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逢春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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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氏是淵遠流長的世代名門,從那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上,就可以推斷出來,逢春略微細數,薑氏的祖宗足可往前追溯到十八代,懷著恭順崇拜的敬意,逢春跟著薑筠磕頭、焚香,古代社會裏,女子不能進本姓家譜,隻能記入夫家的族譜,但也隻是附庸式的記載,隻記姓,不記名,等逢春掛了後,估計頂多落個薑門陶氏之位的小木牌。

    從薑家祠堂裏出來時,也約摸到了用午飯的時辰。

    大家族聚餐用飯的規矩,男女均分桌而食,所以,雕花繪彩的槅扇兩側,男人們湊在一處,女人們坐在一處,忠敬老侯爺的夫人已過世,嘉寧長公主就是輩分最高的女眷,首座之位當仁不讓,兩個親兒媳姚氏和孟氏、以及兩個侄兒媳趙氏和孫氏,分坐在嘉寧長公主的兩側下首。

    再低一輩的孫媳婦韓氏、逢春、吳氏、王氏坐了一桌,薑府尚未出嫁的三個姑娘再坐一桌。

    韓氏是同房的親大嫂,逢春與她混的最熟,吳氏和王氏是侯府這邊的孫媳婦,逢春隻見過兩次,交情極淺。

    吳氏是侯府長房的孫媳,與長房獨子薑簡成婚十載,尚未生育,眉宇之間籠著一股散不開的愁意,逢春覺著,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吳氏生不出孩子,完全不關她的事,土地再肥沃,倘若種子太差,也實在很難發芽結果,薑簡那般病歪歪,吳氏懷不上孩子,完全情有可原,可她的婆婆趙夫人,似乎完全不這麽想,望著吳氏的目光,總是夾雜著冷淡之意。

    王氏是侯府庶出二房長子薑笙的新婦,進門才剛半年,就已有四個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隆著,眉眼之間盡是將為人母的溫柔,吳氏的眼光每次落到王氏肚子上時,眼中都有些難忍的酸澀豔羨之意。

    逢春是新嫁沒多久的小媳婦,沒人和她說話時,她就靜靜地吃菜,有人尋她聊天時,她就簡短的應和幾句,總之能少說就少說。

    午飯過後,侯府世子夫人趙氏安頓眾人留宿歇晌兒。

    “方才用午飯時,都沒聽見你怎麽出聲?是不是不太習慣?”丫鬟們退出去之後,薑筠將逢春拉坐在身邊,摟著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低聲問道。

    逢春輕輕點頭,老實承認:“嗯,有點兒。”尤其,嘉寧長公主在旁邊壓著,她略有些心怵,那可是皇帝老爺的親姐姐,老太後的親女兒,嘉寧長公主看著是個保養極好的雍容貴婦,然而,氣場十分強大,一個眼神掃過去,逢春在官場叱吒風雲的公爹,立即乖得跟個小娃娃一般,逢春再是成年人,在春秋已久的嘉寧長公主跟前,就是一隻奶娃娃。

    嘉寧長公主眼裏難揉沙子,有這麽尊大神杵著,府裏誰都不敢鬧妖。

    在薑筠變為正常人之後,逢春曾一度憂慮,她會不會被薑府休掉,畢竟,她一個庶女的身份,的確配不上長公主嫡孫的尊貴,等了好些日子,也沒見有動靜,逢春心裏暗猜,可能是在照顧薑筠之時,她表現得太任勞任怨,所以長公主才勉強認可她?抑或是想緩過這一段日子,再找個理由打發她?

    “以後見的多了,就慣了。”薑筠自己也不太習慣,他以前總是一個人待著養著,甚少參加家族聚會,撫了撫逢春細膩如凝脂的肌膚,薑筠淺淺笑道,“其實,我也不大習慣,我們一起慢慢適應。”

    逢春看著薑筠溫柔含笑的眸子,輕輕靠在他的肩頭。

    她以後能不能活的好,全靠他了,這種全指著男人過日子的生活方式,逢春並不喜歡,但是,她又能如何,她能做的,無非是入鄉隨俗,或許,她應該盼著早點生個孩子,雞蛋若是全放在一個籃子裏,籃子一翻,她指不定就哪涼快哪兒待著去了。

    在侯府歇過午覺,又開一番茶話會,再聚著共用一頓晚膳,隨後,嘉寧長公主府一行人又浩浩蕩蕩離開,回到自家院子之時,夜色已經微深,男子聚會,難免要喝酒,饒是薑筠推辭不勝酒力,也被灌了好一通,滿身的酒氣繚繞不絕,白淨的臉上也仿若染了兩團紅胭脂。

    逢春一邊扶他回房,一邊問道:“二爺,你頭暈不暈?”同時也在心裏腹誹,薑筠酒量這麽差,以後會不會搞出酒後亂性的爛事來。

    事實證明,逢春的擔憂一點不多餘,她服侍薑筠醒了酒,沐了浴,他給她的回報就是酒後亂性,氣息滾燙的纏綿之中,逢春嘀咕薑筠‘說話不算話’,薑筠低笑著裝糊塗‘我說過什麽話’,逢春嘟囔‘騙子’,薑筠不再說話,也不讓逢春說話。

    再度過風平靜浪的一天,就到了薑夫人安排的回門日。

    因路程略遠,今日出行乘的是馬車,薑筠騎術很菜,前日去忠敬侯府,他是被衛兵一路牽去的,今日隻夫妻二人出行,薑筠便從善如流地坐進馬車,剩下的,隨行的丫鬟婆子擠一車,回門禮擺一車。

    “這麽長時間沒回家,想家麽?”車廂之內很寬敞,靠枕、桌幾、茶水、幹果、點心等俱全,薑筠望著輕搖一把團扇的逢春,開口問她。

    逢春輕晃團扇,替自己和薑筠打風,神色迷惘:“說不好。”

    薑筠微微揚眉,似乎不解其意,逢春盯著小桌幾上的紫砂茶壺,緩緩說道:“我今年正月下旬,曾經落過一次水,醒來之後記憶全無,一個月之後,我就嫁給了二爺,要按這時間算起來,我在二爺家待的時間,比在定國公府還長呢。”

    “平白無故的,你怎麽會落水?”薑筠微斂眉頭,逢春又不是貪玩的小孩子。

    逢春輕輕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頓了一頓,逢春再道,“據我以前的大丫鬟說,我叫她回去取東西,等她回來找我時,我已經落水了,雖然大家明麵上都說我是失足落水,可暗地裏,很多人說我是投湖自盡。”抬起眼睛,逢春望著薑筠,問道,“二爺,你覺著是哪個呢?”

    薑筠沉吟片刻,道:“不好說。”要嫁的夫婿是傻子,會不甘去死,這道理也說得通。

    逢春微彎眼角:“是呀,明明我才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可我卻偏偏不記得了……我很喜歡一句話,二爺可知道是什麽?”

    “哪一句話?”薑筠問道。

    胳膊晃得有些酸了,逢春另一手輕輕去揉捏犯困的手腕:“好死不如賴活著,人一旦死了,就什麽都沒了,隻要活著,好歹有個盼頭不是。”說著又笑靨如花,“如今二爺康複了,又待我這般好,可見這話不假。”

    見逢春揉手腕,薑筠奪過團扇,自己動手來扇風:“那我要是沒有康複,一直是之前的傻樣呢?”

    逢春依舊眉舒目展,靜靜道:“我可以和二爺生個兒子,待他長大成人了,有他孝敬,有他照顧,我這輩子照樣不白活。”

    薑筠沉寂片刻,再問:“以前在娘家的日子不好過吧。”逢春的親爹若是疼她,就不會把她許給一個傻子,嫡母畢竟不是親娘,若不然,逢春上輩子也不會被嫡母許給姐夫做繼室填房,高氏當初所用的由頭,就是讓逢春去照顧嫡姐留下來的獨子。

    逢春攤手一笑:“不記得了……我隻知道,我現在過得很好。”

    看逢春笑得知足歡喜,要不是她唇上抹有紅口脂,薑筠挺想抱著她一親芳澤,話匣子打開後,兩人說笑了一路,直到隨從在車外提醒,定國公府快要到了時,兩人方止了說話聲,逢春先替薑筠整理衣袍,隨後又摸出一把精致的手鏡,查看自己的妝容是否有亂。

    逢春才看了兩眼,薑筠已笑道:“別照了,美著呢。”

    擱下手裏的小靶鏡,逢春故意歎氣:“等過個五、六年,我還不知能不能再聽到二爺的誇讚呢。”逢春今年十五,再過五、六年,頂多算是雙十年華,可男人若是性子風流,隻怕不等她人老珠黃,新鮮期也早就過去了。

    薑筠捏一下逢春的鼻子,心是甜的,吐出來的話語自也如沾了蜂蜜般:“就是再過五、六十年,我照樣會誇你漂亮。”

    真是好聽動人的甜言蜜語,逢春微垂眼簾,靜靜微笑:“二爺的話,我可記在心底了,希望二爺別又騙我,還和我裝糊塗,說什麽‘我何時說過那種話’。”

    薑筠麵色微紅,低咳一聲道:“我今日少喝些酒,就不會趁酒勁亂來了。”

    心靈交流已搞完了,逢春見好就收:“小酒怡情,大酒傷身,二爺身子才好沒多久,是得少喝些。”

    兩人又說這幾句話的功夫,一直平穩緩行的馬車停下了,車窗外也傳來隨從的傳話聲,陶家子嗣豐茂,陶逢鴻、陶逢建、陶逢則哥仨兒在門口相迎。

    逢春由陳媽媽扶著先下車,薑筠隨後從裏頭鑽出來,逢春依次替薑筠引薦道:“二爺,這是我大伯家的大哥,二伯家的三哥,還有,這是我四哥。”

    麵對三位妻兄的探究目光,薑筠神色自若地拱起手,道:“三位兄長好,初次相見,幸會。”