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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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的出現似乎讓以賽亞的鬥誌更加昂揚。她駕著卡洛斯,與艾略特一起比預定時間提前半小時到了巴雷特城,這是王都路西菲爾東麵的第一座城池,艾略特帶以賽亞到了他們計劃好的客棧,並在那裏吃了晚飯。
但她卻不肯在那裏住宿。
“我們已經耽誤得太久,沒時間享受客棧了,”以賽亞這樣說著,轉頭去問客棧老板,“你剛才說魔王的儀仗隊是幾天前從這裏走過去的?”
“他們是三天前的早晨從這裏經過的,大人。”
“你看,”她對著艾略特說,“現在已經是晚上了。這就意味著我們一點也沒拉近距離,說不定還讓他們走得更遠了,這絕對不行,我們必須追上他們。”
“兩位大人要在野外露宿嗎?”客棧老板適時地問,“我們這裏備有帳篷,還可以為兩位大人準備一些適合在野外吃的食物。”
這樣的建議正合以賽亞的意。她要求客棧老板拿來帳篷,還有醃製的肉類和給獅鷲準備的鮮肉,打點好行裝再度出發。
獅鷲的耐力很好,隻要有充足的食物就可以持續飛行。他們又按照路線飛了三四個小時,一直飛到天色黑得幾乎完全沒法趕路了才停下。
艾略特點起篝火,帳篷也搭好了。很有威懾力的獅鷲就在一旁,不用擔心會有什麽小動物過來騷擾。兩人坐在火堆旁邊休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火焰映照著艾略特的臉龐,為他的麵容帶來溫暖的顏色,他的容貌如此秀美,舉世無雙。以賽亞看著他的麵容,覺得自己簡直無法移開視線。
“你長得很像人類。”以賽亞突然這樣說,“我從未見過有哪個魔族長了像你這樣的一張臉。”
艾略特有些錯愕地看她,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問起這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點頭回答她:
“我母親是人類,我大概有些像她。”
這個答案讓以賽亞吃驚了。她原本以為他的容貌出自於某個比較少見的魔族種群,想不到他的身上居然流著一半人類的血。她與他的距離似乎一下子拉近了許多,她突然想起前一天的夜裏,他曾經神色黯然說出的話,於是小心翼翼地問他:
“你曾經說過你的出身……”
艾略特輕輕點頭,為她講起了他的身世:
“格雷斯大人,您或許不知道,魔界的達官貴人們之中,一向有著在府邸中蓄養人類女奴的習慣。這些女奴中,有的是從人界劫掠而來,有些卻是貪財的父母們偷偷賣給魔族的。
魔族的審美一向與人類迥異,但也有許多貴族與人類一般,喜愛美豔的人類女子,遇到出色的美女,往往會出高價購買……而我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人類女奴。”
艾略特這樣說著,露出淒豔的笑容來。
“我的父親是非常有地位的魔族,”他繼續講,“他有與他地位相當的妻子,以及各種各樣的魔族情人,至於像我母親這樣身份的女奴,簡直沒有人能說清總數到底有多少。
人類女奴往往過於嬌豔柔弱,並不能適應魔族的環境,而魔族在某些事情上又有些過於……暴虐。因此她們很快就會死去。這並不會有人在意,一個女奴死了,自會有更美貌的女奴添補她的位置。
因此我的母親死得很早——事實上,她能活到把我生下來,已經算是個奇跡。她這樣的身份……早早死去隻能說是一種幸福。
我父親有很多私生子,有母親的人可以得到母親的照顧,但我沒有母親,因此沒有人照管我。我行走在我父親的家裏,仿佛一個透明的人。我自己教育我自己,我自己養活我自己,我到底是活下來了。”
少年帶著奇異的平靜講這個悲傷的故事,火光在他的臉上躍動,給他的麵容帶來一種難以描摹的神情。他紅色的嘴唇仿佛明豔的珊瑚,在篝火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動人。
“後來我的父親死了。”他繼續這樣講,“我等待了那麽久,他終於死了。我的哥哥們為爭奪我父親的權力而互相爭鬥,沒有人注意到我,因為我是最小又最卑微的那一個。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能贏得最後的勝利。我親手用刀子割裂我兄長們的咽喉,看著他們的血沾滿我的手掌。我把他們的死嫁禍給其他的兄長,讓他們彼此爭鬥得更加厲害。最後他們都死了,隻有我活了下來,站在這裏給你講這個故事。
我的職位是我唯一的棲身之所,我已經沒有其他依靠。”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他低下了頭,神情黯然。這悲傷的表情讓人看了更加心疼,以賽亞不覺靠近了些。輕輕碰觸他的頭發。
而他卻又突然抬起頭來,向著以賽亞粲然一笑:
“這故事很無聊吧,格雷斯大人。”
少年的外表如人類一樣清秀,卻有著魔族的妖異眼瞳。他此刻的笑容美豔絕倫,無論是魔族還是人類,都無法與之比擬。然而這明媚的笑容並不能掩蓋淒楚,以賽亞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低落。
“格雷斯大人覺得我太殘酷了嗎?”他這樣問著,向她露出像平常一樣完全無害的微笑,“這就是魔界啊,格雷斯大人,我就是魔族啊。”
以賽亞搖搖頭。這就是魔族存活的方式,她知道。從小到大,她早已聽慣了魔族殘忍暴虐的故事。可是麵對這個長著一張人類麵孔的少年……她總是沒法真的把他當做魔族去看待。
“畢竟是在魔界,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她終於這樣說,“這不是你的錯。”
少年眼中的陰鬱似乎被以賽亞的話掃淨,他突然把身子向她靠過去,吻了一下她的眼睛。
少年的動作很快,她幾乎沒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謝謝格雷斯大人抽出時間來聽我的事。”他飛快地說,“已經很晚了,晚安。”
少年說過這些話,就立即鑽到了帳篷裏,似乎在害羞。
以賽亞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除了母親,她未曾接受過其他人的吻,而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吻她了。
常識告訴她,男人主動去親吻男人,即使吻的地方隻是手指和眼睛,也實在顯得太奇怪了。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故意討好她嗎?
不斷示弱以降低她的戒心,用坦率的神情博取她的信任,再用親昵的媚態誘惑她的心神……他到底是一個殺手還是一個探子,或者他確實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侍從官?隻是想用這種方式保護自己?又或者……
以賽亞不知道,如果在這裏的勇者確實是一個男性,是否可以更理智地分析年輕侍從官做出這些舉動的意義。而她隻覺得被少年吻過的地方好像在發燙。
少年悲傷的故事激起以賽亞的同情,少年的美貌讓以賽亞感到隱秘的心動。這個貌似無害的少年隨時可能會化作一個最危險的敵人,對她使出致命一擊。
前提是……如果她猜錯的話。
以賽亞輕歎一聲,打開帳篷門鑽了進去。
為了不給獅鷲增加太多負擔,以賽亞隻帶了一個帳篷出來……現在她有點後悔了。
艾略特已經躺在了帳篷的一側,一動不動,似乎是已經睡著了。
帳篷裏很黑,以賽亞什麽也看不清。她挨著他躺下,小小的帳篷就已經被擠得滿滿的了。她感覺到他的身體熱得異乎尋常,帶得她的身子也熱起來。
睡覺!
她跟自己賭氣似的閉上了眼睛,卻感覺到旁邊的少年攥住了她的手。
少年的手細膩而柔軟,比她更像是女孩子。因為多年來一直在做勇者的訓練,她的手心和虎口有些繭,摸起來硬硬的。
這讓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想要讓他把手鬆開。可是他卻一定要攥著她的手,側過了身子對著她,撒嬌似的在她耳邊低聲說:
“我母親頭發的顏色……和格雷斯大人一樣。”
以賽亞有點哭笑不得。
這孩子……拿她當母親了嗎?
所有的那些猜疑,一時間都從以賽亞的心中抹去了,化為一點柔情。盡管如此,她卻絲毫沒有把這一點柔情表露出來,反而粗聲粗氣地回了他這麽一句:
“我可是男人啊。”
艾略特不答話,隻是又往她身邊蹭了蹭,把頭貼在她肩上,抱緊了她的胳膊,像個孩子似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