登時把枕頭放平,氣咻咻地躺倒,翻身背對舟自橫。
舟自橫俯身撿起書,愛惜地用袖子擦了擦書皮,放到床頭櫃上。
“關燈!”,沈琳喊了聲。
燈滅了,室內重新陷入黑暗。
舟自橫無聲歎氣,想起了久遠的事,想起海拉爾嚴寒漫長的冬季,想起父母走的那天,大雪漫山遍野,天地白茫茫一片……
“我從小沒爹沒媽,是大伯一家把我養大的,無論家裏有多窮,日子有多難過,總有我一口熱飯吃。送我上學,讓我念書,賣掉糧食,供我到大學深造。過去條件那麽艱苦,我憑什麽能在大城市有一席之地?還不是憑大伯的善念?咱們的情況比那時候強多了,有條件幫孩子一把就盡力幫,是吧?”
他知道沈琳在聽,輕輕笑了聲,“你是救死扶傷的醫生,對每一個患者都竭盡全力,看到他們恢複健康,你比誰都高興。為什麽唯獨對女兒就不能做到平常心呢,她懷著咱們的外孫,你真忍心讓她打掉?那是兩條小生命!”
靜了半晌兒,沈琳甕聲說:“睡吧”
舟自橫躺下,眼前浮現出家鄉的白樺林,蒙古長調在耳邊回蕩,他小聲哼唱。
爹,娘,兒子也是有外孫的人了。
早晨起床,餐桌上早餐已備好,豆漿油條還冒著熱乎氣。
舟自橫含著牙膏沫說:“看吧,我都說過,遙遙這孩子心細著呢!”
沈琳搭好毛巾,“她房間沒動靜,人走啦?”
“我去看看”,舟自橫轉身去隔壁敲門,“遙遙吃飯啦”
沒人應,推門一看,房間空著。他回頭對妻子說:“好像上班走了”
“你打她手機,問她吃早飯了沒,自己身體都不當心,生什麽孩子!?”
聽這口氣有點鬆動啊,舟自橫竊喜,撥打舟遙遙的手機號,響了三聲後接通,“你怎麽不吃飯就走了?”
舟遙遙正在蔥油餅攤前排隊,“咱家離我們單位太遠,我不早走就遲到了!爸,不講了,快輪到我了——誒,大爺,我在前邊,這張蔥油餅是我的!”
手機斷線,沈琳看舟自橫,“她買什麽吃呢,蔥油餅?”
舟自橫點頭,“好像是,這孩子從小就喜歡吃油大的!”
“有空了我給她做份兒健康飲食表,你記得督促她!”,沈琳招呼舟自橫,“快吃吧,等下上班晚
了!”
舟自橫笑笑,這事妥了。
乳白色的霧在林間嫋繞,小鳥在枝頭啁啾。
金玲子抱著詩集漫步,邊走邊深情朗誦:
好吧,我們不再一起漫遊,
消磨這幽深的夜晚,
盡管這顆心仍舊愛著,
盡管月光還是那麽燦爛。
因為劍能夠磨破了劍鞘,
靈魂也把胸膛磨得難以承受,
這顆心啊,它得停下來呼吸,
愛情也得有休息的時候。
雖然這夜晚正好傾訴衷腸,
很快的,很快就要天亮,
但我們已不再一起漫遊,
踏著這燦爛的月光。
“《好吧,我們不再一起漫遊》·拜倫”
屬於月色的詩歌多麽優美,唉,晚上要侍奉婆婆,害她都沒時間讀詩了。金玲子不無遺憾地想。
揚家大宅前後花園風格涇渭分明,房子後麵是典型的法國園林風格,前麵則開辟成菜畦,種滿時令蔬菜和果樹。
鳳姑蹲在田裏割韭菜,徐阿姨在一旁幫她。
“老太太,別蹲太久,會腰疼的!”
“行啦,這點夠了,晚上包韭菜豬肉餃子,帆遠他爹愛吃!”
鳳姑把韭菜交給徐阿姨,站起身,輕輕捶了捶腰,“老嘍,我年輕的時候,下田幹活,數我公分掙得多,男的都比不過我,彎腰拉一天大車,從沒感覺累過,歲月不饒人呐!”
徐阿姨攙扶著她往屋裏走,“哎喲老太太,您的身子骨可比一般人強健,就說帆遠媽吧,就不比您老看著壯!”
鳳姑得意,“那是,趁我還能活動,在家裏種點隨吃的菜,咱也不噴農藥,自己家吃不比外麵買的新鮮?菜市場也好,超市也好,你看那蔬菜水果蔫巴巴的,幹了就噴水,還缺斤短兩,真坑人!”
趕在婆婆進屋前,金玲子從後花園回來,把詩集藏好。
鳳姑走進客廳,正撞見兒媳。
“帆遠他媽,你來我屋裏下,我有話說,小徐啊,你忙去吧!”
徐阿姨向金玲子點點頭,去後廚了。
金玲子陪婆婆回屋。
鳳姑在紅木椅子上坐下,接過兒媳遞過的參茶。
“帆遠昨晚回來睡的?”
金玲子點頭。
“你向秦太太打聽過了嗎?”
“秦太太說,醫院有保護患者隱私的規定,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打胎,媽,要不,咱們直接問帆遠吧?”,金玲子征詢婆婆的意見。
鳳姑搖搖頭,“他會說實話才怪,帶著姑娘去那麽遠的醫院,還不是想瞞著人。這樣,你讓司機這兩天跟著帆遠,隻要他跟女人見麵,就知會我們。孩子他媽,你可不許通風報信!”
“怎麽會呢,我也想搞清楚!”,金玲子忙說。
揚帆遠神色懨懨地起床,潦草吃了早餐,準備開車走人。
金玲子喊住他,“你今天有什麽安排?”
“有個采訪,有事嗎?”,母親向來不關心自己和父親的工作,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沒事,就想問你今晚還回家嗎?你奶奶說包韭菜豬肉餃子”
“今晚回公寓,你們不用給我留飯”,揚帆遠說完發動車子駛出金玲子的視線。
進入工作狀態的揚帆遠,冷靜、理智,是一位能激發員工創作熱情和聰明才智的優秀帶頭人。
唯一的缺點是工作時過於忘我,其餘的人肚子都餓了,他照舊神采奕奕地修改工程示意圖。
大家互相用眼神相詢,是哪位眼神不好的說老板今天很頹的?
“辛苦了,你們去樓下的餐廳吃午飯吧,我請客”
“老板,你不去?”
“不用管我,先把完活,下午有采訪”
既然老板發話了,項目部的人歡呼著下樓去吃飯。
那家餐廳菜很正,大吃一頓去。
《城市與設計》雜誌派出記者和攝影師,他們拍了模型室和辦公大廳,然後來到揚帆遠的辦公室。
記者看著掛在牆上的T&S作品攝影,笑著挑刺,“T&S隻缺一個證明自己的國際大獎,就能進入殿堂”
揚帆遠回以微笑,“T&S擁有不少極具個人風格的建築師,他們年輕有活力,有進取精神,榮獲國際大獎隻是時間問題!”
“看來揚總非常自信呐”
“不,是確信,T&S設計的金融摩天塔已經入圍2016年CTBUH最佳高層建築獎!”
記者失笑,“才入圍而已,揚總說得太絕對了!”
“我們的作品是其中最優秀的,毫無疑問能勝出!
話題由此談開,關於城市規劃的看法,喜歡的建築大師,作為建築師應具備的能力,T&S的雄心與野望……
最後攝影師為揚帆遠拍照,記者在一旁真心恭維,“揚總,不提專業背景,憑你的形象也可以無往而不利吧?漂亮的臉也是資源啊,特別像您這樣的建築師,才貌俱佳,是偶像級人物!”
工作告一段落,揚帆遠揉了揉太陽穴,拿出手機,給傻白甜打電話。
“下班後見麵吧”
沒頭沒腦的話,說清楚點會死啊!
舟遙遙撇撇嘴,“那天不都商量好了嗎,我出力你出錢!”
“是你單方麵做的決定,我有同意嗎?別急著拒絕,還是見一麵吧”,揚帆遠一錘定音。
見麵地點,舟遙遙定,她下班後打算逛街買衣服,順便約在芳草地購物中心碰頭。
到了芳草地,停好車,走到商場入口處,來來去去的人那麽多,揚帆遠一眼看到舟遙遙。
她披著長發,穿了一身磚紅色複古西裝,雪紡襯衣,修身小腳西褲,腳踩高跟鞋,既利落又帥氣。
“走吧”,揚帆遠往前走。
舟遙遙嘴裏埋怨,“看樣子像守時的人,其實不然!”
“抱歉,來的路上堵車”,揚帆遠解釋。
舟遙遙偃旗息鼓,挑的地點離她的單位近,揚帆遠卻需要繞半個城過來。
走著走著,感覺不對勁,舟遙遙問揚帆遠,“你拉我進店幹嗎?”,抬頭一看牌子,咂舌。
揚帆遠拿眼瞅她,“尺碼?”
舟遙遙愣愣的,“37碼”
揚帆遠指著一雙平底鞋,對店員說:“37碼的,拿雙新的”
舟遙遙拉拉他的袖子,“你瘋啦,聖羅蘭多貴啊!”
店員取了鞋來,幫舟遙遙試穿。
舟遙遙走了幾步,大小合適,不磕腳。
揚帆遠刷卡結賬,店員把舟遙遙換下的鞋用袋子裝好,交給她。
“找家咖啡館坐”,揚帆遠主導了局麵,他說怎樣就怎樣。
拿人手軟,舟遙遙隻有服從的份兒。
揚帆遠要了咖啡和牛奶,兩人麵對麵坐著。
“我都懷疑你要孩子隻是說說而已,哪有懷孕穿高跟鞋的?”
舟遙遙看著牛奶就夠了,“你就不能幫我要杯果汁嗎?”
揚帆遠屈指敲敲桌子,“有鮮榨果汁的話早幫你要了!”
“你管得真寬!”,舟遙遙不高興。本來說好的事,非要見麵再談,能談出花來嗎?浪費時間罷了!
揚帆遠不計較她的態度,“接下來的話很嚴肅,希望你聽後慎重考慮!”
舟遙遙雙手交叉,“你不說我也知道,又要求婚是吧?我明白你對我一見鍾情,非卿不娶——”
揚帆遠打斷她,“首先,不要瞎用成語,其次,你自我感覺過於良好”
舟遙遙眨眨眼睛,“難道不是嗎?”
“結婚是保障孩子合法利益以及你我名譽的最佳方式”,揚帆遠看著舟遙遙,微微皺眉,“我不想自己的孩子背上私生子的汙名,我明明有能力給孩子合法身份,為什麽放任不管?”
“什麽婚生非婚生的,隻要能落戶就行”,舟遙遙堅持己見。好不容易快勸服老媽,轉眼又說要結婚,家裏人非氣糊塗不可。
父母要是得知揚帆遠有談婚論嫁的女友,會讓她橫插一腳嗎?舟家都是老實人,斷斷做不出橫刀奪愛的缺德事。
金玲子和婆婆埋伏在隔壁的卡座,鳳姑耳語,“他們說到哪兒了?”
金玲子低聲說:“那姑娘說要自己養”
“帆遠肯定說了不招人家待見的話”,鳳姑不顧兒媳阻攔,拄著拐杖站起來,照著揚帆遠的腦袋就是一巴掌。
舟遙遙目瞪口呆,這老太太好威武呀!
揚帆遠回頭,驚訝,“奶奶!?”
鳳姑衝著舟遙遙說:“丫頭,我老婆子做主了,你倆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